“是嗎。”

    黎笑了一聲，“那你也別去什么爐子里了，直接來找我吧?！?/br>
    “干嘛，你要用你的羽毛送溫暖嗎？”

    “哼，我給你烤熟就不冷了?！?/br>
    第136章

    蘇陸展開神識的那一刻， 就能捕捉到整個殿堂內(nèi)的所有靈力波動。

    從熊熊燃燒的赤冥離火，鍛空爐上嵌合的咒文，再到下方隱藏的法陣， 每一個細節(jié)都被納入感知范圍內(nèi)。

    那些酷似血水的液體里，同樣蘊含著濃郁的靈力。

    但那確實不是血。

    她掏出玉簡， 發(fā)了個簡短的消息， 表示自己已經(jīng)抵達目的地，又順便問了一句池子里都是什么。

    慕容冽很快給出了回復(fù)，表示那只是一些靈植和稀礦的混合溶液。

    它們在被熏蒸guntang的環(huán)形金屬溝池里，因為高溫而不斷翻騰煮沸。

    蘇陸感受著周圍靈力的流動，確定這里并沒有什么陷阱， 然后一邊看著玉簡， 一邊走到那溝池旁邊蹲下。

    她一手擼起袖子， 一手蘸滿了粘稠的液體，在胳膊上畫了幾個簡單的咒文。

    這是鍛空爐的開啟咒文，通常要畫在武器上。

    ——雖然爐中火焰看似是無時無刻不在燃燒， 但如今她看到的鍛空爐也并非被完全激活的狀態(tài)。

    至少慕容冽是這么說的。

    聽上去他對這座爐子的了解頗多，無論是路線還是進入和啟動方式。

    蘇陸依稀記得她曾和師父說起過陷冰山的事，當(dāng)時她曾猜測他是九大門派的弟子，慕容冽并沒有正式否認過。

    更何況寸暉甚至能當(dāng)鑰匙來使！

    她不太相信任何一把仙器都可以那樣開門。

    所以他以前是萬劍宗的弟子吧。

    蘇陸這么琢磨著， 心里忽然浮現(xiàn)出一個詭異的聯(lián)想。

    但她不能確定那是不是真的——大門派里的陰私頗多， 各種各樣的緣由被迫或者主動離開宗門的比比皆是。

    除了少數(shù)情況， 大多數(shù)時候， 門派都不會主動去宣揚這些事， 因為都被視為丑聞。

    她在閑暇時間和煉石堂的前輩們聊天， 都聽了不少類似的傳聞。

    從另一個角度說， 她知道慕容冽肯定和萬劍宗有仇， 他一定和這個門派有所牽扯。

    那他可能是萬劍宗的人，也可能是武神山三千仙門中的一支，因為那些小門派的修士，其實也是在萬劍宗的管轄之下。

    他們肯定也能了解諸多萬劍宗的事，至少比武神山外面的人知道得多。

    蘇陸壓下混亂的思緒，走向了正中央的鍛空爐，站在爐鼎的正前方，將畫滿咒文的手臂伸進了圓孔之內(nèi)。

    爐子內(nèi)依然翻騰著黑紅的真火，熱意洶涌而來，炙烤著皮膚骨rou，一瞬間仿佛要將血液都蒸至干涸。

    透過孔洞的一點縫隙，她望見胳膊上血紅的咒文被火焰映亮，發(fā)出明耀的光輝。

    然后整個爐子的內(nèi)腔和外壁上，同時浮現(xiàn)出千百個相連的咒文，互相勾連著射出一片刺目的血紅光芒。

    她抽出手臂，看著面前的爐子外壁緩緩打開，露出了可容一人通過的裂口。

    蘇陸抽出挽發(fā)的銀釵，任由滿頭青絲散墜垂落下來，又扯下其余的首飾，和外衫一起塞入手鐲里。

    她將手鐲放在入口一側(cè)的臺階上，然后回身迎著撲面涌來的熱浪，邁入了張牙舞爪的暗色烈焰之中。

    耳畔回蕩起一陣陣燒噬聲，火苗撕扯著空氣，瞬間焚化了單薄的里衣，又攀上散開的發(fā)絲。

    蘇陸站在熔爐中心，積蘊的靈力從金丹內(nèi)噴薄而出，沒入四肢百骸間，強化著每一寸骨骼血rou。

    原先罩在身軀之外的護體靈力，此時正在慢慢撤去。

    在鍛空爐被徹底激化后，埋藏在平臺下方的法陣，也完全運轉(zhuǎn)起來。

    平臺之下設(shè)了一副精巧的機關(guān)，她聽見一側(cè)隔板傾斜而下。

    靈植特調(diào)的炭料落入火中，散發(fā)出陣陣奇異的香氣，以及絲絲縷縷順著火門彌漫進爐內(nèi)的灰白煙霧。

    霧氣很快被暗紅的火焰扯碎，但鼻腔里也開始貫入硝煙的氣息，熱意如同插入咽喉的烙鐵。

    蘇陸很難形容這種感覺。

    護體靈力完全消失的那一刻，她整個人都陷入了極度的痛楚之中。

    ——她并沒有受傷。

    至少身上沒有出現(xiàn)任何rou眼可見的傷勢，但那種被炙烤的疼痛源源不斷地擴散著。

    體內(nèi)的所有水與血，仿佛都在一瞬間被蒸干。

    理論上說這是必要的流程，而且任何人在鍛空爐里都不會感到享受。

    但她仍然痛苦不堪，甚至想要用法術(shù)令自己直接昏睡過去，就像麻醉結(jié)束醒來手術(shù)就完成了。

    不。

    ……她不能這樣做。

    就算沒有生命危險，她也不能讓自己在靜心宮的后殿里睡過去。

    只要保持清醒，縱然是有人靠近，她也可以試著逃走，就像上一個入侵這里的妖族一樣。

    如果她想像是妖皇一樣，保持那種似睡非醒、能夠與外界感知交互的狀態(tài)，那對于現(xiàn)狀就不太有緩解。

    因為那主要是用于恢復(fù)和休息，不是用來屏蔽感受的。

    不行。

    蘇陸伸手扶住了內(nèi)壁，手掌立刻傳來撕心裂肺的灼痛，然而皮膚卻并未損毀。

    她已經(jīng)完全沐浴在黑紅烈焰之中，經(jīng)過法陣提煉，赤冥離火那特殊的力量，完全滲透進體內(nèi)。

    蘇陸難受地呻|吟了一聲，強行凝聚精神，勉勉強強進入了內(nèi)視狀態(tài)。

    這一刻，她的視界里出現(xiàn)了皮膚之下的身軀。

    她“看”到了體內(nèi)的所有經(jīng)脈臟器，肌rou骨骼。

    這一切都被靈力無數(shù)次強化過，有著難以想象的密度和韌性，在被破壞后重塑的速度也遠超常人。

    然后，在那些密密麻麻的血rou組織之中，她找到了不屬于自己的靈力。

    那是與這具身體已經(jīng)完全相融的詛咒，像是混入清水中的墨滴，又如同惡毒的根莖牢牢扎入所棲身的土壤。

    她看到那些象征著外來惡力的光點，正在閃爍動搖，正在被無情的火焰撼動。

    ——對。

    毀掉它們。

    赤冥離火焚燒著血rou，只會帶來疼痛，然而當(dāng)它觸及到那些不屬于這具身體的靈力時，就會將它們凈化。

    但這需要一個過程。

    蘇陸只能繼續(xù)煎熬下去。

    “說點什么。”

    她頭痛地道，“讓我想點別的事?！?/br>
    “你選了最讓自己難受的法子。”

    腦內(nèi)隨即響起低沉的聲音。

    “我選了相對而言最簡單的，如今機會正合適，在最短時間內(nèi)能夠達成所愿——”

    蘇陸喘了口氣，“你不懂那有多難受?！?/br>
    黎輕哼一聲，有些嘲諷地道：“那一定很疼吧?！?/br>
    “廢話?！?/br>
    蘇陸說完又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咳，或許沒有你在陷冰山里那般難受，也不會持續(xù)那么久，但它影響了我，生活，交際，讓我無時無刻都——”

    緊張。

    憤怒。

    恐懼于他人的觸碰，無論是出于善意還是惡意。

    她要徹底脫離這一切，因而忍受這難以想象的苦楚，任由赤冥離火的無情烈焰焚燒元神和rou身。

    當(dāng)那疼痛達到巔峰時，惡咒殘留的靈力，也已經(jīng)被毀去了大半。

    她疼得跌倒在地上，渾身抽搐著變化了形態(tài)，黯紅的火光肆虐著，舔舐著漆黑光滑的鱗片。

    巨蛇在火海中扭動翻滾著，堅韌的身軀撞擊著熔爐，尾巴胡亂抽打在guntang的內(nèi)壁上。

    蘇陸的精神也開始錯亂，不斷在妖身和人形之間變化，有時又保留著一半一半的狀態(tài)。

    “哇。”

    她心情復(fù)雜地感慨道，“我曾經(jīng)以為人身蛇尾比較舒服，如今我發(fā)現(xiàn)反過來也挺好的，就是可惜我的手沒了?！?/br>
    黎似乎有些想笑，半晌嘆息了一聲，“……等你清醒了，我會讓你再聽聽你說的這些話。”

    “啥？”

    蘇陸下意識反問道，“怎么你還能錄音么？”

    “……嗯？”

    “別理我，我不太清醒?！?/br>
    蘇陸試圖拍拍腦袋，卻發(fā)現(xiàn)自己沒手，一怒之下再次變化了形態(tài)，也不知道變成了什么樣子，總之至少是有胳膊的。

    她扯著自己的頭發(fā)，“我沒受傷，甚至毛都沒掉，為何會這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