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士滿面疑惑，正想說些什么，聽到身后傳來的溫和嗓音。

    “阿爹?！?/br>
    南境王被逮個正著，苦兮兮地回身：“……蘅兒。”

    一抬眼，就見自家閨女身邊跟著位衣著翩翩的公子哥兒，護在閨女身邊，怎么也忽略不了。

    南境王不情愿地靠近，問：“你們怎么過來了？”

    太子爾雅一笑，單刀直入道：“叔伯不肯回府，珣有事相求，只能到大營來尋?！?/br>
    “營中事務(wù)繁多，不好抽身?！蹦暇惩醺尚χ忉?。

    太子眉梢微挑，看了眼他身后一整排的兵士。

    南境王輕咳著解釋：“如今正是考校他們武藝的時候?！?/br>
    太子露出了然的神情，也不戳破，配合著道：“那叔伯先忙著，我就在這兒等。”

    南境王：“……”

    過招式講究全神貫注，太子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勢要在旁等候的姿態(tài)，他如何能打得進去？

    左右今日也逃不了，南境王神情低迷道：“不用了，先談事?！?/br>
    太子比出一個請的姿勢。

    南境王看了眼洛之蘅，想要讓她跟著一道進去，從旁提醒，免得他又不慎著了滑頭的道。

    可還不等他開口，洛之蘅已經(jīng)朝太子道：“我就在營里走走，阿兄一會兒直接來校場找我就行?！?/br>
    太子熟稔地點頭應(yīng)好。

    兩人仿佛默契十足，分毫不給人插話的余地。

    南境王：“……”

    *

    太子和南境王一前一后進入營帳。

    帳中沒有其他人，南境王直言道：“殿下是碰到什么難事了？”

    大約是曾經(jīng)的傷痛歷歷在目，南境王這回不免帶了幾分警惕和防備。

    太子失笑，沒有作聲，只是朝著南境王正兒八經(jīng)地長揖。

    南境王登時向后跳了一步：“使不得使不得，殿下這是做什么。”

    “將來南境時無禮，傷了叔伯的拳拳愛護之心，還請叔伯寬宥。”太子溫聲道。

    沒想到太子會如此行事，南境王不自在地抓了抓頭發(fā)：“……嗐，這事兒啊……”

    “當(dāng)時是不想在阿蘅面前矮了輩份，才出此下策，并非有意針對叔伯?！?/br>
    南境王理解道：“也是，你比蘅兒大兩歲，若是喊她姑姑，確然是難為你了?！?/br>
    太子識趣地沒有附和。

    他今日致歉的態(tài)度分外誠懇。

    南境王兀自思索一會兒，遲疑道：“我倒也沒太生氣。只是……日后你回了京，和你外祖說起話來……”

    “叔伯放心?！碧勇勔糁?，保證道，“珣必對此事守口如瓶?！?/br>
    “那就好。”南境王松了口氣，眼中的防備也頓時消散。他看著太子問，“你就是為這樁事要來軍營尋我？”

    “是別的事，需要叔伯援手。”

    太子說著一頓。

    南境王似有所覺：“營帳周圍沒有人，殿下放心?！?/br>
    太子于是道：“孤在盛京時，手底下的人曾經(jīng)緝捕了一名南越探子?！?/br>
    “南越的手居然能安插到盛京？！”南境王意識到事情的重要性，頓時皺起眉。

    “盛京防守嚴密，倒是沒出太大岔子。只是孤提審這名暗探時，從他嘴里撬出了些別的東西?！?/br>
    聯(lián)想到太子今日特地來找他，南境王猜測著問：“和南境有關(guān)？”

    “是。”太子直言不諱，“孤來寧川這些時日，走訪了城中各處，并非全無收獲，也命手底下的人著重調(diào)查了江州的幾個官員，單看調(diào)查結(jié)果，看不出異常。孤初來乍到，獨木難支，這才想來麻煩叔伯?！?/br>
    南境王神色凝重道：“若是論江州官員的底細，林刺史比我了解。”

    “江、楚二州同氣連枝，共同拱衛(wèi)邊境。倘若南越陳兵，江州作為楚州的后方支撐，重要性不言而喻。孤來南境前，祖父殷切叮囑，說江州除了叔伯外，讓我誰都不要輕易托付，以免打草驚蛇?！?/br>
    “你是擔(dān)心——”

    “南越和我朝上次交手，已經(jīng)是十?dāng)?shù)年前。如今南越王老邁，膝下王子蠢蠢欲動，邊境不知道還能安穩(wěn)幾時。所謂居安思危，雖然南越如今平順，但單看這些暗樁，便不能等閑視之。江州要地，官員要調(diào)查清肅，大營亦要整頓嚴訓(xùn)。倘若南越進犯，大營絕不能坐以待斃?！?/br>
    太子一臉正色，望著南境王，誠懇道：“思來想去，能助我一臂之力之人，唯有叔伯。”

    *

    因著給南境王送衣裳，洛之蘅每年總要往大營來幾次，對大營還算熟悉。

    她在校場外圍略站了會兒，覺得太陽烈，便帶著半雪往邊上去。

    校場附近有一個馬棚，洛之蘅在邊上徘徊。

    有一匹馬似是對她分外熟悉，親昵地湊上來。

    洛之蘅笑笑，抬手輕輕安撫。

    半雪在一旁驚訝道：“這匹紅馬還認得您呢！”

    洛之蘅“嗯”了聲，不時輕撫梳理著它的鬃毛，馬匹順從地輕蹭。

    太子尋來時，便見到主仆兩人一邊喂馬，一邊安撫著馬匹。

    “阿兄？”洛之蘅覷見太子的身影，笑問，“你和阿爹談完了？”

    太子點頭，看著她對馬匹的親昵，揚眉問：“喜歡這匹馬？”

    馬匹似有所覺，便頭蹭著洛之蘅的手。

    洛之蘅柔聲安撫，輕輕“嗯”了聲。她眸中帶著笑意，語氣有些懷念地道：“這是我幼年時，阿爹特意為我尋來的馬匹?！?/br>
    當(dāng)時她年齡小，馬也是幼馬，通體的紅色，颯爽又好看。

    她一見到就分外喜歡。

    “本來……阿爹是要用它來教我騎馬呢。”洛之蘅梳理著馬匹濃密的鬃毛，小聲道。

    她望著紅馬的眼神很是復(fù)雜，像是帶著懷念，又像是滿懷落寞。

    太子來南境這些時日，自然知道她大多數(shù)時間都閉府不出。王府雖大，卻不是適合跑馬的地方。這匹馬一直在大營，一看便知她學(xué)習(xí)騎馬的心愿未成。

    洛之蘅依依不舍地放下手，朝太子道：“阿兄既然忙完了，那咱們這就回吧。”

    “不急?！碧雍鋈坏溃笆宀H自為你尋的馬匹，與其擺在這兒當(dāng)花架子，不如物盡其用?！?/br>
    洛之蘅茫然地“嗯？”了聲。

    太子上前幾步，端詳了馬匹，松開韁繩，沖著洛之蘅揚揚手，道：“我教你騎？”

    這句話說得突然，洛之蘅措手不及，呆在原地沒有反應(yīng)過來。

    太子想了想，含蓄道：“我的馬術(shù)，還算不錯?！?/br>
    “我知道?！?/br>
    太子尾音微挑：“你知道？”

    “阿兄的武藝卓越，馬術(shù)自然不會差?！?/br>
    “這倒是?！碧臃趾敛恢t虛，望著她道，“那你學(xué)不學(xué)？”

    洛之蘅下意識想說“不學(xué)”，可是一個“不”字到嘴邊，卻怎么也無法順利吐口。

    她雙手交握，面上隱隱露出掙扎。

    太子也不急，好脾氣地等待著。

    半晌，洛之蘅遲疑道：“可是，短短一日，我恐怕學(xué)不會?！?/br>
    “無妨?！碧硬灰詾橐?，“我和叔伯說好了，近些時日都會來軍營。一日學(xué)不會，咱們就多學(xué)幾日?！?/br>
    他望著洛之蘅，頗有耐心地問：“如何，學(xué)不學(xué)？”

    這個提議太有誘惑力。

    馬匹似乎也有所察覺，焦灼地揚蹄。

    洛之蘅捏了捏手，下定決心道：“學(xué)。”

    太子滿意地笑了，駕輕就熟地將兩匹馬牽出馬廄。

    “有勞阿兄。”

    太子隨意“嗯”了聲。

    洛之蘅隱隱雀躍地跟在他身側(cè)，雖然極力表現(xiàn)出平靜，可是眼神卻流露出不少情緒：仿佛是一潭靜水忽然起了波瀾，在陽光下泛著粼粼的波光，霎是好看。

    太子偏頭覷了眼：“還是這樣瞧著順眼?！?/br>
    洛之蘅不解。

    “不是這段時日都不高興？”

    洛之蘅赧然：“阿兄怎么……？”

    “裝得再像你的眼睛也不笑，這么明顯，如何看不出來？”

    太子牽著馬在停在路旁的石塊前，檢查一番后，示意洛之蘅借著石塊踩上馬鐙翻身上馬。

    等洛之蘅坐穩(wěn)，讓她抓緊鞍環(huán)，自己握著韁繩上了另一匹馬。

    洛之蘅即便是沒有學(xué)過騎馬，也知道韁繩該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兩只手無措地抓緊鞍環(huán)，倉皇道：“阿兄……”

    “洛之蘅?！碧愚D(zhuǎn)過頭，望著她，沉聲道，“我六歲開始學(xué)騎馬，這么多年來，馴服過不少名駒烈馬，從未失手。”

    洛之蘅有些慌亂，分不出心神去探究他話中的深意，下意識問：“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