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點點頭，轉(zhuǎn)而詢問道：“郡主經(jīng)此一劫，殿下可要命人送她回寧川？”

    “不送。”太子不假思索，“她想在這里?！?/br>
    “平川眼下不太安穩(wěn)，若為小郡主著想，還是該將她送往安全之地?！?/br>
    太子未置可否，風(fēng)馬牛不相及地問：“你當(dāng)時若是赴京科考時遇襲，可會因為前路風(fēng)險未知而打道回府，等將來以林府嫡長子的身份接受朝廷的恩封？”

    “自然不會。”

    太子看著他：“科舉是你的道，濟世救人是洛之蘅的道。你會為了心中的道無畏無懼，焉知洛之蘅不行？”

    “她做的是益國益民之事，我若為她好，是該教她防身之術(shù)，告訴她如何在危險時保全自己，而非見她遇見些風(fēng)雨，就自以為是地把她禁錮在名為‘安全’的牢籠。”

    太子一字一字，鄭重又認真地說：

    “她該有更廣闊的天地?！?/br>
    第62章

    小廚房內(nèi)煙霧繚繞。

    半雪抬手隨意抹了把汗,又往灶洞中添了兩把柴，邊費力研究如何生火，邊疑惑不解地問：“……郡主,好端端地,咱們?yōu)楹我獊韽N房忙這些？您想吃小餛飩,吩咐廚子做來不就是了？咱們又沒做過這些，生疏手拙的,萬一弄砸了怎么辦……”

    洛之蘅邊巡視灶臺,趁機瞥了她一眼。

    半雪心領(lǐng)神會,輕咳兩聲，改口道：“奴婢的意思是，有咱們折騰的功夫,廚子恐怕都已經(jīng)能將冒著熱氣的餛飩端上桌了。咱們畢竟沒有專業(yè)的熟練嘛?！?/br>
    洛之蘅想道什么,眉眼俱笑，語焉不詳?shù)氐溃骸坝行┦?，總要親手做才有意義。”

    半雪茫然,半雪不懂,半雪決定專心生火。

    她雖是婢女,但一直都在洛之蘅身邊伺候,實則也沒做過粗活。和洛之蘅外出時生火之類的雜活，自有小廝去做,更是輪不上她。

    如今她對著滿是灰燼的灶動手足無措,即便是按照廚子的交代按部就班地去做,也一直功敗垂成。

    灶洞中幽幽冒著黑煙，撲面而來,半雪嗆得咳嗽起來，她一邊在心底嘆氣,一邊暗想，郡主不是去見太子和他說想要回營房的事嗎，怎么忽然興起來膳房做什么小餛飩？

    天曉得，郡主雖然偶爾下廚做些糕點，但也只限于此了，于膳食上實在一竅不通。

    半雪不曉得洛之蘅為何起意，嘆氣過后，便心無旁騖地和生火戰(zhàn)斗起來。

    功夫不負有心人，終于在第五次，火焰成功地在灶洞中跳躍起來。

    半雪松了口氣，起身去幫洛之蘅包小餛飩。

    食材都是現(xiàn)成的，只用把餛飩餡兒調(diào)味，再用面皮包成型。

    調(diào)餡兒難不住洛之蘅，只是包餛飩卻有些棘手了。洛之蘅嘗試著包了幾只，要么餡兒填得多了撐破餛飩皮，要么捏合處不牢固沒一會便分崩離析。

    見半雪要來幫她，原本還信誓旦旦要一手完成的洛之蘅思考幾瞬，點頭同意下來。

    主仆兩個在小廚房熱火朝天地忙碌起來。

    正午時，處理了泰半軍務(wù)的太子終于找到空閑，打算來找洛之蘅用午膳。

    剛一出門，冬凌便稟報道：“郡主遣人過來，說她在膳廳等您?！?/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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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右是要一起用膳的，太子微一點頭，便朝著膳廳而去。

    遠遠便看見洛之蘅和半雪等在門口。

    兩人邊張望邊互相檢查著儀容，見太子出現(xiàn)，洛之蘅朝他揮了揮手，聲音清脆地喊：“阿兄！”

    太子一笑，快步走過去，看清兩人模樣，訝異地問：“你們上午做什么去了？”

    “沒擦干凈嗎？”洛之蘅狐疑地問，拿起絲帕去擦臉側(cè)。

    太子一勾唇角，在她身前站定。

    午時的驕陽被他擋在身后，眼前忽而一暗。

    洛之蘅下意識屏住呼吸。

    “在這兒。”太子朝著她的發(fā)頂抬抬下頜。

    眨眼之間，手中的絲帕就被他自然而然地接過，而后便感覺到不輕不重的力道拂過發(fā)頂，興許是怕碰亂發(fā)髻，他的動作分外小心翼翼。

    兩人挨得近，周遭盡是他身上干凈溫暖的氣息，像極了春日里的融融陽光，不烈不悶，恰到好處地讓人心生歡喜。

    洛之蘅微微愣神，只覺得心尖仿佛被什么輕輕刮了下，不由漏了拍心跳。

    太子不覺有異，認真地替她清理黏在發(fā)絲上的面粉，邊清理邊道：“你受了驚，今日不好好養(yǎng)著，又做什么去了？”

    洛之蘅揮散心底那抹異樣，輕咳兩聲，欲蓋彌彰道：“沒做什么?！币娞幽弥z帕后退一步，忙轉(zhuǎn)移話題道，“阿兄，我餓了，咱們趕緊去用膳吧?！?/br>
    太子瞧著她費力逃避的姿態(tài)，見怪不怪地笑了下，閑庭信步似地邁入膳廳。

    小廝魚貫而入，很快將膳食一一擺在桌上。

    除了兩人慣常吃的菜色，還有兩碗小餛飩。餛飩約莫銅錢大小，圓嘟嘟地漂浮在乳白的清湯中，幾片青菜葉貼著碗沿有序列隊，細小的蔥花四散在湯中。

    大約是剛做好便被迅速端了來，還微微冒著熱氣，裹挾著香味散在空氣中。

    引人食指大動。

    太子看著這兩碗意料之外的小餛飩，想起前些時日因為宵禁沒去吃成的小餛飩，又想到她急急忙忙沒清理干凈的面粉，忽然福至心靈。

    唇角抑制不住地翹起來，太子的語調(diào)難掩雀躍：“……你做的？”

    洛之蘅卻心虛地低下頭：“我只調(diào)了湯底和餛飩餡?！?/br>
    “嗯？”太子疑惑偏頭。

    “餛飩皮不太聽話?！甭逯眶鋈坏?，“……我包不成型?！?/br>
    她和半雪在廚房中折騰了大半天，都對著方塊兒似的餛飩皮束手無策。

    哪怕后來請了廚子一步一步地跟著學(xué)，也沒能出師。

    眼看著用膳的時辰逼近，洛之蘅無法，只好舉手投降，把包餛飩的任務(wù)拜托給廚子。

    因為自己的心意中摻了別人的功勞，洛之蘅不好意思居功，索性一力瞞下來。誰知匆忙之下出了岔子，只顧著整理衣裳和臉頰，忽略了頭發(fā)。

    明白原委的太子莞爾，沒忍住揉了揉她的發(fā)絲。

    “別不高興了?！碧虞p聲哄著她，“吃小餛飩本就是吃的餡兒和湯底，有沒有那層皮兒都無甚差別?！?/br>
    洛之蘅聞言幽幽道：“膳房剩的還有餛飩餡兒，我去給阿兄煮來？”

    太子一噎，見她還有心思打趣她，屈指敲了下她的發(fā)頂：“小沒良心的。”

    “術(shù)業(yè)有專攻，我哪能事事都做得好?！?/br>
    她只是有一點點遺憾。

    沒能把這份感激的心意做到最好。

    太子不知她心中所想，見她神情如常，放下心來，和她一道用膳。

    洛之蘅雖包不出小餛飩，但是于調(diào)味一道很有天賦，咸淡適中，湯底細品下來透著股微微的鮮甜，很是合口。

    太子很給面子的用了個干凈。

    飯至尾聲，太子和她說起正事：“我不能在城內(nèi)久留，一會兒便要回前線了?！?/br>
    “這么急？”洛之蘅微訝，她知道太子要回前線，卻沒想到連留一天的功夫都沒有。

    “南越帶兵的將領(lǐng)深諳用兵之道，性情又狡詐，總要多防備些?！?/br>
    洛之蘅“喔”了聲，這是軍政大事，她壓住心底的不舍，百般叮囑他注意安全。

    太子沒有露出絲毫不耐，邊聽邊點頭：“我都記下了?！庇挚粗?，“你身上還有傷，不宜勞神太過，若是想回營房那邊，等養(yǎng)好了精神再去?！?/br>
    洛之蘅沒有反駁，乖乖點頭：“嗯?！?/br>
    *

    太子回到前線的第二日，南越將領(lǐng)津布率小隊人馬偷襲，雖然抵擋及時，卻還是有不少士兵受了傷。

    洛之蘅本想聽話養(yǎng)足精神再回營房，聽到這個消息也顧不得許多，和林疏寒告辭后便帶著半雪回了營房。

    到第五日，被看押在府衙的南越人終于蘇醒。

    林疏寒立馬命人請?zhí)踊爻牵蚵逯渴强嘀?，也將消息給洛之蘅遞了一份。

    “姑娘，咱們過去嗎？”半雪轉(zhuǎn)達完消息問她。

    那夜的善后事宜處理得好，洛之蘅的身份并沒有暴露出來。是以半雪還是口稱“姑娘”以隱藏身份。

    雖說她曾被這兩個南越人挾持過，但眼下如何處置他們著實同她沒有關(guān)系。

    但洛之蘅想了想，還是說：“去?！?/br>
    她檢查完傷員的傷勢才動身去府衙，明明在城中，反而比太子晚到一步。

    得知太子在親自審問那兩人，洛之蘅也沒去添亂，只在正廳等他。

    大約過了兩個時辰，太子才帶著冬凌出現(xiàn)。

    將近入夜，溫度降了些。

    太子瞧見洛之蘅在游廊等他，愣了下，忙疾步走過去：“怎么在這兒等著？”

    “怕阿兄急著回去?！甭逯啃χe起手中的食盒，“東街的阿奶今早給我送了些新鮮的馬蹄，正巧阿兄回來，我做了些馬蹄糕給你送來——”

    說話間，太子走到她身前。

    微風(fēng)輕拂，洛之蘅鼻翼翕動，聞到什么，笑意戛然而止。

    她看著太子，皺眉問：“阿兄身上怎么有藥味？”

    她日日和藥草打交道，正是對這些敏｜感的時候。

    太子見她試探打量，心知瞞不住她，坦白道：“前時南越偷襲，對陣時不妨受了傷。”

    洛之蘅正是因為那一場偷襲才會提前回營房，自然知道這回事。只是沒想到受傷的人中，竟還有太子。

    她眉頭緊鎖，一臉凝重。

    太子溫聲安撫道：“軍醫(yī)已經(jīng)看過了，沒有大礙，你放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