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驕奢[娛樂圈] 第70節(jié)

    他的語氣,像是管教不懂事的小朋友。

    孔如琢只好收回手來,問他說:“你怎么突然來了?”

    “我不來,你就打算一個人等死?”蒲又崇垂下眼睛,目光晦澀不明,“故意把人支走,怕車子爆炸時傷到她?”

    孔如琢才不想被他說的這么善良,下意識反駁:“我只是嫌她在我旁邊哭哭啼啼,太吵。”

    蒲又崇將托盤放到一旁,小心地握住她的手腕:“疼嗎?”

    左手手臂扭了一下,不算太嚴(yán)重,只是看起來有點可怕。

    孔如琢膚色原本就白,如同云捏雪揉的一截腕上,如今卻斑斑駁駁,滿是青紫色的淤痕。

    哪怕已經(jīng)被處理過了,他的手指碰觸到的時候,孔如琢仍倒抽一口冷氣。

    他卻嗤地一聲,低低地笑了。

    “知道疼,一個人等死的時候,就不知道怕嗎?”

    孔如琢皺起眉來:“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我怕有用嗎?”

    他打開旁邊的一罐藥膏,在掌心揉搓得微微發(fā)燙,這才慢條斯理地,掌心包裹住她的淤青。

    而后重重一揉。

    孔如琢無法克制地嗚咽一聲,疼得想要把手抽出來。

    他不疾不徐,反手扣在她的腕上,指尖抵著她的脈搏,感覺到心跳,一下一下撞在指上。

    “別動?!彼?,“醫(yī)生說了,這些地方得揉開了才行?!?/br>
    孔如琢勉強忍住疼,轉(zhuǎn)開視線去不敢再看。

    可他下手很重,孔如琢忍無可忍:“你就不能輕一點嗎?”

    “我是臨時知道,你開了直播?!?/br>
    他忽然換了個話題,孔如琢不由自主被他吸引,追問說:“然后呢?”

    “那時已經(jīng)晚上了,我剛開完會,助理和我說你開了直播,不過你一直都在睡覺。”

    孔如琢糾正說:“我也營業(yè)了一會兒,你沒趕上而已。”

    他嗤笑一聲:“是啊,我沒趕上。我打開來,就看到你的車翻了?!?/br>
    很難形容那一刻的心情。

    上一秒屏幕里,她還閉著眼睛,長長的眼睫像是垂落的蝴蝶,皮膚在月光下,呈現(xiàn)一種晶瑩如玉的質(zhì)地。

    彈幕里全在夸贊她的美貌,卻無人知,這一朵驕矜高傲的玫瑰,已經(jīng)被他折下。

    雖然從未向任何人吐露過,可這是他此生,最為驕傲自矜的一件事。

    他的花園空曠冷寂,她來了,方才有了光彩。

    可下一秒,變故徒生。

    車子翻滾,天翻地覆,鏡頭中一片凌亂。

    許久,方才落定。

    直播間中安靜了很久,唯有車中某個幸存下來的攝像頭,還在忠誠地行使著使命。

    攝像頭的角度歪了,只能照出孔如琢半張側(cè)臉,身上的安全帶緊緊勒著她,她垂著頭,似是還沒醒來。

    原本堅固的車身,像是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揉壞了,她蜷縮在那里,面頰上沾著煙灰,滿目瘡痍間,漂亮得寂然不祥。

    如何下達(dá)命令,在五分鐘內(nèi)集齊了救援人手,又是如何動用了八臺直升飛機,星夜兼程趕往事故現(xiàn)場。

    這些,蒲又崇都沒有印象了。

    他只記得,自己死死看著屏幕里,看著她終于醒來,明明已經(jīng)傷痕累累,卻又替同行的人踹開了車門,讓那人逃了出去。

    她一定很疼,哪怕連一個表情都沒有,可蒲又崇知道,她有多么嬌氣。

    為了救人,她卻硬生生忍了下來,連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說。

    潘頌蘊離開后,她終于翹起一點唇角,安靜地躺在車?yán)铮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br>
    大概是太累了,她的臉上沒什么表情,同往日一樣,淡漠而秾艷。

    半晌,卻緩緩地合上了眼睛——

    她在等死。

    知道自己逃不出去,所以從容地迎接死亡。

    她是孔家的公主,是被捧在掌心嬌養(yǎng)的玫瑰。

    無上的金錢權(quán)勢,數(shù)不勝數(shù)的愛意,才能澆灌出這樣的美麗。

    可在這一刻,她卻只有自己。

    她該有多害怕?

    明知道這個電話可能無法接通,可他還是執(zhí)著地?fù)芡怂奶柎a。

    屏幕里,她的眉頭動了動,像是不勝其煩地懨懨看了一眼手機,卻忽然頓住了。

    他的心也懸了起來,可她猶豫片刻,還是接下了電話。

    他怕她會哭,怕她害怕,怕自己沒有及時趕到她身邊,要她失望。

    可她居然只是粉飾太平。

    “打電話的時候,為什么不告訴我,你出車禍了?”

    孔如琢沒想到他會問這個,遲疑了一下才回答說:“怕你為我傷心?!?/br>
    他的手停在那里,挑起唇角笑了一下:“你就沒有想過,我早晚會知道?”

    “當(dāng)時沒想那么多。”孔如琢故作輕松,“再說,等你知道的時候,我說不定已經(jīng)死了。你就算傷心,我也不知道了。”

    他像是被她氣笑了:“你倒是很瀟灑。”

    孔如琢說:“現(xiàn)在不是沒事了嗎?!?/br>
    可他垂著眼睛:“我以為你會死,趕來的路上,救援隊的人和我說,運氣不好的話,車子會爆炸的很快,所以我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落地時,只能接到你的一捧灰。”

    燒死的人很痛苦。

    要眼睜睜看著火焰吞噬自己,在清醒中,陷入絕望。

    他想了很多,她愛漂亮,怕疼,那樣的死法,實在不適合她。

    如果她死了……如果她死了……

    他不敢想象,也不能去想。

    如果不是恰好看到了直播,是不是,他連最后一句話都無法讓她聽到?

    他會在毫無察覺的時候,任由她一個人,孤孤單單地躺在變形的車?yán)?,伴著滿天的星同燃燒的火。

    那么,他一生都不會原諒自己。

    蒲又崇攬住她的腰身將她帶入懷中。

    不敢太過用力,生怕弄疼了她,只能那樣小心翼翼地哀求她。

    “求你,哪怕你不愛我,瀲瀲,求你不要對我那么殘忍。”

    一顆很燙的液體,重重地砸在她的手背上。

    指尖輕輕一顫,孔如琢幾乎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蒲又崇……”她遲疑著,輕聲問,“你哭了嗎?”

    她不知道,原來他也是會哭的。

    火光熄滅在曠野,最深最深的黑夜,蔓延至一望無際的遠(yuǎn)方。

    風(fēng)里漂浮著黑色的碎屑,如同漆黑的蝴蝶,證明著曾經(jīng)發(fā)生在這里的一切。

    孔如琢在心里想了很多,多到連自己都覺得詫異,原來那些事情,她都記得。

    她組織了很久的語言,才慢慢地開口:“我爸爸和我mama是自由戀愛。我爸爸不是東城本地人,在故鄉(xiāng)也算是有錢,可來了東城,就什么都不是了。可我mama家里很有錢,那時候都喊我外公慕半城,說是半個東城,都是慕家的產(chǎn)業(yè)。mama喜歡上爸爸的時候,外公很生氣,說爸爸非良人,可我mama不信。

    “她嫁給了爸爸之后,兩個人也過了一段很恩愛的日子。可是后來,外公去世了……爸爸就總是不回家了?!?/br>
    那時她年紀(jì)還小,還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母親并不愛哭,每天帶著她和哥哥,臉上還是開開心心的。

    可偶爾清晨,她會看到mama起的特別早,眼眶紅紅的——

    后來才知道,那是夜不能寐留下的痕跡。

    哭紅了的眼睛,和挽回不了的婚姻。

    都是冰冷而痛苦的東西。

    “爸爸很疼我……哥哥被他寄以厚望,所以嚴(yán)加管教,可對我,他卻從來和顏悅色,哪怕工作再忙,也記得替我?guī)ФY物回家。哥哥出事的時候,我以為天要塌了……從醫(yī)院回來的時候,他忽然喊住我和我說……

    “‘瀲瀲,你哥哥出了事,可能一輩子都站不起來了。孔家這么大的家業(yè),不能給一個殘廢?!?/br>
    她記性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壞,卻將這一幕記得很深,學(xué)孔慎說話時的語調(diào)也惟妙惟肖。

    那樣冷漠、那樣置身事外。

    似乎評判的,并非他一手教養(yǎng)的長子,而是一只經(jīng)營不善虧損了的股票。

    然后,她多了一個弟弟——

    一個和她同一年出生,被孔慎藏了很久的弟弟。

    那是她第一次和孔慎爆發(fā)了那樣大的爭執(zhí),她又哭又鬧,惡心到了極點,嘔吐到被送進(jìn)醫(yī)院。

    可孔慎卻不像以前那樣,溫柔地安撫她。

    他只是說:“等你長大就知道了。這世上哪有什么天長地久,多得是怨偶。爸爸也是人,難道就不能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嗎?”

    “他說得不錯,人性便是貪歡逐新。可他不知道,我以前一直都想要像他那樣,和自己喜歡的人白頭偕老、生兒育女?!?/br>
    夢被打碎,連憧憬和期盼都成了笑話。

    她隨便地嫁了人,不肯將自己的心交付出去。

    不是傲慢,只是不愿再受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