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至于另外一個出入口,從大楊樹那里抬頭往上看,能夠看到半山腰那棵需要三人合抱的老榆樹。 這個山洞的另外一個出入口,就在這棵老榆樹根部,是個已經(jīng)被不知道什么動物從底部掏穿了的上窄下寬的洞。 當(dāng)初葉安瀾選中這里,打的算盤就是萬一底下的出入口被人發(fā)現(xiàn),那他們就把下方的洞口用石頭堵死,然后再抓著提前準(zhǔn)備好的繩索,從老榆樹那邊悄悄爬出去。 有山間樹木遮擋,他們?nèi)绻皇窍胍映錾爝€是不成問題的。 “得虧咱們沒有偷懶,東西天天都是收拾好的?!币贿厷獯跤醯呐郎?,李氏一邊小聲感嘆——如果不是他們做好了隨時逃跑的心理準(zhǔn)備,他們也不會那么快就拎著東西沖出家門。 葉金奎扶著李氏的胳膊,幫她承擔(dān)一部分身體重量,“也不知道村里人現(xiàn)在都出來了沒?!?/br> 葉安瀾走在隊伍最后,她回頭看向亂成一團(tuán)的村子,“還沒呢?!?/br> 自從老里正主動退位,新里正手段盡出,打敗競爭者爬上一村之主的位置,村里就漸漸亂了起來。 新里正本就威望不足,再加上失敗者和新里正之間齟齬未消,明里暗里總是拖他后腿,這種情況下,部分村民難免會對新里正的一應(yīng)指令陽奉陰違。 “唉......”葉金奎嘆息一聲,“希望那些亂兵能晚點(diǎn)兒來?!?/br> 葉安瀾心道,這可不是他們希望就能實(shí)現(xiàn)的。 她把葉金奎等人送到山洞,然后又搬來石頭堵住了下面的那個出入口,“爹、二郎,你們待在這里保護(hù)娘和meimei,我和豐收到上面看看?!?/br> 兩人抓著繩索爬到老榆樹根部,然后借著老榆樹的遮擋,悄悄探頭看向山下的小河莊。 小河莊此時已經(jīng)亂成一團(tuán),絕大多數(shù)村民雖然已經(jīng)跑上了山,但一小部分村民卻因為舍不得家里的糧食或者其他東西,被闖進(jìn)村子的亂兵直接堵在了自己家里。 因為離得遠(yuǎn),葉安瀾沒辦法看清村子里的具體情形,她只能根據(jù)亂兵離開時的隊伍長度、人員數(shù)量,大概判斷一下他們的“戰(zhàn)果”是否豐碩。 *** 葉安瀾帶著鄭豐收在老榆樹后觀察了差不多一個時辰,那些亂兵總算舍得離開了。 他們押著從小河莊搜刮到的幾車“戰(zhàn)利品”、驅(qū)趕著不幸被抓的近三十個壯丁,浩浩蕩蕩離開了小河莊。 葉安瀾搓著凍僵的手指,和鄭豐收一前一后扯著繩子回到山洞下方,“爹、娘,那些亂兵撤走了,不過村子一時半會兒我們是回不去了?!?/br> 畢竟誰也不知道那些家伙會不會卷土重來。 李氏嘆息一聲,“回不去就回不去吧,起碼咱們一家還都齊齊整整的?!?/br> 葉金奎則道:“我想回村看一下,也不知老里正他們有事兒沒有?!?/br> 老里正年紀(jì)大了,平時躲亂兵,他一向都是不上山的。雖說以他的年紀(jì),那些亂兵肯定不會把他拉走充壯丁,但萬一有哪個亂兵隨手給他一刀...... 再加上村里還有幾個跟葉金奎要好的他的小伙伴,不回去看看,葉金奎實(shí)在不能放心。 “我和您一起去。”葉金奎是個老實(shí)人,葉安瀾可不放心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讓他只身回村。 葉金奎也沒攔著她,“那你等會兒跑趟蘇家吧,你娘不方便下山,你幫她去看看小禾她們?!?/br> 李氏聞言,趕忙拿了一袋rou干、一袋炒米過來,“都已經(jīng)這個時間了,你們還是先吃點(diǎn)兒東西再下山吧?!?/br> 說好的團(tuán)年飯因為躲避亂兵沒吃成,現(xiàn)在葉金奎和葉安瀾又要走,再回來還不知道是多久之后,李氏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先給他們?nèi)c(diǎn)兒吃的東西了。 *** 葉金奎父女倆一直在村里待到夕陽西下,這才腳步匆匆趕回山上。 用熱水洗了手臉,葉金奎開始跟家里人匯報情況。 “里正叔和虎子他們都沒事兒,就是家里的東西被叛軍拿走了一小部分?!?/br> “陳嬸子被叛軍推搡了一下,撞在墻上受了點(diǎn)兒傷,我已經(jīng)幫她請了大夫、付了診費(fèi)和藥錢?!?/br> “小禾她大伯在往山上跑的時候摔斷了腿,二伯、三伯被叛軍抓走了,蘇老太太急火攻心,也跟著一起病倒了。” “再有就是,劉峰一家也被亂軍抓走了?!?/br> 李氏震驚,“小禾他們家距離村尾那么近,她幾個伯伯怎么會......” 葉金奎嘆了口氣,“他們舍不得家里的那些東西,蘇老太太催著他們趕緊走,他們卻非要把家里的糧食、雞鴨全都塞到板車上,這一耽擱,時間可不是就來不及了?!?/br> 李氏又問:“老劉家也是這個原因?” 第30章 舊事重提 葉金奎嘴角一抽,“那倒不是。” 他撓了一下臉,“劉家的那個丫頭吧,被她爹娘嬌慣壞了,咱們家元娘滿村子喊叛軍要來抓壯丁的時候,她也不知道是個什么心思,居然說咱們家元娘在胡扯。她爹娘要帶她走,她死活不肯走,據(jù)說鬧得可兇了,他們家的左鄰右舍全都看到了。” 李氏:......這叫什么?不作死就不會死? “算了,不說這些了。”葉金奎甩甩頭,“時候不早了,吃飯吧?!?/br> 李氏答應(yīng)一聲,把早就準(zhǔn)備好的菜、rou、魚、蛋、面粉全都拿出來,手腳麻利的開始做飯。 吃完這頓遲到的團(tuán)年飯,葉金奎并沒有帶著李氏和孩子們像往年那樣熬夜守歲,大家簡單清洗一番,然后就各自找地方休息去了。 第二天早上,葉金奎和葉松推著板車去給村里交好的人家送糧食,葉安瀾則是陪著李氏去了蘇家看望蘇老太太。 蘇老太太原本是個精神矍鑠、愛說愛笑的小老太太,平時看著又能干又利落,可她畢竟已經(jīng)一把年紀(jì)了,在兩個兒子被帶走、一個兒子摔斷腿的沉重打擊下,蘇老太太仿佛一夜之間被人抽走了所有生氣。 她花白的頭發(fā)略顯凌亂,原本很有神采的眼睛,此時也變得渾濁黯淡。 李氏握著她的手安慰幾句,葉安瀾則越過蘇小禾的幾個伯娘,把帶來的東西直接塞給了蘇小禾的娘。 蘇小禾的娘守寡多年,在家里一向沒什么話語權(quán),以前有老太太護(hù)著,她的日子還算過得去,現(xiàn)在老太太自己都已經(jīng)躺在炕上爬不起來了,她的幾個嫂子擠兌起她來自然毫不手軟。 饒是畏懼兇名在外的葉安瀾,蘇小禾的幾個伯娘也還是沒忍住給了蘇小禾的娘幾個白眼兒。 蘇小禾的娘假裝沒有看見自己幾個嫂子的眼神暗示,她低著頭,把葉家送來的東西一樣一樣擺到炕桌上。 東西過了蘇老太太的眼,蘇家的幾妯娌自然不能再伸手占小便宜,幾個女人心下暗恨,一恨老不死的婆婆把持財政大權(quán),二恨不識趣的妯娌唯婆婆馬首是瞻。 這幾個都不是心機(jī)深沉的,遇到葉安瀾這種每到一個地方都會下意識注意周圍風(fēng)吹草動的人,她們的小心思幾乎立刻就被葉安瀾盡數(shù)收入眼底。 母女倆從蘇家出來,走到空曠無人的曬谷場,葉安瀾低聲和李氏說了一句,“蘇奶奶怕是要不好了?!?/br> 李氏也看出來了,她嘆了口氣,“以后你蘇嬸子日子要難過了?!?/br> 她雖然沒注意到蘇小禾幾個伯娘的眉眼官司,但她在小河莊生活了這么多年,對蘇家眾人的脾性卻還是了解的。 蘇家老大是個憨厚人,但他有個明顯的缺點(diǎn),那就是他格外怕老婆。蘇老太太當(dāng)家做主的時候倒還好,一旦蘇老太太撒手人寰,蘇老大絕對會被他婆娘死死拿捏。 蘇老二、蘇老三倒是能鎮(zhèn)住自己婆娘,可問題是,他們已經(jīng)被亂兵抓走了。 母女倆正感慨著,蘇小禾氣喘吁吁跑著追了過來。 她拉住葉安瀾的手,有些猶豫又有些著急的問葉安瀾,“元娘,你、你知道我羅表哥吧?他、他跟我姑姑說你傾慕他,你......” 葉安瀾:???啥玩意兒? 見葉安瀾一臉錯愕,蘇小禾頓時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她用力跺了一下腳,“你沒有對不對?哎呦,我就知道!我姑姑剛才還說讓我娘幫著去你家說媒呢,還好我奶奶把她給罵了?!?/br> 葉安瀾:......她們從蘇家出來也就半刻鐘吧,蘇家居然已經(jīng)唱過這么一出大戲了? 李氏則是既生氣又迷茫,“我記得你那個姓羅的表哥已經(jīng)考中秀才了吧?他一個讀書人,他怎么能隨便敗壞我家元娘的名聲呢?這也太過分了!” 蘇小禾用力點(diǎn)頭,“可不是嗎,我奶奶剛剛還罵了我表哥,說他讀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葉安瀾:......雖然她不是純正的古代女子,也不怎么在意所謂的名節(jié)、名聲,但她還是要說一句,幫理不幫親的蘇老太太真是太給力了! 礙著蘇老太太和蘇小禾母女,李氏沒有直接打上門去,她謝過蘇小禾,然后憋著一肚子火氣,和葉安瀾一起回了山上。 葉安瀾開解了李氏兩句,然后舊事重提,建議葉家搬離小河莊。 她給了李氏和葉金奎兩個選擇,一是躲進(jìn)附近的深山老林,徹底避開亂世,二是搬到治安較好的地方,托庇于某個治下相對嚴(yán)明的勢力。 李氏有些舍不得村里的朋友和新建好的房子,她對葉安瀾道:“其他地方應(yīng)該也不太平吧?” “多數(shù)地方確實(shí)都不太平,但肯定也有少數(shù)地方能讓我們安居樂業(yè)?!比~安瀾耐心跟李氏解釋,“小河莊離鎮(zhèn)子太近了,旁邊的山峰也都稱不上險峻,萬一亂兵哪天腦子一抽直接搜山,靠著進(jìn)山這個手段躲避征丁的小河莊村民,到時候不就全都變成了被人關(guān)進(jìn)籠子的雞?” 沒有險峻的地勢,沒有足夠的武力值,他們拿什么保護(hù)自己?到時候人家想要抓幾只、殺幾只,還不是全由人家說了算。 葉金奎也道:“元娘說的對,小河莊的位置和地勢確實(shí)不咋樣。而且還有一點(diǎn),小河莊人心不齊。村里人做不到擰成一股繩一致對外,不說亂兵,就是流民和賊匪,咱們也攔不住人家燒殺搶掠?!?/br> 老里正用自家的糧食給村子平息禍端,部分村民都還眼紅想占便宜呢,就更別提讓他們摒棄私利,對村子有所付出了。 有這么一群人上躥下跳,其他村民怎么可能沒有意見?誰心里都有一桿秤,誰都不愿意長久吃虧,如此一來,人心可不是就徹底散了么。 見李氏依然猶猶豫豫,葉安瀾默默丟出一顆深水炸彈,“對了,我聽說里正爺爺準(zhǔn)備出了正月就搬家?!?/br> 李氏大吃一驚,“你聽誰說的?” “他們家小花?!毙』ㄊ抢侠镎昙o(jì)最小的孫輩,是個剛滿三周歲的白胖小女娃。 “唉......”李氏長嘆一聲,“那咱們也搬吧?!?/br> 第31章 蘇家母女 說通了李氏,搬遷的事兒就可以正式提上日程了。 三人順著這個話題簡單商量了一下,最終決定還是搬去其他地方。 葉金奎給出的理由是,“這附近的深山老林猛獸多,住著太危險了,而且買東西也不方便?!?/br> 李氏雖然沒說話,但她心里盤算的卻是葉安瀾的婚事。 葉安瀾年紀(jì)已經(jīng)不能算小了,最多再過四五年,她就得安排葉安瀾嫁人了,如果舉家搬去深山老林,那她以后去哪兒給葉安瀾挑優(yōu)秀可靠的夫婿去? 葉安瀾則是兩者都行,對她來說,去深山要對付猛獸蛇蟲,去其他地方要對付心懷惡意的同類,都不容易。 把鄭豐收和葉松幾個也叫過來,一家人做了一個粗略的任務(wù)分工,然而還沒等他們真正投入到準(zhǔn)備工作中,蘇家就鬧出了一樁大事。 正月十三,蘇老太太被大兒媳陰陽怪氣一頓搶白,氣得直接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正月十六,蘇老太太的棺槨剛被抬上山,蘇小禾母女就被她幾個伯娘聯(lián)手趕了出來。 母女倆身無分文,只能去求同族的長輩幫忙主持公道,奈何蘇家的幾個老爺子,誰也不肯幫著蘇小禾母女爭取利益。 在他們看來,蘇小禾只是個女娃,根本就沒資格分蘇家的財產(chǎn)。 至于蘇嬸子,守寡并且無子的媳婦沒人權(quán)。 蘇嬸子眼淚都快流干了,偏蘇小禾的舅舅、姑姑也都冷眼旁觀,將她們拒于門外。 母女倆走投無路,看得李氏格外揪心。征求過葉金奎和葉安瀾的意見之后,她把自家的房子借給了蘇小禾母女,然后還給這對母女送了柴火、糧食、油鹽、棉被、鍋碗瓢盆等生活必需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