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是葉安瀾編的，取材于這古代亂世隨處可見的人間悲劇。

    中年土匪套了鄭豐收好一會兒話，最終得出的結(jié)論是：葉安瀾他們是一個家族的人一起逃難，結(jié)果他們的家人和族人卻死的死、散的散，到最后，竟只剩下了血緣關(guān)系并不算近的他們叔侄四人彼此結(jié)伴。

    中年土匪唏噓一陣兒，然后毫不猶豫的把葉安瀾他們送到了后山種菜。

    他當(dāng)然也是同情這叔侄四人的，可這年頭，像他們一樣遭遇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他同情歸同情，卻不會因為同情就對像他們這樣的人額外關(guān)照。

    他們青龍寨又不是開善堂的，既然這些人為了躲避亂世來了他們青龍寨，那這些人就必須體現(xiàn)出他們的個人價值。

    尤其他們青龍寨現(xiàn)在也是過江的泥菩薩了，在自己的命運都還要看老天眼色時，這位三當(dāng)家實在沒那個多余的同情心分給四個陌生人。

    “你們好好干，要是表現(xiàn)好，以后就也能做小頭目了?！辈簧踝咝牡墓膭盍巳~安瀾他們一句，三當(dāng)家就帶著人離開了。

    負(fù)責(zé)看著人種田的小頭目心說：“種地能種出什么名堂？又不是下山打劫，立了功就能被獎賞?！?/br>
    尤其他們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自身難保了，負(fù)責(zé)種地的土匪，種的再好也得三五年才能出成果不是？到時候他們這個山寨還在不在都不一定了。

    他可是聽說了，山下的那個葉家軍，對匪寇流民都是很不客氣的。

    到時候人家大軍包圍過來，他們除了逃跑、被殺，也就只有投降這一條路了。

    可問題是，逃他們又能逃去哪兒呢？

    他們的家人、親戚都生活在這附近，他們自己也是祖祖輩輩都沒有離開過這周圍，背井離鄉(xiāng)，又是在這樣的亂世，他們?nèi)チ似渌胤?，就真的能夠迎來一個好結(jié)果么？

    小頭目滿心惆悵，也沒什么勁頭兒敲打葉安瀾他們，他懶懶的指了一下存放工具的雜物房，“工具在那里面，自己去拿吧?！?/br>
    出乎他意料的是，葉安瀾他們居然沒有一點兒不滿或者失望的情緒，四個人對三當(dāng)家的分派一點兒異議都沒有，他讓他們?nèi)ジ苫顑?，他們就真的拿了工具，老老實實下地去了?/br>
    而且看他們干活兒的那架勢，除了那個年紀(jì)大一些的，手法明顯有些生疏，其他三個居然全部都是妥妥的種地老手。

    小頭目嘖嘖兩聲，暗自感嘆他們家三當(dāng)家的這個好運氣。

    想要人種地，撿回來的人居然就真的很會種地，而且還乖順至此，一點兒也不覺得自己都當(dāng)土匪了還種地有哪里不對。

    再瞧瞧那些迫于大當(dāng)家要求，不得不拿起鐵鍬、鋤頭的其他土匪，以及就算負(fù)責(zé)管事兒也心不甘情不愿的他自己，小頭目覺得，這四個人搞不好以后會是他們寨子里最會種地、最愛種地的模范土匪。

    他正胡思亂想著，就見那些原本就不情不愿的土匪，現(xiàn)在磨洋工居然磨得越發(fā)明目張膽。

    多了四個人，而且是非常能干的四個人，那些原本就不想種地的土匪，彼此眼神一交流，然后就立刻不約而同欺生上了。

    他們手里拿著工具，身體懶懶支在工具上，腳下的土地卻一點兒也沒有被刨開、砸碎再平整的痕跡。

    小頭目下意識想要呵斥，但看到葉安瀾他們居然一點兒反應(yīng)也沒有，小頭目念頭一轉(zhuǎn)，就又把到了嘴邊兒的呵斥咽了回去。

    他不吭聲兒，葉安瀾他們也像沒有看到那些人在偷懶一樣，那些人頓時就偷懶的愈發(fā)厲害了。

    等到葉安瀾他們每人刨出一塊約么兩平米的菜畦時，那些人都已經(jīng)或是坐下，或是彼此瞎扯上了。

    他們不干活兒，那小頭目不知出于一種什么心理，始終也沒有開口呵斥，反而就那么坐在那兒，盯著葉安瀾他們老牛似的吭哧吭哧不停刨地。

    一直到穿著粗布衣裳的幾個女人，提著筐子籃子過來摘菜，那些偷懶的土匪這才紛紛拿起手里的工具，裝模作樣的開始整地。

    然而他們之前偷懶的行為，卻是早就已經(jīng)被這幾個看著在四五十歲之間的嬸子大娘瞧在眼里。

    其中一個提著籃子的白胖婦人，轉(zhuǎn)頭狠狠瞪了一眼一臉尷尬的青年小頭目，瞪得他縮著脖子一聲也不敢出。

    沒辦法，這是他親娘，同時還是他們寨子里的伙夫長，他敢扎刺兒，他娘就敢揮舞著鍋鏟，前山后山的追著他打。

    葉安瀾把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默默打起了那白胖婦人的主意。

    她正想著怎么合情合理的接近那白胖婦人，卻不料那白胖婦人就已經(jīng)主動遞了梯子給她。

    “你們幾個，過來幫我摘菜。”她朝著葉安瀾四人招招手，“地讓那些個懶貨平整去，別慣得他們天天吃飽了就知道閑磕牙。”

    第270章 缺心眼兒

    葉安瀾看了一眼小頭目，見他點頭，四人這才跟著白胖婦人去摘菜。

    除了文六娘，另外三個都是干活兒的一把好手，有了他們幫著掩護，雖然手生但卻學(xué)的認(rèn)真的文六娘一點兒也沒被白胖婦人嫌棄。

    等到他們幫著摘完菜，白胖婦人又讓他們幫著把筐子拎去廚房。

    葉安瀾他們于是就這樣，順順利利混進了寨子的大廚房。

    大廚房說是廚房，其實卻是一棟獨立于其他地方的單門獨戶的大院子，在這個大院子里還有很多女人，她們的年紀(jì)都在四十以下，平時幾乎從不走出這個院子。

    葉安瀾看到她們時不由眉頭微蹙，但在細細觀察了她們一番之后，葉安瀾卻發(fā)現(xiàn)，這些人并不像她以為的，活得麻木或者痛苦。

    雖然沒有滿臉笑容，也沒有渾身都洋溢著幸福的味道，但她們很顯然并不是被土匪強制留在這里的，也沒有如葉安瀾所想的那樣飽受欺壓。

    借著送菜的機會這么一圈看下來，葉安瀾對這個土匪寨的印象又好了兩分。

    她帶著楊小桃等人，很勤快地幫著這些女人把水缸打滿水，又幫著她們把整扇的豬rou切分成小塊，再幫著她們把大桶的湯水抬到院子門口，等著前山的土匪派人來取。

    他們四個力氣大又格外勤快，再加上謹(jǐn)守本分和規(guī)矩，眼睛從不到處亂看，女人們很快就對這伙人沒了最開始的隱隱戒備。

    等到他們干完活兒準(zhǔn)備離開，那個白胖婦人甚至還送了他們每人一個豬rou白菜餡兒的大包子。

    葉安瀾笑瞇瞇和對方道了謝，然后才和自己的小伙伴一起，原路返回菜地那邊。

    他們沒有趁機到處探查，初來乍到的，用腳趾頭想，他們也知道對方必然會監(jiān)視他們一段時間。

    更別提以他們的身手，那些負(fù)責(zé)監(jiān)視他們的土匪，藏身的位置早就已經(jīng)被他們聽了個一清二楚。

    四人老老實實吃著包子，沿著來時的路回了菜地那邊。

    跟在他們身后的土匪氣得直瞪眼，可他又不能跳出去把四人嘴邊的包子搶過來，再教訓(xùn)他們一頓，讓他們有好吃的要記得留給先加入寨子的哥哥們，而不是自己直接吃進嘴里。

    吃包子吃的一臉滿足的葉安瀾等人，彼此迅速交換了一個壞壞的眼神——只是讓負(fù)責(zé)跟蹤的土匪眼饞一下，他們已經(jīng)很厚道了好吧？

    “以后你們就住這兒吧?！彼麄兓氐讲说啬沁厱r，天色已經(jīng)徹底黑了下來，負(fù)責(zé)管著他們種地的小頭目分了一間石頭房子給他們，然后又讓人給他們拿了兩床不知道曾經(jīng)被哪個摳腳大漢用過的被褥。

    石頭房子面積很大，而且還被簡單分成了左中右三間。

    中間的那一間，不僅放了個裝碗筷的柜子，還在兩邊分別壘了一口灶，據(jù)那個負(fù)責(zé)管理他們的小頭目說，等到了秋末，這兩口灶他們就能拿來燒火取暖了，當(dāng)然，前提是他們得自己把要用的柴火給砍回來。

    旁邊的兩間屋子分別壘了一盤土炕，炕上只是分別放了一床竹席，其他東西，比如炕桌、炕柜之類，則是完全沒有的。

    負(fù)責(zé)給他們送被褥的年輕土匪把兩個行李卷往其中一盤土炕上隨手一丟，“枕頭你們就自己想辦法吧?！?/br>
    葉安瀾：......

    鄭豐收一臉的躍躍欲試，“是要我們自己下山去搶嗎？”

    年輕土匪正往外走，聽到這話直接一腳拌在了門檻上，他扶著門框好不容易站穩(wěn)了身體，然后立刻就回過身，一臉無語的瞪向了正等著他回答的鄭豐收。

    葉安瀾忙伸手扯了一把鄭豐收，“說啥呢你！咱們初來乍到的，哪有資格跟著幾位當(dāng)家下山打劫？這位哥哥的意思是，讓咱們自己弄個木枕或者卷件衣服什么的?！?/br>
    鄭豐收一臉的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年輕土匪：......難怪三當(dāng)家說這小子是個缺心眼兒！

    他轉(zhuǎn)開眼，不再死命瞪著鄭豐收，“既然知道了就趕緊出來吧，去晚了沒飯吃可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們。”

    他們這些種田的，連吃飯都比前山的土匪晚一些，自從被發(fā)配過來種田，他們就淪落到了和煮飯的女人同時吃飯。

    雖然早吃晚吃，吃的都是那些東西，但這種身份上的落差，這些土匪還是相當(dāng)在意。

    這也是為什么除了那些在戰(zhàn)斗中落下傷殘的土匪，其他人都極不樂意過來后山種田。

    ***

    過了大概七八天時間，葉安瀾他們就因為年輕力壯、干活兒勤快、懂禮守規(guī)矩、從不和其他偷懶的土匪攀比，但卻又“學(xué)過幾手粗淺功夫”，能夠在被個別土匪欺負(fù)時極有分寸的巧妙回?fù)艋厝?，突然得了山寨里幾位?dāng)家的青眼。

    這七八天的時間里，葉安瀾他們已經(jīng)趁夜把青龍寨摸了個大概，但能夠這么快見到青龍寨的管理層，說實在的葉安瀾還是相當(dāng)意外的。

    她沒想到負(fù)責(zé)管理種田事宜的青年小頭目居然那么沉不住氣，還不到十天時間居然就把他們幾個“舉薦”給了山寨的幾位當(dāng)家。

    然而青年小頭目舉薦他們的理由卻十分充分。

    用他的話說，葉安瀾他們身手雖然只能算一般，但卻真的特別會種地，一看就知道他們肯定是地地道道的農(nóng)民出身。

    既如此，用他們管著種地的這一攤，對山寨來說絕對比用他這個不會種地的人強。

    再加上，負(fù)責(zé)種地的人全都被集中在后山那一塊，離著他們寨子的核心區(qū)域十分遙遠，就算這幾個人有點兒問題，山寨的大小頭目也不用擔(dān)心他們能對寨子構(gòu)成危害。

    山寨的幾位當(dāng)家也知道，他們原來派過去的那些弟兄都不樂意跑去后山，和那些落了傷殘的土匪，以及后期才被他們招攬上山的原村民、流民一起種地。

    此時既然種地的人手已經(jīng)招夠，下一任的種地小頭目也已經(jīng)有了預(yù)備人選，那他們也是時候把那些四肢健全、還能戰(zhàn)斗的弟兄召回前山了。

    不然時日一久，他們怕是要對寨子心生不滿了。

    第271章 機會來了

    這么一想，山寨的幾位當(dāng)家就也順勢答應(yīng)了青年小頭目，把他和其他四肢健全的兄弟全都調(diào)回前山。

    青年小頭目萬沒想到幾位當(dāng)家居然這么痛快就答應(yīng)了，他還以為這事兒怎么也得拖到入冬呢。

    得了這么大一個意外之喜，青年小頭目立刻馬力全開就跑回后山，去給他那些難兄難弟報信去了。

    順帶的，他還沖到葉安瀾等人面前，跟他們邀功了一下自己對他們這一行四人的大力舉薦。

    葉安瀾這才知道，原來他們居然托這青年小頭目的福，迅速成了寨子里的小頭目。

    雖說因為時間尚短，他們免不了還是要受人監(jiān)視，但成了小頭目，他們就能名正言順接觸到山寨的幾位當(dāng)家了，這對葉安瀾就近觀察他們十分有利。

    在葉安瀾四人跟青年小頭目道過謝后，山寨給葉安瀾他們的任命就也緊跟著落實下來了。

    之前和青年小頭目一起負(fù)責(zé)監(jiān)督大家種田的幾個山寨小頭目，以及和他們一起過來的四肢健全的那些土匪，全都在任命下來之后就迫不及待離開了。

    而葉安瀾他們四個，則是分別成了負(fù)責(zé)種地的正副小隊長。

    正隊長是扮作堂叔的文六娘，因為四人當(dāng)中就只有文六娘表現(xiàn)出了能讀會寫、會算數(shù)、會打算盤的這一面。

    雖說她很克制的隱藏了自己的八成學(xué)問，但僅憑剩下的兩成，卻也已經(jīng)足夠讓幾乎沒人識字的土匪們對她刮目相看了。

    至于“不識字”的葉安瀾、楊小桃和鄭豐收，寨子的幾位當(dāng)家根據(jù)青年小頭目和負(fù)責(zé)監(jiān)視他們的土匪對三人的綜合評價，分別給他們安了一個副隊長的名頭，讓他們分別負(fù)責(zé)帶頭開荒、帶頭耕作、帶頭飼養(yǎng)雞鴨豬鵝。

    這個時候，青龍寨的幾位當(dāng)家誰也沒有意識到，他們的這個決定錯的到底有多離譜。

    把自己入口的東西交給一位隨時可以就地取材給他們下藥的大夫......唔，這作死的手法不得不說也是十分清奇的了。

    然后，又過了兩天，送去前山的所有飯菜，果然就都變成了加過料的。

    葉安瀾把自己近十天來收集到的所有能夠?qū)е聞e人身體麻痹或者腸胃不適的藥材，全都趁著送菜的機會下到了大廚房煮菜的幾口鐵鍋里面。

    彼時明亮的太陽光已經(jīng)徹底消失不見，天色正好處于說黑不黑、說亮不亮的過渡階段，為了節(jié)省燈油，廚房里并沒有第一時間燃起燈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