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晏也跟跟著抬頭去?看，正是?新月，月如彎刀，也不知?有什么可看的。

    簇簇的晚風(fēng)吹動(dòng)衣袍，牧晏走近他一步，毫不客氣伸出手：“我的賣身契呢？”

    “還在?謝家??！敝x端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緊陳舊的紙張。

    牧晏收回了手，不滿地瞪他：“你?耍我？”

    “謝家?奴仆的身契全部由管家?保管，但你?的卻在?母親手中，我得親自去?找母親才能要回你?的賣身契?！敝x端的目光克制地落在?牧晏的面容，又將這目光收了回來。

    “我的身契為何會在?夫人手中？”牧晏還在?懷疑他在?騙她。

    “你?做了謝幸川的通房不是?么？”謝端說這話時(shí)聲線極度平靜，好像只是?在?陳述一個(gè)無關(guān)緊要的事實(shí)。

    牧晏覺著這事似乎與謝端無關(guān)，她理直氣壯：“是?啊，怎么了？”

    謝端半邊身子?都隱沒在?黑暗中，她看不見他，只能聽到他略微沙啞的聲音：“沒什么，陪我回謝府一趟吧，我們?nèi)?把你?的賣身契給拿回來?！?/br>
    牧晏猶豫了一瞬，但想到謝端的品性?還是?同意?了，他是?個(gè)難得正直的人，應(yīng)該不會為難她一個(gè)小?小?婢女。

    為了防止節(jié)外生枝，牧晏也不想再與謝端有過多牽扯，于是?她一坐上馬車就開始裝睡，不給謝端任何和她講話的機(jī)會。

    她這幾天?真的累慘了，沒一會裝睡成?了真睡，可憐兮兮地趴在?車壁上補(bǔ)覺，只留給謝端一個(gè)冷漠的背影。

    謝端只是?摩挲著手指上的扳指，盯著她的睡顏，將那張身契撕成?碎片揉作了一團(tuán)，毫不猶豫扔出了窗外。

    她想要離開他。

    做夢。

    馬車并沒有向謝府行駛，而是?徑直駛向了九重宮。

    在?九重宮能坐馬車的權(quán)貴不多，謝端算是?一個(gè)。

    馬車碾在?白?玉石板，咯吱咯吱的，牧晏被這搖搖晃晃的動(dòng)靜給鬧醒，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怎么還沒有到？”

    “快到了?！?/br>
    不知?是?不是?牧晏的錯(cuò)覺，謝端語氣柔和了許多。

    他沒有騙她，馬車確實(shí)停了。

    但她卻聽到了一聲尖細(xì)的熟悉的嗓音：“哎呀呀，這不是?世?子?殿下的車駕，老奴聽說您回京途中遇刺還以為您來不了?！?/br>
    牧晏兩眼一黑，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

    她怎么聽到了。

    宋福子?的聲音。

    說好的去?謝府拿賣身契，怎么一覺睡醒就到了九重宮？?。?！

    謝端緊扣住她的手腕，讓她無處可逃，波瀾不驚的眼眸盯著她，“阿晏，下車吧?！?/br>
    牧晏被他盯得雙腿發(fā)軟，做著最后?的掙扎，“不是?說要拿賣身契嘛，帶我來皇宮做什么？”

    謝端平靜道：“求圣上賜婚?！?/br>
    牧晏瞪大雙眸，難以置信只覺得謝端瘋了，想也不想就拒絕：“不行，絕對不行。 ”

    “阿晏就這么討厭我？你?寧愿給謝幸川做通房也不愿做我謝家?明媒正娶的世?子?妃？”謝端眸子?盯著他，扣著她手的力度越來越重，幾乎讓她感受到了痛意?。

    “嘶，疼啊。”牧晏剛一呼痛，他瞬間松了力道，她剛松了一口?氣，可整個(gè)人瞬間被謝端抱起，連掙扎都來不及，就這樣生生下了馬車。

    她連忙將頭蒙在?了他胸口?，不敢去?看等候在?一旁的宋福子?。

    “喲，謝世?子?這還是?帶著佳人出席呢。”宋福子?還是?第一次見謝端如此，不免有些新奇。

    牧晏掐了掐謝端胸口?的肌rou，示意?他趕緊走。

    謝端倒還有一分理智，抱著她往前走，等徹底聽不見宋福子?的聲音，她才開口?道：“還不快把我放下來?！?/br>
    謝端沒有放她下來。

    牧晏無奈妥協(xié)：“你?放我下來，你?要做什么我都配合你?好不好？”

    謝端這才將她放下來。

    牧晏鬼鬼祟祟地望了望四周，索性?掏出一張帕子?將半張臉都給圍住，這張臉本來就與以前有區(qū)別，這下蒙了半邊，應(yīng)該沒人能把她認(rèn)出來。

    她本來就在?猶豫要不要找機(jī)會混進(jìn)宮看看小?璟的情況。

    既然現(xiàn)在?謝端強(qiáng)行帶她過來，她也逃不掉，那就只好趁這個(gè)機(jī)會把孩子?偷走。

    謝端沒有問她為何要蒙著面，只要她配合他不再遠(yuǎn)離他，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兩個(gè)人一前一后?進(jìn)了保和殿，謝端在?前牧晏在?后?，他寬厚的背影正好把她擋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她拽著他隨意?找了個(gè)角落坐下，主打?的就是?低調(diào)不引人矚目。

    只是?謝端的身份本就不該坐在?角落的，以至于兩人剛一坐下，周圍官員的目光全都望了過來。

    牧晏縮著身體，又掐了掐他。

    謝端涼涼地瞥了他們一眼，那些亂七八糟的視線瞬間收回了。

    沒過多久，人斷斷續(xù)續(xù)到齊了，牧晏一直低垂著頭生怕被人認(rèn)出，根本不敢亂看，她也不知?道今天?宴會都來了誰。

    直到“皇帝駕到”的聲音響起，她跟著身邊的人跪了下去?，這才膽戰(zhàn)心驚地抬起頭。

    沈照寒穿著明黃色的龍袍，俊美?威儀的樣貌，讓人不敢直視，與以往不同的是?，他懷中還抱著一個(gè)小?小?的嬰孩。

    她與小?璟只見過一面，小?孩子?長得又差不多，按理來說隔了那么遠(yuǎn)她并不能一眼認(rèn)出牧璟，可能是?母女之間特有的血緣感應(yīng)，牧晏莫名篤定沈照寒懷中抱著的就是?她的女兒。

    見到了小?璟。

    她懸著的心瞬間落地，可心臟隨即而來又被遲來的愧疚充滿。

    她一時(shí)失了神，周圍人都起身的時(shí)候，牧晏還跪在?原地愣愣地發(fā)呆。

    有人的目光掃過來。

    是?謝幸川。

    謝幸川看到了本不該出現(xiàn)在?這的兄長，還有他身旁本該墜崖而死的女人，本來看好戲的神情頃刻變化，不善的目光掃過謝端還有牧晏，不明白?這兩人怎么攪合到了一起。

    牧晏坐回原處，目光恰好與謝幸川相碰，莫名其妙的，她就是?覺得謝幸川把她給認(rèn)出來了。

    即便她有了前世?的記憶，但今世?謝幸川做的那些事情牧晏一刻也忘不掉，對他完全沒有憐惜之情，甚至很是?厭惡。

    牧晏接收到他嫌惡諷刺的目光。

    她后?知?后?覺想起一個(gè)詞。

    長嫂如母。

    若是?她嫁給了謝端，是?不是?以后?謝幸川得跪著給她敬茶？

    這樣想著，牧晏對謝端少了幾分抵觸，她故意?氣謝幸川，還特意?往謝端身邊挪了挪，幾乎靠在?了謝端的懷中。

    果然謝幸川的神情愈發(fā)陰郁，目光死死地盯著她，好像她在?做什么罪惡滔天?的事情。

    牧晏噗嗤一笑，隔著一層薄紗看不清她具體面容，但她眉尾微挑，可以猜想她的笑容放肆瀲滟。

    宋福子?宣告了冊封牧璟為帝姬的旨意?后?，沈照寒就著人將牧璟抱了回去?。

    出乎預(yù)料的，沒有人反對。

    前幾天?在?京城里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周予知?沉默地坐在?下方飲酒，宋成?玉神色如常，兩個(gè)人都沒有太大的反應(yīng)。

    這場面詭異又和諧。

    但牧晏覺得有些奇怪。

    也就在?此時(shí)，宋成?玉開了口?：“今日如此鄭重的場合，謝世?子?身邊的姑娘為何蒙著面？”

    第130章 潑酒

    此話一出, 牧晏連呼吸都快忘記，她不用看都知道，只?怕保和宮里的人都在看她。

    她心中陡然出現(xiàn)個(gè)猜測。

    莫不是他們幾個(gè)今日特意設(shè)了個(gè)局，就?是為了引她自?投羅網(wǎng)吧。

    完了。

    牧晏還能說什?么?, 她什?么?也不敢說, 但凡她開口說話, 只怕立刻就會被這幾個(gè)男人認(rèn)出。

    宋成玉還在?等她的回答, 神情波瀾不驚，好像真的只?是出于好奇才隨口問了一句，只?是手指握著的金樽的力道越來越重。

    這的確是一個(gè)為牧晏設(shè)下的局。

    以小?璟為誘餌，先讓周予知將牧璟失蹤的事鬧得?滿城風(fēng)雨，但沈照寒趁亂派人偷走了牧璟, 好在?他緊接著宣告天下，找到了丟失在?外的公主。

    沈照寒同樣存在?著這份心?思?。

    他們都在?賭牧晏對小?璟的愛意，賭她至少?會回來再看小?璟一眼。

    牧晏受不了這種場面, 她做賊心?虛，已經(jīng)開始瘋狂盤算如?何趁亂逃跑。

    “我謝家婦如?何似乎與?宋丞相無關(guān)?！敝x端輕飄飄回道, 他十分不喜宋成玉的多管閑事, 更不喜阿晏被不相干的人多嘴。

    牧晏差不多半年沒見宋成玉，他照舊是從前那種俊逸出塵的仙人姿態(tài)，只?不過那份不染纖塵好像被寒霜浸染，少?了從前骨子里透出的溫和。

    宋成玉察覺到了她在?看他，兩人瞬間視線相碰，牧晏不期然看到了他琥珀色的眼眸，像是幽深的大海潛藏著無數(shù)情緒, 波濤洶涌地向她席卷過來。

    她迅速錯(cuò)開了視線，身體朝著謝端靠近, 希冀在?他的保護(hù)下可以平安度過今晚。

    謝端握住她的手腕，輕聲對她道：“阿晏，你準(zhǔn)備好了做我的世子妃了嗎？”

    牧晏這才想起賜婚的事情，她想說“沒準(zhǔn)備好”，可謝端哪里容她拒絕，不由分說將她帶到了廳堂中央。

    “陛下，末將與?阿晏情投意合，早已拜過天地，私定終身，還望陛下能成全?末將對阿晏的一片情意?！?/br>
    沈照寒單手支頤，獨(dú)坐高臺，最近他精神愈發(fā)不濟(jì)，紗簾隨著夜風(fēng)飄動(dòng)，他遙遙地望著夜風(fēng)刮來的方向。

    “愛卿要朕為你賜婚？不知愛卿看上的是哪家姑娘？”沈照寒漫不經(jīng)心?的聲音傳來，似乎并沒有要阻攔的意思?。

    謝端松了口氣，攙著牧晏的手更緊，“阿晏是臣家中婢女，自?幼在?謝府長大?！?/br>
    沈照寒聽到此眼皮微抬，他這才透過紗簾看到廳堂里身影模糊的兩人，隨即幽聲道：“謝無蘅，朕今日心?情好，不追究你的胡言亂語?！?/br>
    謝端想也不想跪下，低聲懇求道：“謝端求陛下成全?，末將戍守邊疆十余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末將從未求過陛下何事，今日只?求能夠娶阿晏為妻?！?/br>
    牧晏還站在?謝端身邊，生平第一次知道謝端對她的執(zhí)拗如?此之深，可明明從前的謝端并不是執(zhí)念如?此深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