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了之后云芳放緩了口氣：“不是我這個人不講一點兒人情。兩位嫂子也知道家里面如今成什么樣子了，那真的是寅吃卯糧，咱們家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把今年的預(yù)算花完了，咱們現(xiàn)在賬上真沒有多少錢了，這還有半年日子要過呢。

    再加上這幾年也不是風(fēng)調(diào)雨順，咱們在關(guān)外的莊子收成也不好。去年更是送來了一點零零碎碎的東西，可咱們家上上下下這么多口人都要養(yǎng)活呢。

    有些人從里面撈錢撈的挺高興，但是這些人撈了錢之后死死的捂著荷包不愿意拿出來花，預(yù)備著將來過好日子呢。不是我說難聽話，下一年都不知道怎么過，還指望十年之后自己有好日子過？

    有一句話怎么說？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到時候榮國府外強中干沒力氣長袖善舞，攢點的那點好處和銀子就能保得?。磕鞘抢鲜蠼o貓兒攢食兒呢，這個京城從來不缺新貴，也從來不缺那些破落戶。新貴的財富權(quán)勢是從哪兒來的？自然是從破落戶身上弄出來的。我言盡于此，兩位嫂子想想吧?！?/br>
    云芳端著茶杯低頭斂眉接著喝茶，王熙鳳一臉微笑，她當(dāng)然知道這話是說給李紈聽的，或者說是說給李紈背后的二房聽的。

    這年頭從公中撈銀子裝自己的腰包里不舍得拿出來花的不就是二太太和李紈這一對婆媳。

    這次是娘娘的事兒不假，上躥下跳最積極的是二太太，但是錢是老太太寧國府和公中三方出的。連帶著這些親戚們也出了十萬兩，但是二太太卻一毛沒拔。

    不僅沒拔，現(xiàn)在還想撈錢，現(xiàn)在事兒還沒壞，當(dāng)家的女人就是說點難聽話警告一番。

    王熙鳳知道芳丫頭肯定敲打二房，要是跳的高了，怕是要出手收拾了他們。

    李紈也聽明白了，自己也端了茶水慢慢的喝。

    過了一會，李紈才笑著問：“胡家的那姑娘怎么樣？”

    云芳沒說話，王熙鳳說：“我瞧著是個好姑娘，端端正正大大方方，也確確實實能配得上蓉兒。就是面容長得不那么出眾，是個一般的姑娘，看著就是個老實的孩子。”

    王熙鳳也頂多是比人家胡家姑娘大了一兩歲而已，這個時候一本正經(jīng)的對著人家叫孩子，云芳覺得好笑，微笑了起來。

    這幾人說了一會兒話，眼看著已經(jīng)中午了，都到了老太太那里伺候著吃了午飯，老太太中午犯困，跟眾人說：“都回去睡一會兒吧，下午要是沒事兒別出來了，外邊太熱了。太陽下面走一圈兒都能曬破皮了，今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兒，怎么覺得比往年熱了不少。”

    都附和老太太的說辭，大家一起聊了幾句閑話，便紛紛各回各院。

    王熙鳳回去之后，一方面讓豐兒把自己頭上這幾斤重的東西拆下來，一方面囑咐自己院里面的人對大奶奶多盯一會兒。

    沒過一會兒，王熙鳳的書童彩明跑過來在門外說：“奶奶，大奶奶去二太太的院子里了。”

    正在梳頭的王熙鳳聽了之后答應(yīng)了一聲，讓彩明出去跑著玩兒了。

    “知道了，玩去吧，不用再盯著了?！?/br>
    彩明就從院子里跑出去了，豐兒給她松松的挽了一個髻，也抱著換下來的衣服出去了。

    賈璉今天沒出門，也不是沒人找他，而是昨天剛吵完架他今天要是跑出去了，以王熙鳳這酸貨的脾氣到時候鬧得更大，為防家里葡萄架倒了，他今兒就在家里面帶著孩子玩兒。

    這時候把閨女哄睡著了，從外間進來，整個人吊兒郎當(dāng)?shù)囊性陂T上。

    “你盯著大嫂子干嘛？”

    “哼，”王熙鳳冷哼了一下，對著鏡子看了看自己的發(fā)髻，挑選了一只不大的偏鳳金釵戴上，又找了一對兒能和發(fā)飾搭配在一起耳墜戴上。

    “還能干嘛，我看看大嫂子到底坐得住坐不住。今天大嫂子被三弟妹在花廳一通冷嘲熱諷，敲打他們別在這一次的事情里面伸手，大嫂子這不急惶惶的找二太太求計去了嘛，沒想到到底是坐不住的。

    唉！以前認(rèn)識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那時候多好，大家哪里想過這亂七八糟的，現(xiàn)在真是……寶玉這話說的不錯，剛開始的時候女孩都是寶光四射的珠子，成了婚嫁了人慢慢的就成了死魚眼?！?/br>
    第184章 借磚瓦

    賈璉聽了，晃晃悠悠地走進來。挨著王熙鳳的梳妝臺靠著，從里面挑了一朵絹花出來插進了王熙鳳的發(fā)髻里。

    “我早就說過，你們兩個難唱這一出清廉如水的大戲。咱們家，里面有一太太虎視眈眈的看著，說不定大太太那邊也要伸手，就不信你不撈一點兒？大嫂子那邊有動靜也能理解，桂兒他娘更是厲害，她是直接手握大權(quán)，從源頭都把好處占盡了。除了這幾個沒有嫁出去的姑娘，有哪個是干凈的？

    你們倆個自己都不干凈，還堵著一房，小心一房那邊掀攤子。

    你這兩天忙的很了，不知道外邊，外邊那些族人這幾天天天走門路。咱們家在京中有八房的人口，幾代人繁衍下來有人富裕有人窮困，都來找門路，都想撈一筆。

    今日你出去后外面芹兒請我吃酒我都沒去，接著后廊下的叔叔們也派人來請，人家是長輩，不年不節(jié)的為什么擺下酒請我？不還是為了這點破事兒嗎？我都沒去?！?/br>
    王熙鳳斜著眼睛看他了一眼：“這不像一爺日常的做法呀！往日只要是人家請都是必去的?！?/br>
    賈璉說：“你也知道呀，往日要是有人來請我是必會出門的，要不是為了安撫你，免得你天天把醋當(dāng)水喝，爺才懶得留在家里呢。”

    實際情況是他如今已經(jīng)驟然覺得自己的身份與往日不一樣了，該矜持起來了。所以才留在家里沒出去，還有一個原因，也是因為這件事說起來是家里的一件大事兒，然而這件事所要花費的七十萬兩銀子里面，有一半是掌握在云芳的手里的。

    云芳別看是個后院女眷，但是路子有點邪門。賈璉多多少少對云芳有點顧忌，要是出去亂許諾，云芳根本不放在心上，一巴掌拍回來了，自己的臉在族人跟前被打的啪啪響，到時候不利于樹立權(quán)威。

    王熙鳳冷笑：“我說一爺好歹這么大一個了，到現(xiàn)在都沒想明白嗎？老太太做主，兩位老爺已經(jīng)分割了產(chǎn)業(yè)。如今家里是咱們大房的，是你的，養(yǎng)著一房已經(jīng)夠大方的了，還要怎么樣？娘娘這件事，是咱們家掏錢，娘娘只是一爺?shù)奶妹茫植皇怯Hmeimei。要是一姑娘在宮里，咱們家這么出力出錢才合適。如今是老太太要求一太太攛掇才蓋院子，咱們大老爺本是不答應(yīng)的。你前幾天回來怎么說的，是大老爺怕經(jīng)此一遭家里精窮了！

    這時候只想著怎么劃拉銀子，你就不怕到時候窟窿太大，拿府中產(chǎn)業(yè)填補窟窿？”

    賈璉眉頭一皺：“什么意思？”

    “家里沒錢置辦那些好物件，老太太和一太太讓大老爺把曾祖母的私房拿出來擺一擺。擺里面是娘娘的了，萬一娘娘賞給一房呢？這就是空手套白狼。要是最后賬上不夠了，拿關(guān)外的莊子抵賬呢？”

    “他們想的美！”莊子是絕對不能出手的。

    王熙鳳說：“我和芳丫頭聯(lián)手，中間門是貪了，可大頭進了大房。稍微彌補一下咱們大房的損失，別人貪了，你一兩也別想拿出來?！?/br>
    就在這個時候剛才跑出去的彩明又跑了回來，豐兒和彩明在外邊說了幾句話，掀起門簾兒進來了。

    “一爺一奶奶，彩明說鎮(zhèn)國公牛家的爺們來拜訪。”

    呦！

    兩家以前地位相當(dāng)，祖上也有交情，人家家里面的人親自來了，是必須要接待的。

    夫妻兩個對視了一眼，賈璉立即說：“我這不出門喝酒看來也是對著的，拿衣服來，我換了衣服出去。”

    鎮(zhèn)國公牛家也有一位姑娘成了宮里面的娘娘，聽薛蟠的意思，前些日子剛從北靜王的手里買了一塊地。

    賈璉出去，雙方互相見面一通吹捧閑談之后對方終于表明了來意：“……你們家在城外是不是有不少的磚瓦堆積著？”

    賈璉點頭，“前些日子大家都一股腦的去買地，我們家在沒人買的時候先買了一些放在城外……怎么了？”

    “聽說你們家打算在自己府里面建別墅？”

    賈璉點頭：“這不是最近囊中羞澀嘛，我們?nèi)叶紱]想到外邊的地價那么貴，好在府邸夠大，勉強夠用，牛兄弟問這些做什么？”

    “唉”來人搖搖頭：“要知道你們幾家都是在家里面蓋的，我們就不去買地了。這真是地方越大，費的物料越多，花的錢就更多。買下了那么大的地方，總要建亭臺樓閣，要不然太空曠了，看著也不像樣子。

    這一建不要緊，東西跟不上了。你都不知道如今外邊磚頭是買不到手里了，窯口是日夜開工，剛拉出來一車都被人一搶光，這些磚頭本來就貴，還有轉(zhuǎn)手倒賣當(dāng)一道販子的！

    前幾天有那貧寒的人家拆屋子賣錢，檁條大梁和磚頭，能賣的都賣了。結(jié)果官府知道了不讓賣，說著賣了這些人冬天要凍死了。還說用這的民脂民膏蓋房子不是給娘娘們積功德的，將來損了功德如何如何，這么一說誰還買？

    這條路也堵死了，沒法子，只能滿世界找磚頭。也有人開了不少野窯口，但是都被那正經(jīng)賣磚的搗毀了，中間門還發(fā)生了幾次械斗。為了這些磚頭簡直是傷了不少人。

    我們家剛打了一個地基，現(xiàn)在沒磚頭了，民夫就在那里閑著呢，眼看著一日一日過去了，我們家?guī)孜焕蠣數(shù)淖焐掀鹆艘蝗Φ呐荨Ｄ銈兗业哪切┐u頭天天擺在哪兒，我們是一天路過幾回，我們家老爺讓我來跟兄弟你商量一下，先借給我們，等我們的到了再還給你?！?/br>
    賈璉有點猶豫。

    “不瞞你說，我們這也要打地基呢。借倒是沒事，就怕你們家到時候送不來，別的娘娘家里都弄好了，我們家捧著錢沒地方買，你們也不還，我們家怎么辦？”

    來人從懷里拿出幾張紙：“這是已經(jīng)交過定金的，五十萬塊磚，三月后送來。壓你們這里，我再給你們打借條。兄弟，我們家實在是等不起，先不提民夫，民夫都是蓋房子蓋慣的了，后面還有其他家的房子要蓋，也在催，我們家倒不在乎這個。

    我們家現(xiàn)在最在乎的是我們那片地方，地段很好，天天路過的人不少，要是沒磚頭停工放著了，我們家丟不起這個臉。

    兄弟，咱們這些人家的臉面要緊，你不是不知道。人家家里已經(jīng)開工了，我們家的工地放著不動，背后怎么說的都有，什么鎮(zhèn)國公府不行了，鎮(zhèn)國公府搶不過人家啦……唉！”

    賈璉也跟著搖搖頭，一臉憂愁，“你說的我也知道?！?/br>
    越是不行，越是擔(dān)心人家說這個，只有實力強橫了才不在乎臉面。四王八公這十一家外強中干的太多了。賈璉體會過這里面的苦楚。

    “兄弟，我年輕，別看家里是我迎來送往，但是這件事我是做不了主的，磚頭放在平時不值錢，放在平時我就直接送你們了，實在是這個時候……不提也罷，我派人問問后院當(dāng)家的?！?/br>
    來人還以為他派人問問后院的老太太，立即說：“是是是，這事兒是該請示老太太，請璉兄弟你跟老太太說一聲，我們家愿意打借條。”

    賈璉出來跟小廝興兒說：“去后面跟奶奶說一聲，就說鎮(zhèn)國公家來借咱們的磚頭呢，派個人問問三奶奶借不借？”

    興兒跑后面問話去了。

    賈璉回來和來人接著喝茶。

    兩個人能聊的也是最近這省親別墅的事兒。

    來人說：“你知道嗎？這些磚瓦商人背后有人?！?/br>
    賈璉一笑：“這話說的，沒人敢這么囂張？我聽你說他們搗毀開野窯口的就知道背后有靠山。這京城就是送夜香的背后都有人家呢。誰家??？”

    來人壓低聲音：“北靜王說，是忠順親王府在背后做磚瓦生意。”

    賈璉皺眉。

    來人以為他不信：“怎么？你不信？也對，你們家的人不常往北靜王府去走動……”

    “你常去？”

    “看你說的，我是哪號人物？別說我了，我們家老爺也不常去，北靜王人品風(fēng)流，喜歡年輕才華橫溢的人，不拘泥出身，從不拿出身衡量一個人。

    我就是上門拜見有時候人家也不見，這不是最近買東西難了嗎？就走動的多了，你也知道，北靜王向來是急公好義做及時雨，我們家沒地皮求到他家門上，極公道的買下了一塊地，如今為了磚頭也求上了。聽王爺說是忠順王在背后cao控，當(dāng)時有幾個人說要上本參忠順王，要拉著我們老爺聯(lián)名呢?！?/br>
    “你家老爺答應(yīng)了？”

    “我家老爺說要有證據(jù)，要不然就得罪人了，就沒聯(lián)名?！?/br>
    賈璉心里一動：“結(jié)果就沒求到磚頭？”

    “看你說的，他家也沒有啊！”

    “沒有你們?nèi)ジ陕?？問一聲就有了？”哄鬼呢，外面一個宅院賣一十多萬，賣給你們家才五萬，人家肚里什么打算不信你們不知道，得了好處不出力，還想再占點好處，沒把你們打出來人家夠氣性好的了。

    “這不是去打聽一下誰家有嗎？要是不去王府，還不知道城外那堆磚頭是你們家的。來往路過的誰不想偷幾塊，你們家的護院也夠賊的，養(yǎng)了不少大狗，愣是沒被偷。我們老爺一聽是你們家的磚頭，就打發(fā)我來了，去王府還是有點好處的吧。”

    賈璉一時半會不知道該說點什么。

    但是能確定，眼前這人很精明，不是個傻子。

    話里話外沒說北靜王府不好，但是也話里話外透露了沒和人家成一路人。該說的都說了，不該說的一句沒說。

    這人看看外面的天色，有一些著急：“怎么還不回來？來了這么久了，也該給老太太請安的，兄弟，你就該帶我去后面給老太太請安，你們家老太太是最好說話的，我這邊一求，她老人家肯定答應(yīng)了。”

    “那可不好說，我們家也要用的?！?/br>
    “你們家有自己家的院墻，慢點不擔(dān)心被指指點點，我們家真是頂不住了?！?/br>
    正說著，興兒和豐兒來到了門口。

    賈璉叫了豐兒進來：“后面怎么說的？”

    “奶奶說，都是世交該互相幫忙的，回頭派人給外面的管事兒說一聲，請鎮(zhèn)國公府上去拉吧?！?/br>
    “別回頭，今日就說了吧?！眮砣酥钡恼酒饋?，“多謝璉兄弟了，這真是幫大忙了，回頭我們老爺寫了借條我送來，這五十萬塊磚的收據(jù)你收好。你們派個人跟我出城，最好我們今天就能拉進來一些。”

    第185章 受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