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資格管我。”

    柳棠意毫不留情斥完，無視了銜青黑沉的臉色，看向付玉宵，放柔聲音，“表哥，你不是不喜歡秦如眉嗎？她與你有仇，你為何還要派人救她？”

    付玉宵一言不發(fā)，只冷掃她一眼，轉(zhuǎn)身離開。

    柳棠意抓住他的衣裳，“表哥！”

    準(zhǔn)備繼續(xù)的話語，戛然而止，衣襟被人抓住，柳棠意因驚恐而縮小的瞳孔里，倒映出男人俊美的面龐。

    小函嚇得撲上來，“大公子別這樣，小姐沒有惡意……”

    付玉宵盯著她，唇邊翹起的弧度溫雅，戾氣卻重。

    “柳棠意，我是不喜歡秦如眉，但與你無關(guān)，也不代表你可以肆無忌憚，懂了嗎？”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對(duì)秦如眉做了什么？她被你毀掉的東西，還有你昨日來找我說的那個(gè)秘密，你當(dāng)本侯查不到，還需要一個(gè)女人來告訴我這些，嗯？”

    柳棠意看著面前如山般巍峨壓迫的男人，只感覺陌生，禁不住身體發(fā)顫。

    恐懼鋪天蓋地而來。

    表哥怎的完全變了一個(gè)人？

    他不是厭惡秦如眉嗎，她報(bào)復(fù)秦如眉，他不應(yīng)該感到開心嗎？

    為何現(xiàn)在如此生氣？

    衣襟一松，柳棠意猛地踉蹌一下，被小函攙扶住。

    男人頭也不回，帶著銜青大步離開。

    廳堂里只剩下收拾的侍衛(wèi)，柳棠意站在原地，有些茫然，喃喃道：“小函，我怎么感覺，表哥這次回來，突然變得很不喜歡我？”

    而且，是見她第一面的時(shí)候，就毫無理由地厭惡她。

    從前表哥不可能這樣的。

    “因?yàn)?，你名字里有一個(gè)棠字?！?/br>
    輕淡的女聲忽然傳來。

    聽見聲音，柳棠意和小函同時(shí)轉(zhuǎn)過頭，只見，另一側(cè)門洞下，原本離開的江聽音去而復(fù)返，靜靜站在那里，注視著她，婉約華清如風(fēng)荷。

    “而侯爺最討厭棠字?！?/br>
    *

    找了一天，毫無音訊，秦如眉宛如憑空消失。

    時(shí)間流逝，天再次黑沉。

    當(dāng)一干人等越來越焦灼時(shí)，忽然有護(hù)衛(wèi)驚恐萬分地奔回，體力不支，隔著一段距離，跪倒在付家門口，一邊爬起一邊大喊，“秦姑娘回來了！”

    此時(shí)，付容愿和祁王還沒回來，只有付玉宵在家。

    一陣夜風(fēng)打來，門外的燈籠瘋轉(zhuǎn)。

    付玉宵步履緩緩，邁出付家門檻。

    燈籠昏光，攏在他頎長(zhǎng)挺拔的身影，卻照不亮他眼底冷怒與譏諷。

    “太子殿下！”

    看著底下站著的一群人，銜青愕然開口，視線微移，再次倒吸一口冷氣，“秦姑娘……”

    “淮世侯，付玉宵？”

    太子朗聲說著，對(duì)上男人的視線，收回?cái)堅(jiān)谇厝缑佳系氖郑笆治⑿Φ溃骸熬醚龃竺??！?/br>
    付玉宵淡道：“殿下客氣。”

    秦如眉感覺到那道凝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心中冰涼，禁不住慢慢僵硬了身體。

    太子仿若未覺，道：“秦姑娘與孤是舊相識(shí)，關(guān)系甚好，昨日孤聽說秦姑娘被賊人擄走，心急如焚，立即派人相救，好在將她救了回來?！?/br>
    “既如此，多謝太子殿下?！?/br>
    付玉宵微微一笑。

    人既已送到，目的達(dá)成，太子不欲再逗留，臨走之前，笑著看了她一眼，“秦姑娘，回見。”

    馬車揚(yáng)長(zhǎng)而去，消失在街尾。

    只剩下秦如眉孤身一人，站在空曠的道路上。身影煢獨(dú)，單薄纖細(xì)。

    不知是不是這燥熱的夜晚，秦如眉的心頭慢慢浮起無法名狀的恐懼。

    太子離去前，最后朝她拋來的那一記眼神意味深長(zhǎng)。

    付家大門內(nèi)，禾谷踉蹌著跑出來，淚流滿面，奔下臺(tái)階攙她。

    “姑娘，臉色怎么這樣白，腳還疼嗎？”

    不疼。

    太子雖陰狠，但到底沒強(qiáng)迫她，她這一日受到厚待，腳傷恢復(fù)得很好，到此刻，竟然荒謬得不怎么疼了。

    秦如眉低著頭，在禾谷攙扶下，慢慢走向大門。

    余光里，是男人被風(fēng)吹卷起的漆黑衣擺。

    付玉宵正看著她。

    她清晰地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鞋子，接著慢慢往上，掃過她嶄新的衣裙，腰上的流蘇系帶，奢麗輕薄、緞面刺繡的外裳，她裸露的鎖骨，她的臉。

    最后，是她重新梳過的發(fā)。

    她被抓走前，穿的是一身素白裙，回來的時(shí)候，卻是一身青嵐的浮光錦。

    她換過了衣裳。

    甚至，重新挽了發(fā)髻。

    她消失了整整一日，卻被太子紆尊降貴親自送回來，還換了一身嶄新的衣裳，以上種種，不用直說，旁人足以明白。

    看著她走到面前，付玉宵眼中譏笑陡然加深，寒意彌漫。

    一字一頓。

    “弟妹，舍得回來了？”

    第14章

    陰晦的夜里，幾豆燈火，將人拉出搖動(dòng)的影子。

    “嗯?！彼闹蓄澏?，勉力微笑著。

    “勞煩大哥……費(fèi)心尋找?！?/br>
    燥熱的夜風(fēng)被拉扯得很長(zhǎng)，宛如細(xì)密的線，絲絲縷縷纏繞在二人之間。

    付玉宵無動(dòng)于衷，譏笑一聲，漆金衣擺漣漪似的撩動(dòng)。她只覺得身邊刮過一陣料峭的風(fēng)，男人已錯(cuò)過她身側(cè)，走下了臺(tái)階。

    銜青識(shí)眼色，招呼小廝，“去牽馬車，侯爺要回麟園?！?/br>
    秦如眉猛地攥緊手心，他果然一句話都不愿同她講。

    “禾谷，你先進(jìn)去?！?/br>
    禾谷一愣，看看她，又回頭看看付玉宵，只好點(diǎn)點(diǎn)頭，一步三回頭離開了。

    背后是馬夫置凳的聲音，他就要走了，秦如眉再忍不了，轉(zhuǎn)身朝那道身影喊道：“付玉宵！”

    馬車旁的銜青一震，回身看向她。

    她竟直呼侯爺?shù)拿郑?/br>
    付玉宵卻并不理會(huì)，依舊徑直走向馬車，秦如眉忍著腳踝疼痛，朝他奔去，在他離開之前，用力拽住他的衣袖，“你別走，等一下?！?/br>
    付玉宵動(dòng)作受制，轉(zhuǎn)頭掃她一眼，見她裹在浮光錦里的嬌柔身體輕輕顫抖著，眸光暗了暗，“別在我這惺惺作態(tài)，我可不是付容愿。”

    秦如眉咬牙，“我有話要問你?！?/br>
    “付玉宵，鳳冠霞帔的事情，是不是你動(dòng)的手腳？”

    “是，那又如何？”

    果然是他下的命令。

    是他讓兆州的婚嫁吉店拒絕對(duì)他們出售鳳冠霞帔，看來那日喜娘的話只是托辭，若她沒猜錯(cuò)，如果沒有他的命令，就算到了期限，也不會(huì)有人把東西送來！

    她眼眶酸澀，咬牙質(zhì)問道：“為什么？”

    為什么？

    付玉宵笑起來，忽然靠近她一步，低沉的聲線字字誅心，“因?yàn)槲倚男鬲M隘，看不得你秦如眉好?！?/br>
    話畢，他再不看她一眼，身影消失在車簾后。

    “付玉宵，你要我怎樣才能松口？”

    她滿心顫抖，壓抑著哽咽，站在馬車外，周圍人投來的視線將她照得無所遁形。

    銜青站在旁邊看著她，目光復(fù)雜。

    片刻后，馬車?yán)飩鱽砟腥说穆曇簦斑@是你求人的態(tài)度嗎？秦姑娘，等價(jià)交換也要有籌碼。上來?！?/br>
    她盯著面前的腳凳，慘然一笑，許久，才像是終于下定決心，踩上去，矮身進(jìn)了車廂。

    銜青思襯片刻，傳來人低聲道：“秦姑娘回來的事情，先別派人通知二公子和祁王，晚些再去。”

    過了約莫兩盞茶時(shí)間。

    當(dāng)所有人都等待得有些焦躁時(shí)，秦如眉終于出來了，只是，她下來的時(shí)候，卻站不穩(wěn)，踉蹌一下差些摔下去。

    銜青站在旁邊，眼疾手快伸手?jǐn)v了她一把，這時(shí)候才發(fā)現(xiàn)她哭過了，顧盼流瑩的美目有淡淡的紅痕，衣襟也有些凌亂，但已經(jīng)像是整理過。

    秦如眉撐著他的手，站穩(wěn)了，朝他禮貌笑笑，輕聲說了句謝謝，方不至于讓自己太難堪。

    隨即便一步步回去了。

    銜青愣住，注視著那道身影慢慢遠(yuǎn)去，手上還殘留著一點(diǎn)柔軟的溫度——盛夏的天，秦姑娘的手卻很涼，而且，她的手上有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