縛春腰 第75節(jié)
彼時,他想,若她什么都沒有做,安安分分地同他在一起,往后,他再也不會懷疑她。 他心中的芥蒂不會再有,他會待她很好,他這兩年攢下的財富足夠人花上幾百輩子,若他之后不幸敗了,會有人將她護送到一個奚承光找不到的地方,她余生無需為錢財發(fā)愁,會平平安安地度過一生 若他之后勝了,登上那個位置,他也只會有她一個女人。他曾經(jīng)答應過她的事情,即便在恨著她時,也從未忘卻過。 但是,她對他動手了。 是奚承光讓她這么做的吧? 付玉宵抬手掐住她的臉,讓她直視著自己,“是我對你太好了嗎?秦如眉……你這種蛇蝎心腸的女人,根本不值得別人的付出?!?/br> 他嘶啞地笑了一聲,神色陡然狠厲,將她拂開。 秦如眉狠狠摔到地上,膝蓋擦過地面,頃刻間破了層皮,火辣辣的疼。 她咽下到嘴邊的痛吟,垂著眼,余光看見男人大步離開的身影,最后冷冷扔下一句話。 “看著她。沒我的命令,誰敢放她出去,提頭來見。” 門被轟然關(guān)上。 禾谷進了來。方才這陡然變化的局面,讓她幾乎猝不及防——下午侯爺和姑娘還好好的,現(xiàn)在侯爺怎得如此暴怒? 禾谷惶惶然地奔進來,看見秦如眉孑然一身跪坐在地,嚇了一跳,立刻跑過來扶她,“姑娘,你怎么了?” “侯爺怎么生氣了?”禾谷想到方才侯爺離去時的神情,只覺得茫然恐懼,追問道:“姑娘,是不是什么事情誤會了?” 秦如眉搖搖頭。 禾谷目光下移,看見她泛著青紫的手腕,倒吸一口冷氣,“姑娘!” 又看見她擦破的膝蓋,禾谷紅了眼眶,眼淚都要掉下來了,“怎么會這樣?” “扶我起來?!?/br> 禾谷擦擦眼淚,照做了,小心攙扶她起來。秦如眉走到窗邊,將窗子推開一些。 秋日的空氣沁了絲涼意,夕光流淌進來,映照屋子一地霞光,今日天空萬里無云,本該是很好的天氣,院子卻顯出別樣的蕭索。 她注視著外面,輕聲道:“他離開之前,還說了什么嗎?” 禾谷哽咽道:“侯爺把院子鎖了,說不讓人進來,杜黎和其他護衛(wèi)都撤了出去,只守在院子外面?!?/br> 看來付玉宵是要軟禁她了。 秦如眉垂眼,唇邊扯出一絲笑。 禾谷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著急勸說道:“姑娘,侯爺不會無緣無故對您發(fā)脾氣的,定是有什么誤會,您和侯爺解釋一下,侯爺不會這樣……” “沒什么誤會,”她輕聲道,“我要殺他,他當然恨我?!?/br> 禾谷陡然僵住,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什么,姑娘對侯爺動手了嗎? 余光掃到墻邊的一抹寒光,看過去,只見,角落安安靜靜躺著一把匕首。 * 此后,付玉宵宛如憑空消失。 一連十幾日,他都沒再出現(xiàn)過,禾谷去問,麟園的管家只說,侯爺自從那日離開之后,再沒回來過麟園。 這十數(shù)日,秦如眉能見到的人只有禾谷,她被關(guān)在這處小院子里,連院門都走不出一步,更別說離開麟園。 就連麟園那處空曠開闊的后花園里,兩棵她親手種下的槐樹,她也見不到。 杜黎也宛如消失,秦如眉猜測,她應該也被付玉宵調(diào)走了,畢竟杜黎之前私自帶過她出門,有過這種先例,付玉宵不會把杜黎繼續(xù)留在她身邊。 小院子很安靜,但秦如眉知道暗處的守衛(wèi)多了不止一倍。若說之前只是防賊人闖入,那么如今便多了一個原因——還要防她想辦法逃走。 禾谷去取飯食的時候,不止一次被出現(xiàn)的暗衛(wèi)嚇到,回來對秦如眉說,秦如眉只笑笑。 何必呢? 派這么多人監(jiān)視著她。 她又長不出翅膀,有通天的本領(lǐng)能飛出去。 而且,就算她真的跑了,他的權(quán)勢這樣大,兆州遍布他的人,他幾乎能輕輕松松把她抓回來。 若是她被對方抓走,不更是遂了他的意——他這樣憎惡她,看她落入對方手里備受折磨,應該很開心。 這幾日,禾谷對她說,平妲公主有來過兩次,她帶了東西來探望她,卻都被麟園外的人攔下了。 付玉宵不讓她出去,也不讓別人見她。 對比起禾谷的難過不解,秦如眉卻顯得很平靜。 她照舊吃飯,睡覺,一切都正常進行下去。 她在天不亮的時候就起床,踮起腳,在小院子里的樹下采露珠,禾谷問她做什么,她說,這樣的水煮茶味道很好。 沒事做的時候,她就扯出草叢里的草和花,坐在門檻邊編草環(huán),編了一個又一個,到最后,不僅草環(huán),她還編了很多活靈活現(xiàn)的小動物。 每當這時候,禾谷坐在旁邊擦眼淚,她就把新編的小動物擺在她面前,禾谷哭到一半,睜開眼,看著眼前的小老虎,呆呆地看她,眼淚都忘記擦了。 偶爾,她會站在圍墻下眺望遠處,禾谷站在不遠處,看見她平靜眼眸壓著的難過。 之后幾日,那只貓兒終于出現(xiàn)了,在寒露的清晨躍上了院子的圍墻,歪頭看著剛好走出來的秦如眉,喵嗚喵嗚地叫。 這段時間貓兒一直養(yǎng)在管家那里,吃喝不愁,短短幾日,竟圓潤了一圈,胖嘟嘟的身體窩在圍墻上。 秦如眉走到圍墻下,伸手,那貓兒便跳到她懷里,重重的身體壓得她痛呼一聲,差點沒摔倒。最后是禾谷聽見動靜,嚇得飛快跑出來,卻看見她抱著貓,費勁地從草叢里坐起來,沾了一身的雜草,吃吃笑個不停。 日子一天天過去,好像一切都回到正軌。 除了付玉宵不在。 ——付玉宵再沒出現(xiàn)過,沒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就連管家都沒打聽到他的消息。 秦如眉試著寫了信,想讓管家?guī)兔φ胰怂徒o何落妹,但是管家拒絕了,搖頭說做不到。到這時候,她才知道,原來不只是她,麟園所有人都出不去。 她和外界的聯(lián)系全部斷開。 這段時間,她體內(nèi)的毒發(fā)作過兩次,毒發(fā)作時,疼得鉆心,只能蜷縮在床上,臉色蒼白,汗如雨下,禾谷飛奔去找護衛(wèi)說情,卻無果。 ——顏舒也消失了。 秦如眉不知道自己體內(nèi)的毒是什么,只知道毒發(fā)時心口劇烈疼痛,半個時辰之后,也便慢慢消退了。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表征。 寒露過后的一個晚上,下了場毛毛細雨。 一場秋雨一場寒,第二日起身時,竟感覺冷了不少。 秦如眉身體不好,畏寒,禾谷發(fā)覺她夜里手腳冰涼,給她抱來了好幾床被子,還暖了手爐。 ——好在付玉宵雖然關(guān)著她,但日常所需之物沒有短缺過,只是比不了從前那般要什么有什么。 寒露過后的第三個早上,與世隔絕已久的麟園,終于來了客人。 她被帶出了小院子,來到那個種植有槐花樹的空曠園子。這處園子風景甚好,小橋流水,亭子石桌,是待客的絕佳地方。 秦如眉看見了兩道熟悉的身影。 一個是平妲,一個是祁王。 她帶著禾谷到亭子邊的時候,平妲正焦躁地在石桌旁邊轉(zhuǎn)圈,祁王則坐在石桌旁飲茶,神情也壓抑著沉冷。 平妲背手在后,原地跳兩下,踹了亭子石柱一腳,又嘆口氣。站不住似的走來走去,終于,轉(zhuǎn)頭時余光一掠,看見了亭子外的秦如眉。 “嫂子!” 平妲眼前一亮,沖下亭子,拉住她的手。 “你怎么瘦了這么多,”平妲打量她一圈,眉頭緊鎖,“原本你就夠瘦了,你這段時間是不是沒吃飯???” 秦如眉蹙眉,“我每天都吃兩碗飯?!?/br> 不遠處,祁王站起身,看向她的眼神蘊了復雜,沉聲道:“秦姑娘?!?/br> 平妲拉著秦如眉進了亭子,給她掃了掃凳子,“嫂子坐。” 秦如眉搖搖頭,看向祁王,“王爺和公主怎么過來了?”她頓了頓,“他不是不讓我見外人嗎?” 平妲嘆了口氣,“所以我們只能在他不在的時候來啊?!?/br> 秦如眉一愣。 付玉宵不在兆州? 平妲牽起她的手,嘀咕道:“是啊,付玉宵昨天去平欒了,帶走了一部分人,麟園的守衛(wèi)就松了,我們才能過來見你?!?/br> 原來是這個原因。 看來是她想多了,還以為是他大發(fā)慈悲讓人來看她。 平妲見她沉默著,懊惱地跺跺腳,道:“嫂子,你別難過,付玉宵他人就那樣,不懂得體貼人,捅他一刀算什么,他都不知道被那些刺客捅過多少次了,再說了,嫂子你不是沒傷到他嗎?!?/br> 說著,平妲翻了個白眼,“還帶著那什么江聽音去了,我看她就煩,一整天虛情假意的,嘴上阿晝阿晝叫著,盡惡心我?!?/br> 平妲直率,嘴沒個把門的,祁王看了她一眼,沉聲警告道:“公主?!?/br> 平妲一愣,回過神,看了秦如眉一眼,知道自己失了言,捂住嘴。 祁王看向秦如眉,解釋道:“秦姑娘,聽音也跟去,是有事需得她在場。” 秦如眉不在意地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她才不管他和誰待一起呢,反正他如今這樣恨她。他們已經(jīng)到頭了。 她有更關(guān)心的事情。 秦如眉看著祁王,懇切道:“王爺,你可知道太子抓的人中,有一個叫盧明石?是從天門縣來的?!?/br> 祁王和付玉宵走得近,日常事務付玉宵知道的,他應該也知道,問他是最方便的。 果然,祁王沉思一瞬,頷首道:“我們埋伏的探子那里打聽到,太子從天門縣抓了不少人,如果你說的這個人是天門縣戶籍,那應該就在其中。” 說完,祁王停頓片刻,探究的目光重新落在她的臉上,似在等待她的反應。 秦如眉一怔,心中自嘲。 看來祁王也懷疑她是太子的人,所以對她透露消息,卻又暗中試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