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去看姜清元的表情。

    青年臉色依舊淡淡的，無論何時看都像是蒙上一層薄霜，生人勿近的模樣。

    是家里人找過來了吧。賀超龍想著，就見姜清元“嗯”“沒事”“知道了”地應付完了那通來電，最后他報了地址：“我在百匯中心這里。”

    “怎么說，要回去啦？”

    等他掛了電話，賀超龍問道。

    “嗯，一會我可能要先走了?！苯逶掌鹗謾C。

    “行，那你去吧。我跟你說，下回哥再領你去個好點的美容院，這家真不怎么滴，連開運眉都紋不了?！?/br>
    姜清元安靜地看著手里熄屏的手機。

    第18章

    “對了?！?/br>
    賀超龍腦袋一歪，吊兒郎當?shù)溃骸耙晃簧衩厝讼壬形医o你帶句話?！?/br>
    “……”雖然以三個人的社交圈規(guī)模，這位神秘人先生似乎很沒有搞匿名的必要，但姜清元還是愿意姑且聽聽看：“你說?！?/br>
    “你聽好了，他是這么說的——”再抬起頭時，賀超龍眼神一凜，開口就是壓聲：“你若戰(zhàn)咱便戰(zhàn)，兩橫一豎就是干，倆撇一力——就是辦！ ！ ！”

    姜清元用了足足三秒鐘的沉默才表達完畢他的無語：“……”

    賀超龍調(diào)皮地嘿嘿一笑：“好吧，剛才那話其實是我說的。哈哈哈！沒想到吧！”

    姜清元：“完全想到了?！?/br>
    賀超龍這才恢復正經(jīng)：“這句話才是他說的，你聽好了，神秘人說，讓你好好干?！?/br>
    說實話，他還不知道自己是要好好干什么東西。

    姜清元一臉無動于衷地看著對方。

    “他說做好了給你獎勵?！?/br>
    是的，這話說出來賀超龍自己也無語到凝噎了。

    不是，不離譜嗎？憑什么這小少爺學會罵人就有獎勵啊？

    罵人不是有嘴就會的事兒？?。浚?？

    主要是賀超龍知道，老狗賊狗是狗，但他既然都說出口了獎勵二字，那勢必就是不會讓人吃虧。

    干嘛，教父??？賀超龍在心里學老狗幣的嘴臉：“我會開出一個讓他無法拒絕的條件”。

    不過做人嘛，總不能為了尊嚴連錢都不要了吧？

    一改之前來接他時的拖拖拉拉，江修這次的效率很高。

    十五分鐘后，他的消息來了。

    他該下樓了。姜清元跟賀超龍說了聲，讓他一會剪完頭發(fā)了直接走就行。

    “行了，直道了?？熳甙赡??！?/br>
    賀超龍坐在鏡前吸溜那杯奶茶，一雙眼睛還斜睨著，在后面目送他的背影一直到出了門。

    姜清元到了樓下。

    剛才賀超龍說的話讓他終于弄清楚剛才起就一直有的那種違和感是怎么回事了。

    是這樣的，姜曼對他從小的教育里會包括一些特定的規(guī)訓。

    正是因為地位特殊，所以身邊會有伺機而動的人會更多，更要警惕避免被人挖坑、利用、遞刀子。

    只是今天他是真的有一點情緒。還讓不在場的隱形人精確地捕捉到了。

    “做好了給你獎勵?！?/br>
    這話簡直像是站在人背后魔鬼的低語。

    感覺就像，隱形人一直站在他背后，手臂環(huán)繞過他的身體，在他空無一物的雙手里，親手放上一把刀尖朝外的武器。

    更反常的是，姜清元潛意識里隱約在認同他說得對。

    做得好給獎勵。

    “……”

    姜清元甩甩頭忘掉他說的話。

    剛才賀超龍問他不生氣嗎。說實話，姜清元很難有真正感到“生氣”這種情緒的時候。

    今天是他第一次不等江修，什么都不說就自己離開了。

    姜清元知道江修的性格，也大概能猜到他待會說些什么了。

    他一出門就能看見那輛純黑的賓利就停在不遠處的路邊。姜清元走過去，他剛一拉開車門——

    “清元哥??！”

    里面立刻同步地傳出語氣焦急的一句：

    “嚇死我了！你今天怎么先走了！”

    江修在前座，他反應極大，就差把身體一百八十度轉(zhuǎn)過來看他了。

    在那種緊緊盯著的目光下，姜清元恍若未聞地坐上車。側(cè)臉表情冷凝，沒有分給他一個眼神。

    “說真的，清元哥，我去家里沒接到你的時候人都嚇傻了。你不知道，你沒發(fā)消息告訴我一聲，問張姨也不知道你怎么走的，我找了你很久……”

    悶重的砰一聲。姜清元關上車門，江修的話被打斷。

    江修有些萎靡地坐回駕駛位。

    “這事情可大可小，這次是還好你就在這里，萬一下次要是一出門發(fā)生了點什么，我都不知道該去哪里找你。”

    他頹喪內(nèi)疚地低下頭。

    姜清元無趣地看向窗外。

    得承認，江助理實在是個很精明的人。

    “對不起，清元哥。早知道我應該先過來接你的，可是沒想到突然來了緊急工作得馬上處理。我當時還給你發(fā)了消息，你應該是沒看到？”

    江修做的很多事都讓人挑不出錯，助理這工作本就要求滴水不漏。

    比如在姜清元輸棋之后，車上會適時播放報道賽果的新聞電臺，江修又出來當著他的面緊張兮兮地關掉。

    然而這又是姜曼專門給他指派的人，不能說換就換。

    畢竟在當人助理這件事上，江修各方面確實無可指摘。

    “下次我一定會注意的。但是清元哥，像這樣自己一個人出門的話……我和姨母都會很擔心的，剛才我們還談起你了?！?/br>
    分明是他遲到一小時在先后姜清元才決定不等了自己出門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姜清元發(fā)脾氣自己離開了。

    提到姜曼，姜清元的眉頭皺了皺。他天生和這樣巧舌如簧的人不對付，他只感覺疲倦。

    前面的江修大題小做了一頓，話題已經(jīng)進行到：“……所以下次一定要告訴我一聲，可以嗎？”他兩手放上方向盤，終于是要啟動車子了。

    就在姜清元心想總算結(jié)束了的時候，江修原本放在方向盤上的雙手又沮喪地垂了下去。

    “而且清元哥你身體剛好沒多久……”

    姜清元看了一眼時間。

    他說了這么一通，明明才過去一分鐘，卻讓人感覺至少過了半小時。

    “閉嘴?！苯逶呀?jīng)忍夠了，他像上次比賽結(jié)束后在車里做的那樣，直接告訴江修：“做好你的事。開車。”

    “姜清元?！?/br>
    前座突然響起姜曼的呵聲。

    那一刻姜清元的身體下意識地就抖了一下。

    前面的江修已經(jīng)彎下身去：“手機什么時候掉下去的……”這一瞬，他愉悅至極地從余光里偷偷瞥著姜清元此時的反應。

    “清元哥，其實我們剛剛還在電話里說起你來著?！苯扌⌒恼f道。

    也不知道他聽到這句了沒有，從上車起就像個假人的姜清元這才有了點真實的情緒。

    他像是籠子里的狗聽到了搖鈴，姜曼帶給他的種種情緒反應開始涌現(xiàn)出來。他精神極度緊繃、開始后怕且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手機另一頭有翻過一頁紙張的細微聲音，姜曼似乎在忙。

    她不說話的這一分鐘，車內(nèi)的空氣仿佛直接降到冰點凝固了，讓人無法呼吸。

    江修在駕駛座坐得筆直。他一雙眼睛故技重施地瞟向后視鏡，無聲盯著后排姜清元的不好看的表情。

    良久，姜曼威壓的聲音終于不帶感情地發(fā)了話。

    “小江，你先開車?！?/br>
    江修順從道：“好的，姜姐?！?/br>
    車子終于啟動了。

    空氣沉悶。車外是路上川流不息的熱鬧馬路聲，半點也滲透不進這個車廂的沉默窒息的空氣里。

    “姜清元。”姜曼第二次喊他的全名。

    “說說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姜清元的腦袋微微垂了下去。

    姜曼把他教得很擅長反思。她甚至都沒開始說什么，姜清元開始為自己這段時間的種種松懈行為而自我消耗起來。

    他一言不發(fā)。

    良久的沉默。

    姜曼又重復一遍：“說啊。”

    直到現(xiàn)在她語氣甚至還是平靜的。

    姜少爺這副低眉耷耳的落水狗模樣實在太過好玩了。江修在前面開著車，心底暗處源源不斷地騰升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