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亡地羅曼史 第26節(jié)
第32章 馬士島海岸 喬抒白在圣摩醫(yī)院住了整整五天。 除了被護士帶去做了兩次身體檢查,接受了幾次警察的聞訊,講述經(jīng)由他美化、刪略的故事版本外,一直待在病房里看電視,發(fā)呆。 檢方認為喬抒白涉嫌防衛(wèi)過當,在作出臨時決議前,他的朋友都不能來探訪。何褚也特意來電,稱贊他的勇猛,讓他好好修養(yǎng),何時上班都可以。 喬抒白感到前所未有得無所事事,生活變得漫長又無聊。 連給他發(fā)“這幾天失眠只睡了三小時,零食已經(jīng)吃完了”的安德烈,都讓他很想見見。 除此以外,喬抒白也有別的煩惱,比如疑心自己演精神失常演得不夠逼真。 因為明明已經(jīng)接過了吻,展慎之卻沒再來看過他。 案件結束之后,展慎之把喬抒白的監(jiān)視器關閉了,忙著在局里協(xié)助處理案件的收尾工作、聯(lián)系受害者。喬抒白只能在晚上和他通電話,聊些與案件無關的東西。 喬抒白絞盡腦汁撒嬌,說甜言蜜語,展慎之都是一個樣子,也聽不出到底吃不吃這套,喬抒白便越來越不明白,展警官是真的忙到那種地步,還是根本不想見自己的托辭。 雖然大部分電話是展慎之打過來的。 有時候,喬抒白對展慎之抱怨,不知自己什么時候才能從醫(yī)院離開。 展慎之不是那種會向喬抒白透露太多秘密信息的人,只次次都說:應該不會太久。讓喬抒白更加提心吊膽。 有一天,他在夜里驚醒,夢到展慎之持槍踹開病房的門,扭住把他的手牢牢拷在背后,就像在逮捕一個普通的嫌犯。 與喬抒白的陰暗不同,展慎之活得總是很光明。 作為破獲九號巷獨立樓藏尸案(摩區(qū)日報給案件起的名稱)的主要警官,展警官再一次登上了媒體頭條。 展慎之不喜出鏡,他的搭檔方千盛警官經(jīng)過警局的許可,充當發(fā)言人,接受了幾次采訪,談論這起案件。 在醫(yī)院的第四天夜里,喬抒白和負責他病房的護士一起看方警官做客摩墨斯區(qū)晚間秀,主持人是大家熟悉的名嘴艾利。 坐在深藍色為主調的演播室沙發(fā)上,方警官告訴艾利,在調閱摩區(qū)檔案記錄時,展警官注意到了這起案件,他認為疑點頗多,不應就此結案。 恰好展警官的朋友在俱樂部任職,認識受害者,他就重新對案件進行了調查。 這是喬抒白和展慎之約好的說辭,與事實相差也并不遠,至多隱去了小細節(jié),有些時間上的出入。 方警官說完后,艾利突然提問問:“案子里那位砍下了哈代的頭的勇士,就是展警官的朋友嗎?” 喬抒白和護士都沉默了。 方警官表情同樣呆滯了一秒,說:“為了保護有關人員的隱私,我不能回答你的問題?!?/br> 艾利沒有追問,笑了笑:“請問這位神秘人士,會不會因此受到懲處?摩區(qū)和馬士島區(qū)的居民都很關心,甚至還有人做了簽名請愿,希望能赦免他,簽名幅已經(jīng)寄到了摩區(qū)中央法庭?!?/br> 方警官好似有些為難,不過說:“市民們的愿望,我們都聽到了。不過都最終要憑證據(jù)說話?!?/br> 喬抒白的護士忽然開口,問他:“渴嗎?”她順勢關閉了訪談。喬抒白搖搖頭,她便說:“到睡覺時間了?!?/br> 拉起了病房的窗簾,關了燈。 喬抒白躺在床上,不自覺摸了摸胸口,鎖骨之間,安裝監(jiān)視器的地方。他按壓那塊皮膚,可以感受到一個很細小的球狀異物,貼著他的表皮,在很淺的位置。 展慎之當時告訴他,等他出院,就找儀器幫他取下來,不過等麻藥過勁之后,可能會比安裝時疼,還會有個小傷口,過幾天就好了。 喬抒白沒讀過太多書,不太了解監(jiān)視器的運作原理,總覺得關閉得那么突然,可能是假的,展慎之還是會突然沒禮貌地開口,對他說話。 只是事實是展慎之說關閉監(jiān)視器后,他就再也沒這樣和展慎之交流過了。 可能是在醫(yī)院太孤單了,回憶太血腥,喬抒白覺得自己比想象里更需要展慎之陪在身邊,光打電話根本不夠。然而真話比假話難開口一萬倍,他只敢在電話里支支吾吾地說:“沒關系,展哥,你忙你的好了,我不無聊。” 四月二十八日,是喬抒白的幸運日。 下午,他接到方警官的通知,允許他離開醫(yī)院,只需保持通訊暢通,隨時接聽警方來電就好。 他給展慎之發(fā)了條消息,便先回到私人影廳,老板娘很激動,金金也來了,像給他過生日一樣,兩人一起買了個小蛋糕,上面寫著“慶祝白白出院”。 三個人聚在喬抒白的小包廂,給喬抒白點了蠟燭。 金金送了喬抒白一條細細的鉑金項鏈,她說銀子容易斷,她買了最貴最牢的項鏈。 喬抒白把方警官還給他的咪咪的戒指穿進鏈子,戴在脖子上,他低下頭, 看見戒指泛著藍盈盈的光。 然后她們分了蛋糕。 喬抒白小時候只吃真正的動物奶油蛋糕,而耶茨沒有畜牧業(yè),擺在他面前的是打印蛋糕,聞起來也很香甜。 大口大口吃蛋糕時,喬抒白突然懷疑自己已經(jīng)習慣這里,永遠不會真正地離開了。 畢竟地球實在那么遙遠,他關于自己的奢侈童年的記憶,也好像因為太痛苦而編出的大話。 沒吃完蛋糕,喬抒白接到了電話,是展慎之打來的:“今天傍晚舒警官舉行葬禮,他meimei希望你也能一起去,你愿意嗎?” “可以啊?!?/br> 展慎之便說他十分鐘后到私人影廳。 現(xiàn)在案子水落石出,老板娘和金金大概都以為喬抒白和展慎之只是一起查案的關系,老板娘都不再調侃了,熱情地切了一塊蛋糕:“給展警官也一起分享喜悅。” 喬抒白拎著袋子,按時出門,發(fā)現(xiàn)展慎之已經(jīng)在站在車邊了。 近五月天是燥熱的,天空藍得發(fā)光,沒有一絲風。 展慎之穿著黑色的t恤,站在陽光底下,沒看到喬抒白的時候,展慎之面無表情,但是看到喬抒白,他便很淡地笑了一下。 嚴肅冷峻的五官變得柔和,像他發(fā)給喬抒白的表情符號一樣好懂。 喬抒白的心很慢地鼓動起來,繼而迅速地感到畏縮和自卑,他的腳步停了兩秒,才繼續(xù)向前走去。 走進車,關上門,冷氣對著喬抒白的手吹,他拆開了蛋糕盒,給展慎之看:“老板娘和金金給我買的蛋糕,讓我給你帶一塊?!?/br> 老板娘正好切到了“白白”兩個字。 展慎之看了一眼:“你喜歡你吃吧?!?/br> “展哥,你不愛吃甜的嗎?”喬抒白問他。 “不常吃?!?/br> “那我跟你分著吃。”喬抒白挖了一塊,給展慎之吃。 展慎之好像真的不喜歡吃這種東西,遲遲不張嘴,喬抒白便有些失望,垂眼想把蛋糕往自己嘴里送,展慎之突然靠近他,又吻了他。 展慎之親得重,牙齒輕碰在一起。喬抒白把勺子塞回了在蛋糕盒里,兩人的手臂緊貼著,把盒子都擠歪了,車里都是奶油的香味。展慎之身上的味道很清爽。 喬抒白并沒有想引誘展慎之什么,也不知道展慎之為什么突然親自己,只是閉著眼睛,任由展慎之扣著他的腰亂吻。 過了好一陣,喬抒白全身都熱了,展慎之才退開了一些,移開眼睛,開了車。 他們去中央車站坐輕軌,幸好人不多,展慎之穿得隨意,又戴上了墨鏡,幾乎沒人認出他來。 喬抒白只去過兩次馬士島區(qū),都是在孤兒學校時,承慈善家們的恩惠,前去春游。不過當時喬抒白還是被人欺負的對象,沒留下什么好的記憶。 坐在車窗旁,他們看列車經(jīng)過裂谷一樣的黑色洼地,展慎之輕聲和喬抒白說他去前哨賽的事。 雖然真正的賽程是一周,但實際要離開一個月,因為前三周有組隊淘汰賽。 喬抒白關注新聞,自然是清楚的,不過展慎之這么耐心和他講,他就變得很矯情,假裝不知道地說:“好久啊??赡苷垢绫韧曩悾屯浳伊?,我就永遠等在摩墨斯。我也不敢去找你。” 展慎之不會哄人,他的手臂貼著喬抒白的,低聲認真辯解說“別亂想”、“我不會”。喬抒白看四下無人,便去親親展慎之的下巴。 展慎之好像有點不自在,牽過喬抒白的手握緊了。 舒警官的葬禮在馬士島區(qū)的人工海岸旁舉行。 人工海岸并不是海,只是一片黑色的懸崖,按照舒成在就職時寫下的遺愿,今天他的親人會在這里拋灑他的骨灰。 牧師主持葬禮,涼風吹動喬抒白的t恤。 舒警官的meimei致了悼詞,葬禮結束后,她專門走過來,感謝了展警官和喬抒白。她年紀尚小,只有十七歲,紅著眼睛對喬抒白說:“你給我哥哥報仇。” 喬抒白便陪她站在懸崖邊,看她將骨灰罐打開,把灰燼往下倒。 這樣他就永遠留在耶茨了,喬抒白突然想,我也會是這樣的命運嗎? 撒完骨灰,幾個馬士島區(qū)的警官叫展慎之去一旁,和他聊些案情。喬抒白站在一棵樹下等著,手機忽然震起來,他拿出來看,是一個沒見過的號碼。 接起來,對面說:“您好,喬先生,我是展市長的助理,展市長想和您視頻通話,請問五月二日下午三點,您有空嗎?” 喬抒白一驚:“空的,有空的?!庇秩滩蛔枺骸罢垎柺鞘裁词履兀俊?/br> 助理說“稍等”,而后按了靜音,大概是去和展市長商量,過了一小會兒,他打開聲音,告訴喬抒白:“展市長說是關于您的身體的事?!?/br> 第33章 漂流 時間已經(jīng)晚了,輕軌站的人很多。雖然耗時會久些,展慎之決定租車回去。 從馬士島海岸到摩區(qū)的路上,他們半躺在座位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追趕虛假的夕陽。 剛出發(fā)時,展慎之接了個電話,是耶茨警察總局召他明天回去。喬抒白聽見一點點展慎之手機擴音里的聲音,電話那頭的人很客氣地說他們對展慎之寄予厚望,專門為他安排了內部的前哨賽預演。 展慎之平淡地感謝他,掛下電話,告訴喬抒白:“我明天上午要走了?!?/br> 喬抒白只能說:“好吧,展哥,我真的會很想你的?!?/br> 智能車的車窗非常大,透光度很好。 氣氛應當是難舍難分,然而記掛著市長助理打來的電話,喬抒白一直走著神,對展慎之的回應也很勉強。 展慎之擅自認定他是在海岸站得太久,所以累了,停止了聊天,命令喬抒白閉眼休息。喬抒白偏偏不閉,瞪大眼睛看他,他便伸手過來蒙喬抒白的眼睛。 喬抒白不怎么和同性有身體接觸,展慎之又比普通人高大,被充滿熱和力量的手放在眼睛上時,喬抒白下意識地感到恐懼,因此瑟縮了一下。 展慎之立刻發(fā)現(xiàn)了,移開手問:“怎么了?” 他的語氣帶著關切,喬抒白便說“沒什么”,解釋:“可能有點應激。” “有人這樣打過你嗎?”展慎之將手搭在喬抒白的椅背上,詢問。 喬抒白不太情愿地“嗯”了一聲,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為什么,已經(jīng)不太想和展慎之聊自己那些悲慘往事了。 展慎之的臉近在眼前,他定定看著喬抒白,說:“我下次提前問你。” 他的肩膀簡直比喬抒白寬了一半,鼻梁如同刀削而成,眼睛與眉骨間有一道深刻的陰影,虹膜是霧棕色,由于四周昏暗,純黑的瞳孔聚攏起來。 喬抒白沒有這樣被珍視過,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也不知該怎么回應,對展慎之說:“展哥,你其實沒必要對我這么好。普通一點也夠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