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亡地羅曼史 第30節(jié)
說著,他突地啐了一口,罵:“這小子去了下都會區(qū)之后,嘴上說什么例行檢查,壓根沒規(guī)律可尋,帶的那幫子警察全是小年輕,一個個長的都是豬腦,錢也不要,熱血得很,老子貨都不敢往下都會出,少賺了多少錢。” “好在遠山聰明,留了個心眼,想辦法把東西藏了藏,抒白又和展慎之有點感情,攔了一手,”何褚看了廖遠山一眼,又瞪著曾茂,“不然憑你這廢物去運貨,和把老子的貨往展慎之跟前倒有什么區(qū)別?” 喬抒白原本心不在焉,聽到這兒,微微一怔,將廖遠山藏了貨的事記了下來。 何褚像還有別的客人,又叮囑喬抒白好好和展慎之聯(lián)絡感情,快點套到檢查日期,便把他們趕了出去。 走出辦公室,廖遠山先拍了拍曾茂的肩,安慰他:“老曾,最近大家走貨都走的不順,何總也是心里急,拿你出了個氣,你別往心里去?!?/br> 曾茂聳聳肩,沒說什么,便從樓梯往下走。 喬抒白緊跟上去,和他一起上了車。 昨晚清了一大批貨,白天沒什么事,曾茂把喬抒白送回了家,便離開了。 按照安德烈先生的指令,喬抒白到公寓快遞柜里,拿了整整八個個快遞,在樓下替他拆開,消完毒,抱著上了樓。 走進房里,安德烈躺在沙發(fā)上睡著,身上蓋了一條灰毯子。 喬抒白見他這樣子便來氣,走到他身邊松了手,大包小包都落他身上,安德烈一下跳了起來:“誰?誰?” 喬抒白不理他,往樓上走,安德烈反應過來,在他身后咒罵了幾句,突然說:“喬抒白。你放在家里的那個舊手機,昨天有人打電話來。手機鎖在你房里,我進不去?!?/br> 喬抒白愣了一下:“你別接?!?/br> “我進不去,怎么接,”安德烈氣道,“你聽不懂嗎?” 喬抒白走回了房間,打開鎖,又關(guān)起了門。 舊手機是他用來和展市長聯(lián)絡用的,因此一直鎖在房中的保險箱里。他打開保險箱,拿出來,果然看見了展市長給他打的電話,還發(fā)了消息,說:【上午十點半至十點五十,下午一點二十至一點三十五,晚上十一點后可回撥我?!?/br> 他看了看表,恰好是十點三十七,便打給了展市長。 展市長接起來,不大客氣地問:“你又和展慎之見面了?!彼币姷厥饬枞耍癖粏淌惆椎挠饩厮胺?。雖然喬抒白并不記得自己什么時候答應過展市長,見到展警督必須退避三舍。 話雖如此,喬抒白耐心地解釋:“展市長,我昨天替何褚運貨,正好在暮鐘道,碰到展警督帶人例行檢查,我要是當場跑了,會被他當做畏罪潛逃的?!?/br> 展市長還沒說話,喬抒白又想起來,告訴他:“不過展警官昨天半夜給我發(fā)消息了,他可能又想讓我做他的線人。我能做嗎?還是要拒絕他?!?/br> 展市長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說:“可以做,但我勸你不要有什么多余的行為,他可以被格式化一次,也能被格式化第二次?!?/br> 喬抒白頓了頓,說:“展市長,您放心,我沒那么蠢。上次不知道,這次已經(jīng)懂了。” 展市長語氣緩和了些,和喬抒白說了幾句場面話,說他很看好喬抒白的未來,給了彼此一個臺階下,又提了個新的要求:“把勞森帶到你的手下?!?/br> 喬抒白心底并不愿意。 教他練槍那幾次,勞森不知是陋習難改,還是故意刁難,手總往他身上放。然而展市長發(fā)了話,喬抒白除了說是,沒有別的選擇。 掛了電話,喬抒白坐在陽臺的飄窗。 今天天氣陰,摩區(qū)的天際線顯得污穢不堪,細巷窄路,大大小小的灰色棚屋,冒著藍霧的工廠,夾著少量體面些建筑,最后結(jié)束在通往馬士島區(qū)的那道粗長的黑色溝壑中。 喬抒白想他今天確實挺喪氣的,已經(jīng)不愿意再讀關(guān)于勞工體的資料??s在沙發(fā)里打了個盹,本來想去電影院的工地看一看,卻接到了一個意外的電話。 展警督的新號碼,喬抒白沒存,幸好昨天看了一眼,記住了末尾幾位,所以接起來,尊敬地說:“展警督,找我有事?” “你昨天和曾茂在下都會分貨,客戶的清單給我一份?!彼粊黼?,就提出很無理的要求。 喬抒白有些無奈:“展警督,你怎么跟我要這個???” 那邊頓了頓,說:“你說要做我的線人?!?/br> “那也不能不顧我的生命危險吧,名單在曾茂那里,我只記得幾個人?!眴淌惆籽b作傷心地東拉西扯。 喬抒白不愿被他毫無成本地利用,想到何褚的命令,覺得怎么也得在他那兒撈點好處,便說:“展警督,你要名字也可以,我想跟你當面說?!?/br> 對方聲音照舊冷冰冰:“我很忙,沒空來摩區(qū)。” 喬抒白不以為意,笑了起來:“沒關(guān)系,我很空,我可以來下都會找你呀?!本o接著問:“展警督今晚不檢查吧,有空見面么?” 可能是真想要喬抒白手里的客戶名,而且今晚沒有例行檢查,展警督不情不愿地說他有空,等會兒把見面地點發(fā)給喬抒白。 喬抒白掛了電話,立刻給何褚發(fā)消息邀功,告訴他今晚不檢查、自己還要和展警督約會的大好消息,而后便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背著包出了門。 運氣不佳的是,喬抒白乘輕軌去下都會區(qū),恰好碰上傍晚的高峰時段。 下都會區(qū)最近正新建勇士正賽的場館,在摩區(qū)和下都會往來通勤的大批市民、勞工體,將輕軌站圍得水泄不通。 喬抒白身材瘦小,為了下車,被高大壯碩的勞工體們推來搡去,大汗淋漓地從輕軌里跌出來,又站臺上被人流裹了進去,內(nèi)臟都被快擠得移位。 終于挪到一根立柱旁,喬抒白找到一個空些的小角落,便縮在那,喘著氣想等人群散開些再走。 站了半分鐘,他的手機震了,他拿出來看,展警督給他發(fā)了一個公共浴池的定位,給他打來電話:“給你發(fā)了位置,你盡快趕過來。” 喬抒白大概是擠得頭昏了,聽見展慎之的聲音,便以為自己還在以前,未經(jīng)思考脫口而出:“展哥,人好多。我好像也找不到車,你可不可以來接我?” “……” 幾秒鐘的沉默,足夠喬抒白清醒過來了。他清清嗓子,也覺得有點尷尬,解釋:“我看錯了,人不是很多。不過我過來可能不會太快?!?/br> 越說越亂七八糟,喬抒白趁自己真的開始胡言亂語之前,把電話掛了。 他收起手機,又往前擠,擠出輕軌站,看了看導航,站在街邊四處尋找公交站和智能的士。 在公交車站邊等了二十分鐘,一個路過的老太太告訴他:“這里的公交停運了。”帶著手勢給他指了一條路:“你這樣,那樣,最后這樣,再走一段,人就少了。那兒是的士存放地,肯定有車?!?/br> 喬抒白牢牢記住,嚴格按照她的指示,走到了的士地,終于坐上一臺車。這時候,夜幕已經(jīng)籠罩下都會了。 展慎之倒是沒發(fā)消息催他,他看了一眼的士上抵達目的地的預計時間,主動地發(fā):【展警督,我二十分鐘就到了?!?/br> 展警督說【行】,又給他發(fā)了一個房號,說在二樓休息區(qū)。 喬抒白對展慎之定的見面地點不大欣賞,心想原來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見不得光到這種地步,得在容納幾百人的公共澡堂見面,才方便避嫌。 展慎之定的公共澡堂,四周還算清靜,是個木色的大型建筑,門外停著許多車。 兩米寬的高木門被半張厚布遮著,布上寫著“湯”字,門里頭黃澄澄的燈光透出來。 喬抒白走進門,聞到一股熱水味,在前臺買了一張浴票,心說展警督等著也是等著,而且浴票不用太浪費了,干脆去洗了個澡,換上浴衣,才走上二樓。 二樓的走廊很幽靜,地上鋪著竹篾,喬抒白小心地走過去,走到展慎之發(fā)給他的房號前。 沒敲兩下,門便打開了。 房里很暗,展慎之按著門把手,給喬抒白讓開一個身位,很像他們以前在路易酒店,在私人影廳的幽會。 喬抒白又變得糊涂,進了門,安靜地站在一邊,眼巴巴地仰頭,望著展慎之的臉。展慎之沒有做出不耐煩的表情,迷惑著喬抒白,讓他想要叫展哥,但叫不出口,最后恢復了理智,說:“展警督,久等了。不過你們特別調(diào)查科是不是偶爾也能調(diào)查一下,下都會區(qū)的輕軌站為什么這么擁堵啊。” 展慎之沒有回應他無聊的搭訕,只是指指房里的沙發(fā):“坐吧。” 第38章 大小謊言(一) “李總是我們的大主顧,我運貨三個月,每個月都得給他送一次貨?!眴淌惆妆粚挻蟮拿咨∨郯P腿坐在單人沙發(fā)上,語調(diào)拖得長長的。 他的頭發(fā)比展慎之印象里長,純黑色,發(fā)尾微卷,吹得半干,軟軟地耷拉在肩膀上,隨著呼吸和說話移動。 這公共浴室是方千盛推薦給展慎之的,說是他在下都會區(qū)的精神家園。 帶展慎之進房的介紹人員稱,喬抒白坐的這個單人沙發(fā),舒適度極高,躺上去能得到類似于睡眠的休息。 不過喬抒白坐了十分鐘,神情仍然疲憊,又意興闌珊。 說完第三個客戶,他淡玫瑰色的嘴唇張開閉合,停下來,看著展慎之:“展警督,你是想順著名單去抄家嗎?是的話可不可以提前通知我,我好逃命?!?/br> “只是做記錄。”展慎之解釋。 他“哦”了一聲,說:“好的?!庇贮c了兩個下都會區(qū)的富商:“就這些了?!?/br> 展慎之沒再逼問,換了個話題:“你們的貨會不會出到新教民區(qū)?” 最近,展慎之和方千盛在下都會查到了兩條非法買賣槍械的渠道,一條來自摩區(qū),一條來自新教民區(qū),不過還未查到源頭。 “不會吧,”喬抒白搖搖頭,“新教民區(qū)不是何總的地盤,他們有個自己的大哥,好像叫什么霖哥。先前還和何總搶地盤,起過沖突,當時去俱樂部找曾茂的三個殺手,就是霖哥派的。” 說著,他飛快地瞥了展慎之一眼,又問了一次:“你記得那三個殺手嗎?” 他剛說完,展慎之已經(jīng)憶起,點了點頭。 那時,展慎之恰好在前哨賽的封閉培訓。 等培訓結(jié)束后,看完監(jiān)控記錄,才知道喬抒白又冒了險。 當然,現(xiàn)在展慎之已記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把喬抒白用曾茂辦公桌上的金獅子砸人的那一段監(jiān)控給刪了。 記起這事,展慎之對喬抒白的同情少了些,懷疑則多了一分。 “總之,新教民區(qū)這個地方,我們應該是不會去碰的。”喬抒白強調(diào)了一遍。 展慎之“嗯”了一聲,喬抒白突然靠近了些,討好地笑了一下,說:“展警督,何總想讓我在你這里套點情報,關(guān)于你在暮鐘道例行檢查的規(guī)律。” 展慎之皺皺眉,說不可能。 喬抒白的笑容馬上消失了,撇嘴:“我辛辛苦苦跑來,一點好處也不給我啊?!焙孟褡l責展慎之無情。 展慎之面無表情地戳穿他:“你見到我,不算好處?” 喬抒白便好似不高興了,往后躺在沙發(fā)上,安靜了幾秒鐘,又爬起來:“事兒說完了,不打擾了?!?/br> 他站起來便想走,仿佛一秒也不愿在展慎之身邊多留。見他這么不配合,展慎之也莫名心浮氣躁,在他經(jīng)過自己時,一把抓住他的左手手腕,把他拽了回去:“我還沒問完。” 喬抒白好像被扯痛了,叫了一聲,緊皺著眉頭低頭看他。 展慎之抬著頭,見喬抒白眼睛里的水光也泛了起來,手不自覺松了。 喬抒白有些委屈地抿了抿嘴,右手輕輕摸著左手的手腕,小聲說:“那你說嘛?!庇滞笸肆诵?,態(tài)度也好了一些,簡直有點低聲下氣地:“要問什么呢?展警督。” 展慎之本來是覺得喬抒白似乎知道自己被格式化的事,想問他是不是楊雪找過他,如果找了,是怎么和他說的。 但這些都是他能推測出來的,無非是些勸說和威脅的話,他現(xiàn)在又更想知道別的:“你和我以前……算是什么關(guān)系?” 喬抒白微微一愣,反問:“你不是都記得么?” 展慎之皺了皺眉,喬抒白又說:“你到底記得多少???” 他盯著展慎之,雖然有所掩飾,還是能展現(xiàn)出不滿,像責怪展慎之奪走了他喜歡的人的軀體,眼神中一點都沒有了展慎之印象中的溫柔和甜美。 “記得大部分,”展慎之還是告訴他,“你從九號巷被方千盛救出來之后,在醫(yī)院里的事,我就想不起詳細。只記得我到了醫(yī)院,看見了你?!?/br> 喬抒白看了他一會兒,才問他:“那你想知道嗎?” 喬抒白對力氣又大,又不客氣的人確實很不耐煩,更讓他討厭的是展警督命令式的語氣:“你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