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亡地羅曼史 第46節(jié)
這也算是要求,展市長微微愣了愣,同意了。 在傍晚的雨中,展市長的轎車一路通暢地駛?cè)肓四^(qū)廣場,工作人員在廣場角落為喬抒白預(yù)留了一個位置。 那位置很高,可以俯瞰整片廣場。 展市長安排了兩名保鏢型勞工體,站在喬抒白左右,其中一人為他撐起了一柄巨大的黑色膠傘,將朦朧的雨水擋在喬抒白的世界之外。 他仍然感到孤獨,面前烏泱泱的人群擠著嚷著,有人舉著旗,急切地喊著展慎之的名字。 七點鐘時,臺上亮起來,演講臺支起透明的防護盾,喬抒白看見展慎之并沒有穿正式的西裝,穿著一件黑色的t恤,在冷風里走上臺,很親民的樣子。 兩個多月來,喬抒白第一次見到了不是在鏡頭里的展慎之,在現(xiàn)場見證他的成功,見證自己的失敗。 展慎之的演講是如此振奮人心,喬抒白也激動地鼓起了掌,他把手拍得生疼,和臺下歡呼的摩區(qū)人一樣,一直也不停,祝賀展慎之邁出遠大前程的第一步,祝他在摩墨斯區(qū)大展宏圖,哀悼自己的夢想又破裂一個,哀悼自己曲折的人生,最后又哀悼展慎之,倒了大霉被他纏上,被他這樣一個人。沒有親人,無所事事,缺乏道德,又長生不老。 第三部 流亡之年 第59章 神的跡象 喬抒白認為新教民真正的主在他的二十歲開始庇護著他,神跡在他的身上顯現(xiàn)了。 關(guān)于這個想法,今年春天以來,他對金金和安德烈提起了幾次。 (金金從藝術(shù)學校畢業(yè)后,來喬抒白和安德烈這兒住了幾天,認為喬抒白受安德烈影響,飲食起居過于不健康,便決定先為喬抒白工作,替他安排日常事務(wù),陪著他們生活一段時間。) 喬抒白在新教民區(qū)異常忙碌,常涉險境,情緒起伏也大,難得心情好些,吹噓一下自己的天賜好運,金金當然是順著他:“我也這么覺得,我們?nèi)ツ暌徽甓己茼樐?!?/br> 安德烈則并不買賬:“我是無神論者。你有什么證據(jù)?” 證據(jù)當然有,首先是關(guān)于他的事業(yè)。 在先前的大部分日子里,喬抒白沒有事業(yè)可言,他總是微小得可憐,如同螻蟻一般,成日被人呼來喚去。 然而進入新教民區(qū)十幾個月,從陳霖的空降私人秘書到公司的二把手,一切都進行得前所未有的順利。 這不只需要市政廳的支持、喬抒白自己的努力,也得有些奇妙的好運氣。 例如喬抒白剛來新教民區(qū)時,何褚曾花重金買喬抒白的行蹤,使得喬抒白只能在安保良好的別墅中被迫禁足。然而每一次,接下了何褚委任的人,無論名聲如何,最終都會離奇地放棄任務(wù),打道回府,傷不到喬抒白分毫。 又有半年前,陳霖主售非法致幻劑的幾個手下,因生意被壓縮,對喬抒白極為不滿,密謀在公司的周年慶典上,對喬抒白動手。 然而,他們帶著槍械前來慶典的路上,竟恰好遇見新教民區(qū)警局的新任局長帶隊與軍區(qū)的聯(lián)合choucha,因抗檢起了沖突,被荷槍實彈的警長和官兵們直接帶了回去。 雖有幾個受邀嘉賓失聯(lián),未能出席,但公司十周年慶舉辦得空前成功,散場后,弟弟接到警方的電話。 弟弟自然是表示不會交保釋金,他們支持警局的一切行動,手下犯了事,絕不縱容包庇。 如此這般,在主的庇護下,以及市政廳的扶持下,喬抒白成為了新教民區(qū)幕后的話事者。 何褚雖對他的叛逃懷恨,卻漸漸不再執(zhí)著于威脅他的生命,因為他在摩區(qū)作威作福的好日子隨著展慎之的上任而難過了起來,已無暇他顧。 展慎之對摩區(qū)大刀闊斧的改革,確實與他的競選口號十分相符。整治摩區(qū)的治安,搜查非法勞工制造機構(gòu),關(guān)停賭場,由于身份特殊,從前區(qū)長不敢做的事,展慎之都可以做。何褚的地下生意受到了很大影響,在暗地里搞過幾次鬼,只是展慎之的呼聲太高,與摩區(qū)居民之間并無矛盾,何褚的小動作也輕而易舉便被鎮(zhèn)壓了。 據(jù)老板娘說,現(xiàn)在的摩區(qū)同以前相比,已經(jīng)完全變了個樣子。 她總是問喬抒白什么時候回摩區(qū)看看,喬抒白卻答不上來。 由于許多原因,喬抒白的性格愈發(fā)敏感多疑,行事不顧情面,善變又睚眥必報,常被從前陳霖的下屬形容為陰森、怪異、冷血形容。 他很少出現(xiàn)在公眾的視野中,越來越不喜歡出門,永遠覺得地位不夠穩(wěn)固,身份不夠完美,好像生活越是過下去,不自信和猶豫就越多了起來。 喬抒白不清楚展慎之格式化后,會記得多少自己騙他的事,恰好喬抒白最多的就是時間,就想等壞印象消減些,再見面。 然而喬抒白又實在很想他,還忍不住像跟蹤狂似的找人拍攝他,也叫安德烈在網(wǎng)上和摩區(qū)的記者們買下所有有展慎之出現(xiàn)的現(xiàn)場照片視頻,照片打印成冊,存在家里翻閱。 或許是因為喬抒白比想象中聽話,市政廳對他很滿意,展市長對喬抒白對展慎之近乎病態(tài)的追蹤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雖知曉,倒并未阻止過。 新的變數(shù),發(fā)生在喬抒白二十一歲的冬末春初。 二月底,喬抒白從廖遠山處得知了一個消息:何褚關(guān)停了最后的幾間賭場,打算去馬士島區(qū)養(yǎng)老了。 廖遠山半年前便因為勞工體制造廠停業(yè)而離職,他本已小有資產(chǎn),退休生活過得還不錯,想來新教民區(qū)置產(chǎn),便通過陸醫(yī)生和喬抒白聯(lián)系上了。 “何褚身邊只剩了個曾茂,應(yīng)該sao擾不了你了,”廖遠山告訴喬抒白,問他,“什么時候回摩區(qū)看看?” 當時喬抒白并未回應(yīng),然而沒過幾天,他便收到了一封請柬,由摩墨斯區(qū)的孤兒特設(shè)學校校委會發(fā)來,稱他現(xiàn)在是學校的知名校友,邀請他來參加一年一度的校慶和慈善募捐晚宴。 喬抒白本不欲現(xiàn)身,只想捐一筆錢了事,但在摩區(qū)公布的區(qū)長公開行程中,赫然看見三月九日,展慎之也將參加晚宴的消息,他便難以避免地動了心。 他想來想去,總是下不了決心,拐彎抹角地問金金:“我三月九日有什么事嗎?” 金金確認了日程,說沒有,他便又問:“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參加孤兒特設(shè)學校的慈善募捐晚宴?” “你要去嗎?”金金有些懷疑地看他,“你愿意出門了嗎?” 喬抒白不說話。 金金想了一會兒,說:“那我們一起去吧。”看喬抒白不言不語,她又像什么都明白一樣笑了:“你陪我去吧,好嗎?白白?!?/br> 行程就是這樣確定了下來。 為了參加晚宴,喬抒白訂做了幾身新的衣服,他沒想好該用什么形象出現(xiàn)在展慎之面前,早上起來洗了澡,在更衣室待了好久,也不知該選哪套。 總覺得這套太隆重,那套有太不正式。 喬抒白不算什么注重形象的人,又不喜歡出席重大場合,平時衣著隨意,替弟弟處理不聽話的手下,或者替市政廳干些臟活,衣服濺滿血也不覺得惡心,洗一洗繼續(xù)穿,現(xiàn)在照著鏡子,卻對自己哪里都不滿意。 身材太瘦小,面色也太蒼白,頭發(fā)太長,后悔沒有再叫發(fā)型師剪短一些。 等到金金催了他好幾次,他才拿起離自己最近的黑色西服套裝,急急忙忙換上了,和金金走下樓,又很不好意思地問她:“金金,你有沒有香水給我噴一下。” 被金金笑話了半天。 因為喬抒白出門磨蹭,抵達慈善募捐晚宴的現(xiàn)場時,人都差不多落座了。 禮儀小姐引他們在靠近舞臺的一桌坐下,孤兒特設(shè)學校的校長上臺,致辭感謝了到場的嘉賓。 喬抒白這桌是杰出校友,他一個也不認識,左顧右盼地看了半天,猛然發(fā)現(xiàn)想找的人竟在自己正對面的另一桌。 對方比桌上其余人高一些,在微暗的晚宴廳也英俊得很顯眼,穿著白色的襯衫,眉眼深刻,神情松弛,背一慣挺得很直,微抬起頭,看校長致辭。 自就職儀式結(jié)束,喬抒白有十五個月沒來摩區(qū),也有十五個月沒見過展慎之,突然這樣近距離地見到,腦袋和心中都空了一下,仿佛失去了對自己的控制,不由自主地,貪婪而不講禮儀地緊緊盯住展慎之的臉,描繪著他的面孔。 警惕的前展警官很快就察覺他的目光,朝他看來,他只好畏縮地垂下了眼,靠近金金,沒話找話地問:“你餓不餓?” 金金朝他投來怪異的眼神:“你餓啦?” 喬抒白摸摸鼻子,不說話了。 校長致辭結(jié)束后,便是上半場的拍賣環(huán)節(jié),第一件拍品是孤兒特設(shè)學校學生制作的玻璃藝術(shù)品。 喬抒白看見展慎之舉了一次牌,而后由與喬抒白同桌的一對夫妻拍得。 工作人員前來確認信息,喬抒白聽見太太說,他們想將這件藝術(shù)品送給展慎之,作為對展區(qū)長治理摩區(qū)治安的感謝禮。 喬抒白意外之余,又忍不住有些酸溜溜的,心想別人可以送,他也要送,混在人堆里,一定不會發(fā)現(xiàn),看了看桌上的手冊,便立刻決定拍下第二件“兒童笑臉相片集”。 喬抒白要拍的決心大,舉牌快得毫不猶豫,很快便無人與他競爭,順利地拍下來,也學著那對夫妻,悄悄對工作人員說,要送展慎之。 然而尷尬的是,在他說完沒多久,負責那對夫妻的工作人員走了回來,告訴他們,展先生婉言拒絕了他們的禮物。 那對夫妻稍稍失落地接受了結(jié)果,喬抒白覺得自己要比他們難受得多,懷疑自己大概深居簡出太久,總在干些臟活,脫離正常世界太久,想趁亂送禮物,都送得不得體。 他瞥見工作人員又靠近展慎之,不想接受失敗的結(jié)果,假裝去洗手間,走出了宴會廳。 宴會廳是體育館臨時改造得,廳外的走廊已重新修過,不再是他上學時破破爛爛的樣子。 喬抒白在走廊上休息,看著墻上的科學家人物像發(fā)呆,考慮把金金叫出來,想要趕緊回家時,身后突然傳來聲音。 “謝謝你送的畫冊?!彼仡^,看見展慎之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對他露出官方與禮貌的微笑。 喬抒白微微愣了愣,下意識也對他笑了笑,“展哥”兩個字堵在唇邊,最后說:“謝我的話要收下?!?/br> 展慎之點點頭,問他:“收下就行嗎?”好像和一個不熟的人開輕松的玩笑。 喬抒白今天怯場,優(yōu)柔寡斷,但他永遠是個會抓住機會的人,幾乎沒有思考,便立刻說:“可不可以有別的要求?” 展慎之的眼神添進了深意,也像在評估他,詢問:“什么要求?” “可不可以和我交換一下聯(lián)系方式?”喬抒白說完,看見展慎之沒猶豫地點頭,只恨自己沒有申請新的號碼,只能硬著頭皮加了一句,“也不是交換……是這樣的,你可能要把我從防sao擾名單里放出來?!?/br> 第60章 另一次晚餐拍賣 話音未落,看見展慎之沒馬上說話,像在消化他言語里的信息,喬抒白立刻覺得尷尬無措、度秒如年,很想讓時間倒流,他重新說。 就厚著臉皮問展慎之要個號碼,回新教民區(qū)就換號發(fā)消息過去,怎么都比這強。 幸好這時,宴會廳里有一名中年男子走出來,他看見展慎之,走過來問候,拯救了令喬抒白難捱的冷場。 男子似乎是個摩區(qū)的一位行政官員,有部門里的事要和展慎之談,簡單說了幾句,忽然看了喬抒白一眼,像暗示他馬上要說到政府機密,請無關(guān)人士主動回避。 喬抒白不是不會看臉色的人,也覺得再待下去有些自找沒趣,決定先回宴會廳,剛邁了一步,就被正在傾聽中年男子說話的展慎之抬手輕擋了一下。 展慎之的手輕搭在喬抒白的手肘上,把喬抒白擋回去,他就很講禮儀地把手放下了。 喬抒白愣了愣,抬起頭,展慎之沒有看他,一邊與告訴男子“您繼續(xù)”,一邊把一件微涼的東西塞進他手里。 他的手指碰到喬抒白的手心,比喬抒白熱一些,很干燥,碰一下就離開,只是簡單的塞東西,沒什么其他的含義。 喬抒白低下頭,發(fā)現(xiàn)展慎之給自己的是他的手機,已經(jīng)解了鎖,屏幕亮著。 展慎之才微微轉(zhuǎn)頭,低聲對他說:“我好像沒印象,你先自己看一下?!?/br> 那名中年男子也看了看喬抒白,眼神中有些訝異,或許誤解喬抒白和展慎之很熟,停了停,才繼續(xù)說。 喬抒白只不過是被展慎之碰了一下,竟然已經(jīng)開始臉熱,覺得自己很沒用,縮在展慎之身后,手劃著手機屏,點進通訊錄里。 展慎之通訊錄里每個人都是大名,喬抒白沒有找到自己的名字,便輸入了號碼,發(fā)現(xiàn)自己的號碼好像已經(jīng)被展慎之刪除了。 喬抒白的心變得沉重,想了幾秒鐘,有點走神地打開設(shè)置,去看屏蔽號碼。不過好消息是,屏蔽名單里是空的。 展慎之大概只是像格式化情感一樣,把喬抒白的聯(lián)系方式也格式化了,這是可以想到的。喬抒白切回通訊錄后,自我安慰:刪掉了也不錯,就當做所有的事情都重新開始。 這么想著,他存入了自己的號碼,署名喬抒白。 恰好中年男子和展慎之聊完了,走向洗手間,喬抒白便把手機還給了展慎之。 沒等喬抒白說話,展慎之便問他:“我記得我的屏蔽名單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