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儷……戶吸……你?！鄙蛄覈L試著說出來，但發(fā)音實(shí)在難懂，一字一頓說得磕磕絆絆，“什么意思？”

    陳靜安輕眨眼睛，說：“是讓我們在這里玩的盡興的意思?！?/br>
    “四個(gè)字意思這么多？”

    她只能硬著頭皮胡說八道：“我們這邊的話很簡潔的?！?/br>
    避免被問更多，陳靜安提出繼續(xù)往前走轉(zhuǎn)移話題，中途遇見幾個(gè)小孩跑過來，她想避開，還沒來得及挪開步，先被沈烈撈過來，事發(fā)突然，又是在水中，慌張間丟了只高跟鞋，咚的一聲濺起一簇小水花，很快沉底消失不見。

    “跑什么？”沈烈緊握著陳靜安的手臂，皺眉看過去，語氣算不上好。

    小孩們也知道闖了禍，提著塑料小桶呆愣在原地，身后有大人著急跟上來道歉，一大一小的孩子并肩站著，眼睛骨碌碌看她，又在接觸到沈烈目光時(shí)瑟縮一下，最后老老實(shí)實(shí)耷拉著眉眼，聽父母的話說對不起。

    “真是不好意思，你這鞋就剩一只……”看著也不便宜的樣子，欲言又止，一時(shí)有些犯難。

    “jiejie，我能把魚賠給你嗎？今天剛抓的，有一條很大的，還有蝦呢，全都賠給你好不好？”稍大的孩子伸手，將塑料桶給她看，滿眼期望她能收下來。

    “不，不用了?！标愳o安擺手。

    “它們真的很可愛的。”小孩以為她嫌棄，走過來給她看，水桶里是幾尾小魚，最大的也不過小指頭大小，游動著，桶壁邊是幾只小蝦米，警惕打量著新世界。

    “哇，這么多，你們真厲害?！标愳o安笑笑夸贊道。

    “我抓的，它們都喜歡在水草里待著，在睡覺的時(shí)候，我一把就撈起來了，jiejie，我把小魚賠給你，我們下次還能抓咧！”

    幾雙眼睛期待盯著她。

    大人摸著小孩腦袋，道：“收下吧，給他們一個(gè)教訓(xùn)，你這鞋……多少錢我們賠給你雙新的，就從他們零花錢里扣?！?/br>
    幾個(gè)孩子張嘴可憐巴巴啊起來。

    “沒事……也是我沒拿穩(wěn)?！标愳o安看向沈烈，鞋子是他的，詢問語氣，“要不然我們收下這些魚？”

    她說我們。

    沈烈眸光逡巡過她的臉，喉結(jié)滾過，才道：“嗯，你決定?！?/br>
    最后小塑料桶轉(zhuǎn)移到陳靜安的手里，小孩臨走前叮囑陳靜安要將小魚養(yǎng)大，將來當(dāng)魚mama，生更多的小魚。

    沈烈被天真言論逗笑，輕扯著唇角，引來小朋友們不滿。

    陳靜安只好解釋：“他是覺得你們可愛，對，可愛?！?/br>
    “……”

    怎么會信呢。

    交接完小魚，小孩們禮貌跟陳靜安道別，她拎著塑料桶，揮手。

    高跟鞋只剩下一只，怎么回酒店成了難題。

    犯難時(shí)，跟沈烈對視一眼，他立在她身側(cè)，夜色下五官越發(fā)立體優(yōu)越，他懶懶垂著眼皮，看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如果我記得沒錯(cuò)，酒店后面也是這條河？”

    “似乎?！标愳o安記起從房間窗戶，能看到河景，但她一時(shí)不知道他突然沒頭沒腦提這一句的用意是什么。

    “你可以試著游回去。”

    沈烈閑閑開口：“魚我可以提你拎著?！?/br>
    “？”

    “畢竟你泳得很好。”話音里帶著笑意。

    陳靜安聽得直擰眉，她忍不住問：“沈烈，你就不能做個(gè)人嗎？”

    “我都有幫你拎魚，怎么不算做個(gè)人？”

    “我謝謝你！”

    陳靜安提著裙擺往下游走。

    “過來?！鄙ひ舻统?。

    陳靜安回頭，沈烈往她這邊走近一步，水沒過鞋底，手臂繞過后背，輕易將她從水里抱起來，她單手勾住他的脖頸，一只手提著晃蕩著水聲的小塑料桶，她驚得連呼吸都變緩慢變淺，心在一瞬間驟縮，又在一瞬間松開。

    邁步間，額頭輕似有似無地撞上他的下頜骨，她只好抱得更緊，貼著他的肩膀。

    陳靜安閉著眼，耳邊一直有交談聲，只是突然模模糊糊，只聽得聲音，卻不知道具體說些什么，咿咿呀呀，如秦淮上小調(diào)，夜風(fēng)不止，那股模模糊糊的燥意卻一直散不開。

    —

    塑料桶的魚最終交給紀(jì)弘，紀(jì)弘看著桶里的幾條小河魚跟小蝦米，撈出來油炸了也湊不出一盤來，狐疑間，聽沈烈道：“找東西養(yǎng)起來?！?/br>
    嗯？

    “這種小河魚跟人工養(yǎng)殖的觀賞魚不太一樣?！奔o(jì)弘委婉提醒，這種魚生在在野外，這種既無觀賞價(jià)值，又嬌氣易死，實(shí)在沒有養(yǎng)起來的必要。

    沈烈隨手翻過幾頁文件，頭也沒抬：“死一條你看著辦。”

    平淡的沒有任何情緒的一句話。

    紀(jì)弘立馬明白過來，這桶里的都是祖宗，但凡有一條中途掛掉，他都可以滾蛋走人，拎桶的姿勢變得虔誠，立馬叫人將祖宗安頓好。

    解決完，再折返回來，將今日的行程報(bào)告一遍。

    行程安排很緊，幾乎沒什么空檔，沈烈支著眼皮思考幾秒，將晚上的飯局推掉，但對方算起來是沈烈的長輩，紀(jì)弘擔(dān)心這樣做不太好，沈烈決意已定，不過都是些虛與委蛇，實(shí)在乏善可陳。

    “沒什么意思?！鄙蛄业?。

    紀(jì)弘抬眼，有些意外，這種話以前沈烈從不會說，眼前的事沒意思，那什么才稱得上有意思？

    沈烈有工作，陳靜安便一個(gè)人游玩，她臨時(shí)做起攻略，最后搭乘公交去往古城，因?yàn)橹苣┑木壒?，游客不少，多是結(jié)伴而行，像她這樣一個(gè)人的很少見，她覺得自在，跟著攻略逛完古城，該吃該喝的都沒有落下。

    最后逛累了，坐下喝水，接到沈烈電話，說工作結(jié)束，問她在哪過來接人，她將位置的位置發(fā)過去。

    回完消息才發(fā)現(xiàn)兩個(gè)人直接聯(lián)系變多，而不是通過紀(jì)弘轉(zhuǎn)達(dá)。

    陳靜安靜坐好一會，準(zhǔn)備往古城出口走時(shí)，在墻邊陰影底下見到賣花串的阿婆，銀白短發(fā)，用黑色發(fā)箍將頭發(fā)整齊往后箍著，對著行人瞇眼笑笑，遞上自己的花串，說只有五塊錢，香的咧。

    阿婆很容易讓她想到自己奶奶，也是一樣的年紀(jì)，會在院子里摘一把茉莉放進(jìn)衣柜，壓在她的裙子下，第二天，衣服里全都沾染上清幽花香。

    陳靜安走過去，蹲下身，付錢買了一串。

    “這么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一定要選一串最好看的咧?！卑⑵判π?，揭開蓋在竹簍的濕布，挑選著朵朵飽滿的茉莉花，然后細(xì)細(xì)串好。

    兩個(gè)人聊天。

    阿婆說起自己的小孫女，年紀(jì)要比陳靜安小些，也是文靜秀氣的模樣，因?yàn)槟顣⑵乓呀?jīng)一個(gè)月沒見到小孫女。

    “等我攢攢錢，給我們家小姑娘買條好看的裙子，正是臭美的年紀(jì)咧?！?/br>
    “……”

    沈烈從車上下來，見到陳靜安，蹲在墻邊買東西，她穿著布料輕透長裙，裙擺被很好歸攏在腿邊，皮膚白皙，像是剛?cè)テさ纳徟?，泡在水里，雪白透亮，她跟阿婆說著話，眉眼間是滿溢的溫柔。

    阿婆串好手串，陳靜安抬起手臂，將手腕遞過去。

    阿婆一邊說話，一邊系緊紅繩，戴好，又很輕地壓了壓，“保佑小姑娘平平安安，順順利利?！?/br>
    一處陰影壓下來。

    陳靜安偏頭前便聞到熟悉的木質(zhì)香氣，她對上沈烈的目光。

    阿婆仍笑容滿面問：“先生，新鮮花串，一串才五塊錢，要不要來一串，給女朋友買也好看的。”

    “女朋友已經(jīng)有了。”沈烈道。

    阿婆才反應(yīng)過來，兩個(gè)人是情侶，抿唇笑起來：“原來這位小姐是你女朋友，那先生要不要給自己買一串？”

    阿婆熱情推銷。

    “他不要?！标愳o安料想沈烈會拒絕，她怕場面難堪，主動握住他的手臂，“我好了，我們走吧?！?/br>
    沈烈卻說好。

    阿婆大喜過望，又去挑選茉莉花。

    陳靜安詫異地看著他，總覺得眼前人不是沈烈，倒像是被魂穿。

    放在他手臂上的手被摁住，沈烈略有些皺眉，語氣也顯得尤為夸張，他問：“陳靜安，你是不是太霸道了？”

    似埋怨。

    “？”

    陳靜安才覺得冤枉，到底誰霸道啊？

    阿婆不知道兩個(gè)相處狀態(tài)，聞言笑笑道：“女孩子霸道一點(diǎn)不是壞事，先生，你要讓著點(diǎn)女朋友。”

    沈烈也笑：“嗯，我一輩子都讓著她?！?/br>
    不輕不重一句話，分明語氣也很淡，一輩子三個(gè)字卻像是重重砸過來，陳靜安有些出神。

    一時(shí)分不清，到底誰腦子不清白，也許只是隨口說說，對著阿婆，扮一對普通情侶。

    阿婆已經(jīng)再次串好花串，給沈烈戴上。

    他手腕上骨節(jié)分明，線條冷硬，戴在他手上與陳靜安的不同，但一硬一軟，反而有著奇妙的和諧。

    阿婆掌心輕壓著花瓣，仍然說著那句祝福詞。

    “順順利利，平平安安?！?/br>
    付賬時(shí)，阿婆聽著手機(jī)里收款語言，驚詫道：“錯(cuò)了，錯(cuò)了，五塊一串，這位小姐的已經(jīng)付過，你是不是多按了幾個(gè)零啊?！?/br>
    陳靜安也有些愣住。

    沈烈握住她的手，兩個(gè)人的花串碰到一塊，契合的仿佛本該如此。

    “沒錯(cuò)，剩下的花我們都買了，您早點(diǎn)回去休息?！?/br>
    “這怎么能行？”阿婆想要退，又不知道怎么退，推諉過后，只能將所有的花都遞過去。

    阿婆又按了按兩個(gè)人花串，笑著道：“阿婆書念的不多，也不知道說什么，阿婆就祝你們……”

    “念念在茲，相依白首?！?/br>
    這一簍茉莉花，最終也落在紀(jì)弘手里。

    昨天是一桶小河魚，今天是一簍茉莉花，紀(jì)弘陷入沉思，在想明天又會是什么東西。

    他也不敢多問，在副駕駛上兢兢業(yè)業(yè)抱著竹簍。

    陳靜安其實(shí)很想問點(diǎn)什么，但怎么問說什么，她腦子里混混沌沌的不清楚的很，所以到最后什么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