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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視角 第182節(jié)

    燈光灑亮,人來人往的醫(yī)院走廊里,一個身形富態(tài)的中年男醫(yī)生推了推眼鏡,慢條斯理地說著話。

    時不時有年輕的醫(yī)生、護士路過,他們禮貌地鞠躬喊一聲“王主任”,再接著去忙自己的事。

    王主任語氣開始不耐煩:“上周也有個人來問我吳宇的事,說實話這樣的病人我真的記不大清楚了?!闭f著他看了眼彪形大漢身旁那個眼神膽怯的男孩。他記得這個男孩,上周那個長相陰鷙的中年男人也是帶著這個孩子,來向他咨詢吳宇的病情的。

    王饕察覺到面前這位主任醫(yī)師的不耐。

    很正常,這次他并沒有通過官方途徑來醫(yī)院,只是私下詢問,對方工作繁忙,不愿多搭理也合理。

    王饕:“那您對上周來找你的那個男人,還有什么印象么?!?/br>
    “沒什么印象,也沒說兩句話,不過他長得有點兇?!?/br>
    扎心者吳森的長相不能算丑,可也絕對算不上和善。

    又問了兩句,王饕:“好的,謝謝?!?/br>
    大肚便便的主任醫(yī)生擺擺手,轉身走進辦公室,繼續(xù)去忙自己的事。王饕倒是沒立刻走,他帶著才十一歲的“高頻怨種”,來到他父親生前住過的病房。接著,他們又去了吳父做手術的手術室以及做化療的醫(yī)療間。

    王饕:“吳森就是只帶你來這幾個地方,別的什么都沒說?”

    小男孩緊張極了,一雙黝黑的眼睛害怕地盯著這個壯叔叔。不過他知道,這個叔叔和他那個血緣上的叔叔不一樣,這個叔叔雖然長得也兇,但他是警察叔叔。警察叔叔只會保護他,不會傷害他。

    高頻怨種仔細回憶:“有,他有說話。他好像問過我?guī)状?,爸爸死了我難不難過??晌夷莻€時候才五歲,還小,我真的沒什么印象……”

    王饕嘆了口氣:“他還帶你去哪兒了?”

    “我爸爸的墓地,還有爸爸辦喪事的地方?!?/br>
    “好,那我們再去那兒看看?!?/br>
    “嗯!”

    王饕牽著小朋友的手,離開醫(yī)院。走出住院部大門時,幾個年輕的女護士有說有笑地路過。

    “主任這兩天心情好像不錯?!?/br>
    “有嗎?不還是那么兇,自個兒長得丑沒老婆,還對咱們咸豬手?!?/br>
    “有啊,他這兩天還對我笑了兩次呢?!?/br>
    “別吧,豬頭主任笑起來多丑,可嚇人了?!?/br>
    “那沒有,不知道為什么感覺還有點帥……”

    “你趕緊去三樓眼科看看!”

    ***

    中都市,清除小隊總部。

    在蕭矜予提出“血緣親屬”這個概念前,趙狠幾人都忘記了“陳筱清還有個親生父親”這件事。

    這也不能完全怪他們不仔細。陳筱清的mama在她兩歲時就和前夫離婚了,雙方鬧得很難看,離婚后完全沒有往來。無論是陳筱清的同學、鄰居,還是她的幾個親戚,在被警察問話時都沒提過她這個父親。

    兩邊人家早已徹底斷了聯(lián)系。

    陳筱清對自己這個父親大概也沒什么印象,更不會知道父親現(xiàn)在身在何處。而用戶委員會只花了一個小時,便查出了陳父的近況。

    趙狠拿到資料,先是快速地掃了一眼,接著皺起眉頭:“陳筱清的親生父親叫陳漢生,中都人,十二年前和陳筱清的母親離婚。十年前他因為工作調動去了海都,現(xiàn)在在海都靜安區(qū)生活。他又結婚了,和現(xiàn)任有兩個孩子,是個中學老師?!?/br>
    蕭矜予:“他還活著?!?/br>
    趙狠鄭重點頭:“是,他還活著。”

    兩人一起回頭,看向貼滿兇手和受害者照片的透明板。趙狠走上前,在“陳筱清”的名字上畫了個特殊的星號。接著他用手指砰砰地點了點板子:“我想,陳筱清幸存的原因,我們大概已經找到了。八名兇手中,其余七位,將自己需要殺的‘親人、愛人、朋友’,全部都殺光了。只有陳筱清,她只殺了自己的母親和弟弟。和她有直接血緣關系的親生父親,仍舊活著?!?/br>
    趙狠輕嘆道:“陳漢生很幸運。陳筱清只是一個十四歲的普通女生,她怎么也不可能找到失聯(lián)多年的父親的聯(lián)系方式,也不知道他在哪。否則,按照其他兇手千里迢迢去殺女朋友、閨蜜的模式,陳漢生恐怕也難逃其手?!?/br>
    “不過這證明了一件事?!笔採嬗柰蝗婚_口。

    趙狠看向他。

    蕭矜予:“這條邏輯鏈一定是要求陳筱清殺害自己的父親的,這是不可逆的因果。但是它只是灌輸給了陳筱清這樣一個觀念,并沒有辦法告訴她,她需要殺的人身在何處。也就是說,這條邏輯鏈沒法讓對象殺害自己無法殺害的人?!?/br>
    一個隊員插嘴道:“所以趙哥,蕭先生,這條邏輯鏈要求捕獲對象殺死的,是認知范圍內可以殺死的人。還有就是……比如殺親人這里,只要求殺直系親屬?”

    和陳筱清有血緣關系的人并不只她的母親和弟弟,她的外婆現(xiàn)在還活著,就住在中都市鉑久區(qū)。但陳筱清沒有殺她。

    這個問題很好解釋。

    趙狠道:“按照這個線索推測,如果是殺親人,應該就是殺血緣關系很近的親人了。比如父母子女,親兄弟姐妹。血緣再淡一點的,就不會在這個殺戮名單里。”

    這個解釋非常完美,合理地解釋了殺害親人的四名兇手的所作所為。

    不過……

    “他們選擇殺害不同感情關系對象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聞言,趙狠望向身旁的青年。

    食指忍不住抬起,輕輕摸索干澀的下唇。蕭矜予靜靜地凝視透明板,冰冷的燈光自頭頂落下,于高挺的鼻梁處照了一片淡色的陰影,灑在半邊臉頰上。

    青年似乎在喃喃自語:“很奇怪啊。七名兇手闡述自己為什么要殺死受害者時,答案都很統(tǒng)一。我很愛他,我很喜歡他,我太愛他了。但他們殺的人各有不同。有愛人,有父母子女,有朋友?!?/br>
    不對勁,很不對勁。

    就像有一根惹眼的魚刺,極不合群地擠在滿目的珍珠里。全是燦白色讓人迷花了眼,一時間難以挑出那根細小的魚刺??伤驮谀抢?。

    趙狠當然也懂蕭矜予的意思,他直接道:“殺害朋友的兩個,劉祥和秦媛媛都暫時沒談戀愛。所以他們不會殺愛人。劉祥是孤兒,秦媛媛的父母倒是都健在,但是雙方感情一般。所以秦媛媛選擇殺閨蜜而不是殺父母,也是有可能的?;蛟S對于她來說,閨蜜比父母更重要。至于殺愛人和殺親人,有人覺得愛情更重要,有人覺得親情更重要。大概是這樣吧?!?/br>
    只是因為這樣么?

    他們殺的人,都是對于自己來說最重要的人?

    蕭矜予嘴唇微動,卻沒有開口。

    這時,門外走廊傳來砰砰的腳步聲。急促的聲響令眾人回過神,蕭矜予抬頭看時,辦公室的門被人一把推開。

    居然還是他認識的。

    只見李笑笑氣喘吁吁地捂著胸口,喘氣道:“趙狠,疑似第九起連環(huán)食人案件,出現(xiàn)了!”

    ***

    半個小時前。

    中都市,中都商場門口。

    入了夜,冬日冰冷的晚風刮過小湖,吹起商場客人們緊緊裹在脖子上的圍巾。

    中都商場是中都市最繁華最龐大的商業(yè)中心,每日營業(yè)時間為上午十點到晚上十點。但到九點半,商場就會開始清人,準備歇業(yè)關門。

    臨近十點,越來越多的顧客離開商場。白天人山人海的商場大門前,此時已經冷冷清清。

    蔣維走出大門時,正好一陣強風吹過。他立即蹲下身子給兩個孩子拉了拉圍巾,將他們的臉裹好。

    “冷么?”

    “不冷爸爸。”

    “我不冷,爸爸?!?/br>
    蔣維笑了笑:“那咱們回家。”

    拎著剛買的新衣服、新文具,溫和斯文的單親父親一手拉著一個孩子,走向地鐵站。剛走了幾步,五歲大的女兒晃了晃他的手,小聲地說:“爸爸,好香?!?/br>
    八歲的哥哥本想止住meimei的話,可他小小的鼻子動了動,也忍不住看向那個路邊攤。

    見狀,蔣維望著路邊那個亮著燈的小攤子:“行,咱們很少來市里,偶爾吃一次也沒事?!币贿呑撸贿呅Φ溃骸跋氤允裁囱??!?/br>
    “爸爸我想吃雞蛋餅!”

    “我要吃烤rou腸!”

    蔣維:“好,都要?!?/br>
    攤子雖然很小,也有點破,但似乎還挺干凈的。粗略地審視一番后,蔣維稍稍放下心,他掃了下二維碼,道:“來個雞蛋餅,再來兩根烤rou腸。”

    “純rou腸么?”笑呵呵的聲音響起。

    蔣維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眼老板。

    是個皮膚有些紅的胖子。

    攤子上懸掛的小油燈被風輕輕地吹,撞在生銹的鐵桿子上,發(fā)出哐哐的聲音。

    蔣維:“對,純rou腸。還有其他什么腸么?”

    胖子笑起來的時候,眼睛被臉頰的rou擠壓,成了一條瞇起的縫。“我覺得你們更適合吃淀粉腸。炸淀粉腸,很好吃的哦。先生,你自己不來一串么?你一定會喜歡的?!?/br>
    蔣維皺了皺眉頭,不過余光里瞥見幾個年輕人也正在吃炸淀粉腸,聞上去確實挺香。

    他看向老板,微笑道:“兩根純rou腸?!?/br>
    ……

    兄妹二人一人一根烤rou腸,蔣維幫忙先拎著雞蛋餅。父子三人在冰冷的晚風中,很快走到地鐵口。

    這個時間點坐地鐵的人應該不多,可是這里是中都商場站。繁華擁擠的人潮如同黑壓壓的蟻群,蜂擁著往地鐵口而去。

    空氣中全是滿滿的rou香。

    這烤腸確實聞著很香。

    蔣維:“好吃么?”

    五歲的女兒吃得滿嘴是油,搗蒜似的點頭:“好吃,好吃。爸爸也吃。”說著,就舉起胖嘟嘟的小手,把才吃了一半的rou腸遞給父親。

    蔣維倒是不想吃,但女兒烏黑圓溜的眼睛讓他心一軟,鼻間聞著那股香味,不知怎的,他鬼使神差地俯下了身子。

    就在他即將吃到這口烤腸時,忽然,耳邊傳來一道尖銳的爆裂聲。

    “砰!”

    一瞬間,三級用戶插畫師便意識到,這是玻璃瓶摔在鐵欄桿上發(fā)出的聲響。

    “不,不,你干嘛,劉方,你瘋了嗎!”

    “啊啊啊啊?。。?!”

    女人在尖叫。

    蔣維刷的抬頭看去。只見一個染著黃毛的高瘦年輕人手里拿著一只沾血的爛瓶頭,雙眼漆黑,死死盯著面前一個捂著脖子,滿面驚恐的年輕人。

    兩人的身旁還有兩個同樣打扮時髦的年輕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