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太真緩緩睜開雙眼。

    她端起茶杯輕輕品了一口茶，淡淡道：“茶茶，送客?！?/br>
    “哦。”

    茶茶下意識答道，然后仰著小臉疑惑道：“師尊，你不給師叔看病了嗎？”

    太真冷笑一聲，道：“此人身強體壯，若說他有病，那這天下就沒有健康的人了?！?/br>
    李道玄笑道：“黃藥師，您博學(xué)多識，難道沒有聽說過心病一詞嗎？”

    “你且說說，是何心病？”

    “有一個對我而言很重要的人不見了，我找了她很久，大唐十道三百六十州，每一個地方都去了，她卻總是躲著我。”

    “親友走丟，那你應(yīng)該去報官，而不是來這里看病?！?/br>
    李道玄沒有理會她的話，繼續(xù)道：“那個走丟的人，是我的師姐?！?/br>
    茶茶眨眨眼，驚奇道：“師尊，師叔說的人好像是你哎！”

    太真瞪了她一眼，而后道：“不過是個師姐而已，丟了便丟了，何必尋找?！?/br>
    “她不一樣?！?/br>
    李道玄搖頭道。

    “哪里不一樣？”

    “我想，我不止想讓她做我的師姐。”

    太真手中的茶杯微微一晃，幾滴水珠濺了出來，落在她的長裙上。

    氣氛頓時陷入了沉默。

    直到茶茶終于反應(yīng)了過來，大喊一聲，指著李道玄震驚道：“師叔，難道你……你也想成為師尊的徒弟，你要和我搶師尊？”

    李道玄和太真同時看了她一眼，異口同聲道：“你閉嘴！”

    茶茶縮了縮脖子，小手捂著嘴巴，不知道這兩人怎么突然變得兇巴巴的。

    太真望向李道玄，聲音依舊冰冷。

    “那你可知道，那個師姐為何要躲著你嗎？”

    “知道。”

    “那你還要找她？”

    李道玄點頭，非常認(rèn)真道：“永不放棄?！?/br>
    兩人視線交匯，李道玄凝望著她那雙秋水般湛然清澈的眼眸，始終沒有移開自己的目光。

    最終是太真垂下了眼眸。

    就當(dāng)李道玄眼中閃過笑意時，卻聽到她的聲音悠悠響起。

    “診斷完畢，看來你不是有心病，而是腦子有病，茶茶，送客?！?/br>
    李道玄還想再說什么，太真卻拂袖一揮，一股輕柔的力量襲來，將他掃了出去。

    她清清冷冷地望了一眼，道：“瘋瘋癲癲，不知所云，閣下的腦病，我治不好，還請另尋高明吧?！?/br>
    砰！

    房門猛地關(guān)上，仿佛不留一絲情面。

    李道玄張了張嘴，最后卻什么都沒有說出來。

    直覺告訴他，現(xiàn)在無論說什么話，似乎都并不合適，也打動不了師姐。

    難道師姐是鐵了心不想再和他見面了？

    李道玄微微有些失落，但一時之間也無計可施，法力再高，神通再強，面對男女之事，也有種拳頭砸在棉花上的感覺。

    更何況師姐的修為并不弱于他，甚至從剛剛的拂袖來看，還要高他一些。

    茶茶將李道玄送出門，猶豫了一下，道：“師叔，我?guī)熥鹉X子有病的，你別放在心上?！?/br>
    李道玄愣了一下，而后摸著她的腦袋笑笑。

    “師叔，你是不是想和我?guī)熥鹕⒆樱俊?/br>
    李道玄頓時笑不出來了，詫異地望著她，難道這枚小茶葉，還知道男女之事？

    茶茶拍拍胸脯，道：“師叔別小瞧我，我偷偷看過師尊的藏書，有些還有繪圖，里面的人常常光屁股打架，他們說的話，就和你剛剛說的一樣rou麻?！?/br>
    李道玄猛地一震，師姐她……還喜歡看這個？

    真人不露相呀。

    “師叔，你放心，茶茶一定幫你！”

    小姑娘眼睛一亮，似是想到了某個好主意，道：“師叔，再過兩天就是上元節(jié)了，到時候滿城都會放花燈，你去嘉陵江邊等著，我一定拖著師尊前去！”

    李道玄心中一動，滿城花燈，順江漂流，這倒是挺浪漫的。

    他對著茶茶豎起大拇指，這養(yǎng)豬千日，果然沒白養(yǎng)。

    回頭望了一眼這間樸素的草堂，想著一臉漠然將他拒之門外的師姐，李道玄輕輕一嘆。

    師姐不愧是西王母轉(zhuǎn)世，果然高冷，沒有那么容易攻略。

    ……

    房間中，太真迅速跑到床上，踢飛繡鞋和羅襪，纖美如玉的蓮足晃來晃去，俏臉上紅暈如梅。

    哪里還有半點高冷姿態(tài)，渾然一動了春心的女兒家。

    “我想，我不止想讓她做我的師姐?！?/br>
    “永不放棄。”

    一想到師弟剛剛說出的話，她臉上更燙了幾分，整個人都有些暈暈乎乎的，干脆拽起被子蓋住臉。

    婀娜的身子卻在錦被中扭啊扭的，宛如一只蟲子。

    太羞人了！

    可是……這不就是她常常看的那些才子佳人的話本嗎，甚至師弟說的話，比那話本中的還要動人。

    半晌，她探出頭來，青絲凌亂，從枕頭下取出一本書。

    書中記載的是諸葛箐和李玄的故事，也是太真和李道玄的故事，她翻開書，把那個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故事，再次從頭看起。

    被窩中，不時響起一道道壓抑的笑聲。

    ……

    龍虎山，后山。

    李世民看著那個空蕩蕩的草廬，終于確定了太沖不在這里，他的面色有些失落，長長一嘆。

    “愛卿，你說……太沖是真的不想再當(dāng)朕的國師了嗎？”

    守靈之期剛剛結(jié)束，他便離開了后山，而且剛好是自己前來龍虎山的時候，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嗎？

    袁天罡輕嘆一聲，道：“陛下，像李神仙這樣的人，正如周朝時的姜尚，戰(zhàn)國時的鬼谷子，漢初時的張良，乃天授之奇人，能得一時之輔，便是萬幸。”

    同樣身為道教中人，他能夠理解李道玄的心態(tài)。

    能做神仙者，又豈能放不下功名利祿？

    李世民皺眉，他心中依舊牽掛著那個讖言，唐三代后，女主武王，當(dāng)有天下。

    難道真就找不出那個女主武王了嗎？

    就在這時，一個小道童走了過來，眉清目秀，靈氣逼人，手中拿著一張紙，見到兩人也不吃驚，反而笑嘻嘻的。

    “兩位可是一個姓李，一個姓袁？”

    李世民和袁天罡對視一眼，點頭道：“不錯，小道童，你怎么知道的？”

    他們此次來龍虎山，可是沒有驚動任何人，十分低調(diào)。

    小道童笑道：“我叫張衛(wèi)鞅，大師兄走之前，說兩日后會有兩人前來龍虎山尋他，一個姓李，一個姓袁，他讓我把這張紙給你們?！?/br>
    袁天罡愣了一下，而后失笑道：“想不到我算了一輩子卦，最后倒是成了別人口中的卦中人?！?/br>
    “陛下，看來國師并沒有忘記您呀！”

    李世民連忙打開那張紙，當(dāng)看清里面的內(nèi)容時，目光微微一震。

    “陛下，貧道已見過了那位武王，并勸其遁入道門，奈何緣分不夠，未能如愿?！?/br>
    “看在陛下之情面上，貧道已經(jīng)盡力相阻，事成與否，皆聽天命?！?/br>
    “貧道已是閑云野鶴，浪跡天涯，三百年李唐基業(yè)言猶在耳，九萬里山河社稷滾滾東流，往日之誓不敢忘，來日之約且隨緣，愿陛下初心不改，勵精圖治，終成一代明君。”

    “山河不老，大唐永昌。”

    李世民握著紙的手微微顫抖，他心中五味雜陳，已然明白，太沖是真的決意歸隱了。

    以他的本事，若不愿出山，這天下又有誰能夠再找到他呢？

    想著兩人當(dāng)年的相逢，毫無保留的信任，為了一個盛世而厲兵秣馬，奔走效力，既是君臣，也是朋友。

    如今似乎連這唯一的朋友，也要與他告別了。

    這一刻，縱然身為皇帝，坐擁四海，他仍感到一種無力和寂寥。

    “愛卿，朕才想起來，朕已經(jīng)三十七歲了?！?/br>
    李世民突然長嘆一聲，他走到白鶴湖邊，據(jù)說太沖每次出關(guān)，都會在這里垂釣。

    湖中浮現(xiàn)出一個中年男子的倒影，胡須滿面，有了小肚子，那雙曾經(jīng)英武銳利的眼眸如今卻有著一絲渙散和疲憊。

    二十多歲的李世民已經(jīng)死了，現(xiàn)在的他，年近四十，頭上都生出了幾根白發(fā)。

    “小道童，你便是張?zhí)鞄煹膬鹤影桑耷覇柲?，太沖現(xiàn)在是何模樣？”

    小衛(wèi)鞅沒有任何遲疑，脫口而出道：“大師兄他從來都是那個樣子呀！”

    李世民心中一震，他沒有說話，只是立于湖邊，久久失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