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問他：“是誰干的？有人欺負你嗎？”

    “憑什么告訴你。”慕越面無表情地說。

    他看了慕越一會兒，突然將肩膀上的小書包扯了下來，拉開拉鏈，從里面抱出一只粉色的小豬公仔。

    慕越：“……”

    沒勁，他還以為里面裝的是好吃的好玩的。

    什么人會在書包里面塞一只豬啊！

    下一刻，粉色的豬遞到慕越面前。

    小鹿仰起雪白的小臉，認真說：“給你抱一會兒，它很軟，抱一會兒就不痛了?！?/br>
    慕越鬼使神差地接過這只豬，捏了捏肚子，揪了揪耳朵，最后忍不住把臉也埋進去。

    唔……真的好軟。

    他的聲音透過小豬的腹腔傳過來，依舊是問：“是誰打了你？等你爸爸過來，我們讓他找那個人，讓他不要這么做了?！?/br>
    慕越抱著小豬公仔，決定和剛認識的新朋友敞開一半心扉，悶聲悶氣地說：“我mama打的?！?/br>
    “為什么打你？”

    “她說我不聽話，往我臉上打了一巴掌。”

    “你怎么不聽話了？”

    “因為我不想見爸爸，我又不認識他為什么要見他？”

    慕越?jīng)]注意自己一不留心敞得有點多了，收緊抱著小豬的手臂，十分不解地說，“可是mama說我很自私，她很愛我，為了我付出了那么多，我卻連哄爸爸開心都做不好。她還說，如果我這次還是又哭又鬧，讓爸爸不開心，那她也不要我了?！?/br>
    小鹿轉(zhuǎn)過頭，看著慕越說：“她騙你的，她不愛你。”

    “她沒有。”

    “你mama如果愛你，不會讓你去哄別人開心，也不會打你，不會不要你?！?/br>
    “她沒有！”

    “不是你不聽話，是她在騙小孩。”

    “她沒有?。。　?/br>
    慕越猛地把小鹿推倒在地，用力壓住他的肩頭，胸口劇烈起伏。

    小鹿皺起眉，第一反應(yīng)居然時偏頭去看掉在地上的那只豬，很不高興地說：“你怎么這樣，把它弄臟了?！?/br>
    guntang的眼淚啪嗒落在他臉上，劃出一道銀色的水痕，小鹿眨了眨眼睛，直愣愣地看向慕越。

    時至今日，慕越仍然討厭陸端寧那時的神情，純白而無辜，像只不諳世事的小鹿，活在最純凈無暇的愛里。

    因為他得到過最好的，所以可以用那樣自然的口吻指出：她是騙你的，真正的愛不是這樣的。

    愛只是愛，和虛偽的謊言、貪婪的祈求或者殘酷的暴力都沒有關(guān)系。

    慕越，你得到的只是劣等品。

    慕越在爸爸急忙趕來制止的聲音里松開手。

    掌心的石頭滑落，砸在陸端寧的眼角，很快就滲出鮮血，變成日后很難消去的一道傷疤。

    血跡沿著他稚嫩的眉眼往下流，浸濕了鬢邊幾縷漆黑的軟發(fā)。

    他應(yīng)該讓陸端寧很疼，卻沒能捂住他的嘴。

    讓他像個小大人一樣開口：“自欺欺人解決不了問題?！?/br>
    他停頓兩秒，睜開血乎乎的眼睛望著慕越，又說，“哭也解決不了，你別哭了?！?/br>
    慕越忘記他們之間是怎么冰釋前嫌原諒對方的，又或者其實他們一直都沒有原諒。

    在弄丟他的小豬之后，陸端寧偶爾會管慕越叫小豬；而在陸端寧揭穿自己的軟弱無力之后，慕越對他的怨恨與憤怒從未釋懷。

    只是因為他的爸爸是個過于不負責(zé)任的大人，總是讓兩個孩子陷入絕境，被迫承擔(dān)起照顧對方、陪伴對方、拯救對方的責(zé)任。

    那個令人生厭的名字，才終于變得刻骨難忘。

    清晨的日光透過窗戶漫射進來，陸端寧睜開眼，看到雪白的天花板。自己躺在一張單人床上，周圍是被拉住的藍色簾子。

    他立刻反應(yīng)過來自己所在的位置。

    校醫(yī)室。

    他揉了揉額角，回憶昨晚發(fā)生了什么。

    圖書館，遇到慕越，進電梯，突然故障，還有自己突發(fā)的幽閉恐懼癥……

    又是這樣。

    他橫臂捂住眼睛，緩緩出了口氣。

    不經(jīng)意轉(zhuǎn)過頭，陸端寧看到床邊一個黑色的腦袋。

    慕越靜靜地趴在那兒，看起來睡著很久了。

    陸端寧的呼吸一滯，動作很輕地坐起身，定定看了他一會兒。

    慕越睡著時的模樣比平日里要乖巧很多，鴉黑的眼睫毛垂落，密絨絨的，在眼瞼處落下一小塊陰影。嘴唇微微張開，露出一點雪白的牙尖，會很疼地咬人一口，也會輕聲對自己說：“小鹿，不要害怕?！?/br>
    日光灑落在他的黑發(fā)上，顏色被照得接近熟栗子的外殼，發(fā)頂呈現(xiàn)出一種柔軟的光澤，看起來很好摸。

    陸端寧下意識伸手，想摸一下他的頭發(fā)。

    床頭柜子上的手機突然“嗡”的振動起來，他在回神的瞬間收回手。

    慕越被吵醒，迷迷糊糊睜開眼，就看到一個面無表情的陸端寧。

    眼神清醒而冷淡，只是腦袋有點凌亂，那頭整齊的黑發(fā)被壓得微微翹起，像突然接上幾根不安分的呆毛。

    他的冷淡在慕越看來就顯得很好笑了。

    慕越眼睫一彎，朝他笑了笑，隨后就起身去看自己的手機。

    拔掉充電頭，他看到一個未接來電，是齊臨打過來的。

    想也知道又是室友給他告狀了，上次發(fā)燒那回慕越什么都沒說，他就聽到了消息，從熬夜直播晚睡還點外賣開始數(shù)落了慕越半小時。這次自己遇到電梯故障，和陸端寧一起被困的事天一亮就能傳遍半個青大，齊臨就更不可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