鴆婚 第11節(jié)
賈斗途笑呵呵道:“楚總,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設計部的設計總監(jiān),甘姝瑤。” “楚總好。” 甘姝瑤低眉順眼,只字沒提二人曾經私下面談,態(tài)度恭謹客氣。她旁邊是兩名年輕設計師,散發(fā)著青春朝氣,偶爾會交頭接耳。 男生頭頂卷毛,穿著粉色t恤,皮膚細膩白皙。女生扎著個低馬尾,恐怕是近期在熬夜,額頭爆了個痘。 “這是李仕勛,這是陳浠,都是設計部的員工。” 很快,設計部就被介紹個遍,人數(shù)可觀,組織規(guī)整。 “我本來以為,涎玉齋的設計師都上年紀,這么一看很年輕。”楚弗唯婉聲道,“這樣也好,你們本來就了解年輕消費者的心理,做設計自然得心應手?!?/br> “我一直在考慮拓展涎玉齋的設計業(yè)務,重新分為傳統(tǒng)設計和新中式設計,前者用于維護過去的客戶群,后者主要發(fā)展年輕消費者,擴大我們現(xiàn)有的客戶群體。” 這是涎玉齋品牌蛻變的關鍵點,想要突破現(xiàn)有困境,必須拉入新的顧客。 年老客戶已經頗具規(guī)模,想跟其他的品牌競爭,就要吸引新的消費者。 “楚總,這不合適吧?!辟Z斗途第一次聽聞此事,慌亂道,“這樣大刀闊斧的改革,對涎玉齋有很大風險。” 俗話說,不怕富二代亂花,就怕富二代創(chuàng)業(yè)。賈斗途原本想著,大小姐上任搞搞活動,簽點明星代言人,弄兩場時尚活動,糊弄一下就完了。 誰料她上來就搞大的,想要變動涎玉齋設計,無疑是要動公司根基。 倘若她異想天開搞砸了,曾經的顧客底盤都摔穿。 “雖然您將兩邊分開,但只要新設計問世,老顧客肯定也會看,沒準影響到我們的積淀。” 一名西裝革履的高層,端坐在賈斗途對面。他見勢不妙,嚴肅道:“楚總,不好意思,可能我說話比較直,但我們跟您不一樣?!?/br> “哪里不一樣?” “您在涎玉齋待兩年,沒準回萬星任職,我們就……” 言外之意,新老板貿然改動公司設計,要是創(chuàng)新后銷量不佳,她拍拍屁股就可以走,剩下的人卻要收拾爛攤子,任誰都不會愿意。 楚弗唯陷入沉默,她審視那人良久,鎮(zhèn)定道:“江拓洋,七年前調入涎玉齋,擔任首席財務官。你奶奶名叫梅曼青,擔任恒遠人力資源總監(jiān)超二十年,后晉升集團副總,退休后仍任股東?!?/br> 此話一出,全場愣住。 西裝男神色微僵,被突然點出名字,轉瞬醒悟她的意思,臉上青白交加! 楚弗唯卻不管他的臉色,將視線移到他旁邊的人,明明只在上午見過一面,她卻精準無誤地報出姓名。 “吳鵬宇,營銷管理部門,本科學的是生化工程,卻在校園招聘時打敗數(shù)百競爭者,以面試第一的成績被涎玉齋錄入,只因你父母是當?shù)丶用松蹋氵M來耗費不少功夫?!?/br> 名叫吳鵬宇的員工愣了。 “李仕勛,海外設計專業(yè),父母是國內百琴珠寶創(chuàng)始人,由于跟家人關系不佳,海投簡歷想離家就業(yè),殊不知你引以為傲、獨立找到的工作,恰好就是你父母私下安排的。” 陳浠瞪大眼,看向身邊的男生,驚道:“好小子,你怎么還有事兒,瞞著姐妹啊——” “何曉,行政部……” 隨著楚弗唯的話語落下,被點名者無不臉色變化,尷尬而窘迫地坐在桌邊。 全場嘩然。 沒人料到楚總認識所有員工,畢竟她正式上任第一天,很多人都是頭一回看見。 但楚弗唯如數(shù)家珍,目光落在誰身上,就能叫出誰的名字,連帶對方秘而不宣的后臺背景。 不管是跟隨賈斗途而來的高層,還是設計部平平無奇的職員,都逃不過她的法眼! 賈斗途額頭冒汗,制止道:“楚總?!?/br> 盡管裙帶關系是所有老企業(yè)中難以鏟滅的現(xiàn)象,但在大庭廣眾之下公開揭露,多少還是讓人下不來臺。 他沒想到她早有準備,將眾人挖得干干凈凈,甚至將其倒背如流! “賈總就更不用說了,二嬸的堂哥,真要論起來,我都得叫叔。” 她吊兒郎當?shù)芈柤?,笑道:“我們哪里不一樣了?大家不都是關系戶嘛,我還沒嫌棄你們,你們倒嫌棄我了?” 連番質問,無人應聲。 “公司里為數(shù)不多幾個沒背景的,不是被壓榨到死,就是被職場造謠?!?/br> 楚弗唯頗不服氣,當即坐直了身子,不掩氣焰地拍桌:“大家全都是大惡人,跟我裝什么善良呢!” 驚雷霹靂,令人汗顏。 她驟然板起面孔,嘴角褪去了笑意,眸光比冰更寒涼,竟讓在座眾人不敢直視。 全場噤聲中,李仕勛思及甘總監(jiān)的叮囑,他低著腦袋,小聲抖機靈:“下午的會真厲害,不該說的都說了?!?/br> “……” 第10章 設計部的會議中道崩殂,沒人再討論產品是否改革,現(xiàn)場一片混亂。 楚弗唯猝不及防掃射全場,除了極個別普通職員,所有人都中槍倒地,根本不好意思多嘴。 賈斗途向來八面玲瓏,都被突然襲擊搞得方寸大亂,完全無法控制局面。他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在會議室暴怒的楚總勸住,又嚴令禁止員工討論此事,馬不停蹄地尋找救兵。 * 恒遠集團內,韓致遠身著正裝,被旁人眾星拱月,走出寬闊的會議室。他跟其他西裝革履的高層閑聊幾句,突然瞥見角落里欲言又止的賀哲,這才緩緩地撤出人群,找了個清靜的地方。 “怎么了?” 賀哲趕忙上前,雙手遞上手機,為難道:“有您的電話,事關涎玉齋?!?/br> 韓致遠眉頭微動,接過了手機,又放在耳邊。 話筒那頭的人語速極快,嘰哩哇啦地往外倒,細致描述楚弗唯初到涎玉齋的暴行。 韓致遠耐心聽完,沉著地應聲:“嗯,嗯,好的,我知道了。” 賀哲見韓總掛斷電話,焦慮道:“韓總,您看……” 盡管此事跟韓致遠的毫無關系,但楚弗唯不近人情的行為,沒準也牽連到他,被集團的人問責。 這就是涎玉齋至今無法改革的緣由,牽一發(fā)而動全身,不看僧面看佛面。漫長的歷史,穩(wěn)定的收益,僵化的架構,背后是密集的人際關系網,任何想要打掃灰塵的人,都會被黏膩的蛛網纏身,逐漸變得無力。 眾人無法駁斥楚弗唯的話,卻會通過其他渠道,來打消戰(zhàn)意、拉攏人情。 “幫我訂ming’s的位置,約她共進晚餐,再訂一束鮮花……”韓致遠思考片刻,補充道,“選白玫瑰吧。” “好的?!?/br> 賀哲自然知道,韓致遠口中的“她”是誰,動作麻利地安排起來。 * 沒過多久,楚弗唯接到韓致遠的晚餐邀約吃了一驚,她被迫聯(lián)系王露,取消原定晚上的視頻會議,改天再找對方詳談法務的事情。 王露得知她爽約的理由,調笑道:“你們不是合約婚姻?呦,還吃燭光晚餐呢?!?/br> “黃鼠狼給雞拜年,我看沒安好心。”楚弗唯沒好氣道,“跟公司的事脫不了關系?!?/br> 她白天才在涎玉齋鬧過,他突然來約飯,恐怕要做說客。 王露提議:“那就不去了唄,晚上照常開會?!?/br> “嘶——不去好像不合適,好歹是合作搭檔?!?/br> 王露靜默數(shù)秒,若有所思道:“我沒想到你倆還真有點感情?!?/br> “哪有?”楚弗唯愣道,“王律,您可是律師,造謠和傳謠都屬于違法犯罪?!?/br> “但要是換一個人,知道去了沒好事,你肯定不會答應?!蓖趼斗治龅馈?/br> 楚弗唯向來性格乖張,從不是聽人訓話的主兒,沒答應后蔫兒壞地放鴿子,都稱得上有做人的道德。她愿意去赴約,簡直堪稱離奇。 “……這不一樣,非要說的話,可能是默契?” 楚弗唯猶疑地摸摸臉,嘀咕道:“斗爭次數(shù)太多,真要避而不戰(zhàn),倒像是怕他了?!?/br> * 時值黃昏,云朵如金紅色火焰,在微藍天空中燃燒,暈染出綺麗煙氣。 ming’s是一家位于高空的西餐廳,透過毫無遮擋的落地窗,繁華璀璨的城市景象盡收眼底。 疊法細致的餐巾,火燭搖曳的燈架,搭配銀質刀叉和可口香檳,旨在用隆重擺盤,迎接每一位貴賓。 楚弗唯準時抵達,進門就看到韓致遠,坐在視野最好的位置。他衣冠楚楚,應該是剛從公司過來,脫掉了板正嚴肅的西裝,露出剪裁得當?shù)陌滓r衣,隨意地端詳遠方夕陽。 燈光為他披上一層柔和暖色,朦朧間竟流露幾分英俊。 楚弗唯都要暗罵自己老眼昏花,待她走近就看清桌上陳設,雪白餐布上堆積酒紅花瓣,用玫瑰碎屑拼出一行英文字,竟是“dear mrs.chu”。 鮮花的芬芳彌漫鼻尖,楚弗唯大感震撼,驚道:“花瓣擺字,你好俗?!?/br> “這是餐廳準備的,跟我可沒有關系?!表n致遠見她露面,冷靜地解釋,“換我會用ms?!?/br> 他說完,從旁邊取出了一束白玫瑰,將其遞給對面的楚弗唯。嬌嫩花瓣沾染露珠,在燈下晶瑩發(fā)亮,被綢帶包得素雅漂亮。 楚弗唯捧著花束,她警惕地嗅了嗅:“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玫瑰花里沒毒吧,也沒有整蠱道具?!?/br> 楚弗唯謹慎地翻找花瓣,生怕一不留神就被害,忽略敵人設置的機關。他絕不是浪漫的人,搞些虛頭巴腦的,肯定包藏禍心。 韓致遠嗤笑:“只有你才會這么無聊,在我的筆記本電腦上,放灑潑的咖啡玩具?!?/br> 這是楚弗唯買過最離譜的東西,造型逼真的咖啡杯及污漬。在校時,她專門趁韓致遠離開教室,將他電腦邊的咖啡拿走,換成塑料制的整蠱模型,就為了嚇他一跳。 楚弗唯狐疑發(fā)問:“搞那么大陣仗,你想要干什么?” 她都驚于賈總等人的人脈關系,就為了勸阻她,能夠讓韓致遠伏小做低,這得是多大的能量啊? 難道拉幫結派就如此有效,太子爺都要向老幫菜低頭? 韓致遠:“約會。”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