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去斯托利亞空間站，他知道楚辭一定還在那里等著他，等著他一起去主星，一起回中央星圈。

    這是他答應過他的，不能食言，否則說不定楚辭以后都不會相信他了。

    這個脾氣很大的小孩，有時候真拿他沒辦法。

    所以還是趕緊回到他的身邊去。

    得帶著他回家，回中央星圈。四個多月……也不知道母親怎么樣了，她肯定很擔心。

    想到這，西澤爾不由的有些愧疚。之前在空間站的時候他本來可以往家里通訊，但是顧忌到之前311艦隊遇襲，老林分析說艦隊內部很有可能存在內鬼……首都星的情況非常復雜，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就沒有聯(lián)系家里，現(xiàn)在困在這顆小衛(wèi)星上，反而生出了一點后悔的情緒。

    他枕著手臂翻了個身，窗外的地平線上，逐漸鋪開了黎明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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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誰？為什么要叫我林？”

    “顯然，”那聲音道，“你不知道我的存在卻出現(xiàn)在了這里，那么我有理由懷疑，林遭遇了意外?！?/br>
    楚辭后退了幾步，靠著門扇，手背在最后按住門鎖的開關，已備出了狀況后第一時間奪門而逃。

    “如果我是你，就一定不會有‘僥幸離開’這種愚蠢的想法，當我想要殺死一個人類，會有很多種你意想不到的方法?！?/br>
    楚辭依舊扣著門鎖沒有松手，冷漠道：“你不是人？”

    他手里的門鎖忽然“咔噠”一聲扣緊，像是從古老地月紀的歷史里傳來齒輪傾軋的聲音。接著，從遠到近，從混沌的黑暗到楚辭的跟前，燈光無聲次第亮起，像整齊的列兵，像洶涌而來的浪，猛地將楚辭的精神意識拋向更深遠廣袤的世界——

    這是一間控制室。

    無數(shù)精密的晶體管、大塊小塊的晶屏、白色潮汐一般的數(shù)據(jù)流和命令，每一秒鐘都變換著無數(shù)次，rou眼無法分辨。

    “你……”楚辭往后一仰靠在了門上，語氣里充滿了不可思議，“你是ai？”

    “你的反應比我想象中要平淡，”ai說道，“但是偉大的汝嫣教授曾經(jīng)說過，面對未知事物保持冷靜和思考，是人類都應該具備的可貴品質之一?！?/br>
    楚辭瞇起眼：“我該謝謝你的夸獎？”

    “不用謝，我還沒有說完?！盿i繼續(xù)道，“你也比我想象中要矮很多，應該去醫(yī)院檢查一下生長軌跡是否正常?！?/br>
    楚辭：“……”

    “正式介紹一下，我是聯(lián)邦科學研究總院第一研究所，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叢林之心’研究的人工智能第四代，代號c-5664。”那道機械的聲音回蕩在整個房間里，“林將我從叢林之心帶了出來，因此他們給他安上了盜竊的罪名?！?/br>
    聽見老林的名字，楚辭短暫失神，神色復雜的道：“原來如此……”

    “我當下的核心模塊由三部分組成，叢林之心的科學家們完成的初代人類基因監(jiān)測分析系統(tǒng)，主要作用是實時監(jiān)測反饋人類基因的異常數(shù)據(jù)?！?/br>
    楚辭脫口而出：“基因環(huán)？”

    “是的，”ai說道，“首都星基因控制總局的中央控制室，運行系統(tǒng)就是在初代的基礎之上改造的?！?/br>
    “第二代是林自己寫的，一個堪稱精密的搜集程序，讓我可以通過無限網(wǎng)絡，快速采集到整個行星的人類行為樣本，再按照他設置的模式進行分析學習，不斷積累闊大數(shù)據(jù)庫的容量，自我進化出3.0版本。

    “現(xiàn)在的主程序，就是以上三個版本的完美結合，我已經(jīng)在三年之前完成了自我升級，現(xiàn)在擁有獨立的自我意識?！?/br>
    楚辭反應了半天，后知后覺道：“既然你的前身是基因監(jiān)測分析系統(tǒng)，那你豈不是可以監(jiān)控到全聯(lián)邦的人——安置了基因環(huán)的人？”

    “理論上來說是這樣，但需要連接基因控制局的樣本庫。”

    “權限……”

    “權限就是你，”ai平靜的道，“林給我設置的所有功能，終極權限都是你?！?/br>
    它沉默了一下，像一個真正的人那樣說道：“我以為我會見到你們，可現(xiàn)在我只見到了你?！?/br>
    楚辭抬起頭，看著這間控制室墻壁，仿佛能從快速落下的數(shù)據(jù)流里找到老林的影子。

    他“嗯”了一聲，轉而問道：“是老林把你放在這里的？難道不怕別人誤闖嗎？”

    “這間房子產(chǎn)權歸屬很明確，我會定期假裝營業(yè)來排除懷疑，也會自己修補漏洞和排除潛在危險。門外設置了基因鎖，除非用重武器轟炸，別人進不來。”

    楚辭笑了一下，笑的很難看，然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很久沒有笑過，以至于整張臉都仿佛成了僵直木塊，連笑一下都要費去很大力氣。

    他什么都沒有說過……

    他大概真的覺得自己就是個普通的網(wǎng)修工，帶著調皮搗蛋的兒子，蝸居在落后的小星球上，一輩子就那樣安穩(wěn)平淡的過去。

    可惜啊。

    “他把你放在這……你知道我？”

    “我認識你，”ai說道，“確切來說是我認識你的基因，我也見過你剛從胚胎發(fā)育成嬰兒的樣子，那已經(jīng)是十五年零九個月三天之前的事情了。”

    它感慨道：“這正像偉大的汝嫣教授曾經(jīng)說過，你追尋不到時間的軌跡?！?/br>
    楚辭：“……等等，你說我發(fā)育成嬰兒的時候，是多久之前？”

    ai道：“精確是個好習慣，但有時間過于精確就會顯得錙銖必較?！?/br>
    楚辭道：“閉嘴，說。”

    ai道：“你到底是想要我閉嘴，還是想要我說？”

    “回答我剛才的問題?！?/br>
    “哦，”ai平平板板的道，“十五年零九個月三天十一小時二十七分六秒。”

    “……”

    可在我有限記憶里，我認為自己年僅十歲。

    年僅十歲楚辭冷漠的想著，所以我的時間都去哪兒了？我這個小朋友現(xiàn)在就有很多問號。

    不，我的人生充滿了問號。

    第23章 埃德溫

    “你再仔細想想，”楚辭覺得既然他都自己上輩子是個醫(yī)學生，那顯然他的記憶肯定是沒有出什么問題，出問題的只能是這個人工智能，“是不是你的記憶載體出了偏差，實際上只過去了十年?！?/br>
    “不會存在這種可能性?！比斯ぶ悄芷届o的否認，“只有人類大腦這樣的生物構造才會出現(xiàn)記憶偏差，我的載體由上有億個終極材料的晶體管組成，不論是電組還是——”

    楚辭打斷它的話：“解釋這么多，你急了?！?/br>
    ai模擬出一聲極其逼真的嘆息：“偉大的汝嫣教授曾經(jīng)說過，人類總是喜歡自說自話。”

    “……”

    “你能不能引用點別人的名言？”楚辭無語道，“這些話真的是汝嫣教授說的嗎，那我還說是魯迅說的呢?！?/br>
    “當然，”ai似乎很驚訝，“她的《研究日記》在憲歷元年出版，至今還是聯(lián)邦暢銷書之一?！?/br>
    “……行吧?！?/br>
    年齡的問題暫且不論，楚辭害怕自己離開太久老莫森會找過來，他道：“我只是暫時來一趟卡斯特拉的主星，不會在這里逗留很久，我該怎么聯(lián)系你？”

    ai的語氣里充滿了真切的不可置信：“你竟然不打算帶我走？”

    楚辭將自己人生里的諸多問號拋給這位人工智能一個：“那請問，我是開個星艦來把這間屋子搬走，還是把這些晶體管啊主板什么的都拆了，我現(xiàn)在動手的話明年開春能拆完嗎？”

    ai道：“這間控制室只是承載著我的數(shù)據(jù)庫，普通終端肯定不足以裝載我的主程序，但是當年林離開叢林之心的時候帶出來一個m12型機甲核心，勉強能作為主程序的載體。”

    它說著，墻壁上一處屏幕旋轉開，露出內里透明罩子保護著的機甲核心：“帶著它，我想你應該會方便很多。”

    機甲核心是一個小小的模塊，記憶材料的發(fā)明大大縮小了很多事物的體積，尤其是被使用于軍事科學領域。楚辭伸手將機甲核心拿下來，隨口問：“m12是什么型號的機甲，干什么用的？”

    “機動作戰(zhàn)類，”ai的聲音有點惋惜，“因為體積過大，不夠機動而沒有投產(chǎn)，永久的被封存在了叢林之心的樣品庫里，現(xiàn)在很少有人提及它了。”

    “……機動作戰(zhàn)類機甲因為不夠機動而沒有投產(chǎn)，”楚辭吐槽，“這是我今年聽過最無聊的笑話。”

    “這不可能，”ai斬釘截鐵的道，“今年最無聊的笑話評選里肯定會有‘孩子睡覺老踢被子幸虧被母親打斷了腿，不然就感冒了’和——”

    楚辭滿臉問號的打斷它：“所以你每天就在星網(wǎng)上看無聊笑話？”

    ai道：“只是采集樣本，分析學習?！?/br>
    楚辭“嘁”了一聲以表不屑：“那我這樣直接帶著你出去，你忽然出聲說話很詭異吧？”

    ai建議道：“你可以戴一枚粘合微粒耳機。”

    楚辭思忖道：“可那樣的話就是我一個人自言自語，好像精神病？”

    ai繼續(xù)建議：“你可以假裝自己在通訊?！?/br>
    “可我不想?！?/br>
    楚辭說著推開了古拙店控制室的門，門外陽光和凜風、藍天和樹影，與門內散發(fā)著藍光的晶體管、白色的數(shù)據(jù)流仿佛兩個世界。

    他握住口袋里冰涼的機甲核心，低聲道：“現(xiàn)在起別說話?！?/br>
    然后關上了店門，紅光一閃，基因鎖閉合，這間控制室就這樣暫時封閉了。他快步走過馬路，回到了快餐店里。

    “怎么去了這么久，那家店很好玩嗎？”老莫森指了指桌子，因為不見楚辭回來，他便先行點好了餐。

    “那家店好像很少開門，店主人真是任性吶?！睙o聊的店員插話道。

    “沒什么好玩的?！背o嘀咕了一句，拿著叉子戳起一塊魚餅，“我能買一個耳機嗎？”

    斯托利亞的敵襲事件過后，上級管理局撥下來一批慰問款，受害者人均有份，楚辭也領到了一些，之前在空間站的時候他幾乎沒有花錢的地方，現(xiàn)在正好可以買一枚耳機。

    “我早說你需要一個終端，”老莫森費力的咀嚼的牛筋rou，“但你就是不聽?！?/br>
    楚辭皺起眉頭：“可是我的錢買終端不太夠?！?/br>
    “我買給你，”老莫森笑道，“一個普通終端又不貴，你得生活，現(xiàn)在的社會啊，沒有終端可不太行?！?/br>
    “好吧，謝謝你?！?/br>
    “呵呵……”

    吃過飯后老莫森帶著楚辭乘坐九號空軌線，去到了主星的航天城——據(jù)快餐店店員所介紹，這是整個主星最大的電子產(chǎn)品市場。他們很快就買到了楚辭想要的耳機和老莫森想要給楚辭買的終端，首都星物價水平高于空間站，因此花掉的錢不算少。

    楚辭認真的說：“等到西澤爾來找我的時候，就讓他還給你。”

    老莫森笑著點頭，什么話都沒有說。

    楚辭在心里計算了一下花掉的錢，比起從前在錫林時老林去一次落水集支出幾百萬因特，那肯定不算多；但是按照楚辭現(xiàn)在的經(jīng)濟狀況來看就是不少，不知道西澤爾這個家伙能不能還得起。

    要是他還不起怎么辦？還不起就算了，楚辭內心毫無波動的想，這么點錢都沒有還想養(yǎng)他林楚辭，做夢去吧，哼！

    可是他到底，什么時候才能等到西澤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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