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略特·萊茵平和的道：“他有別的事情。”

    楚辭看向沈晝：“你呢？你明天有沒有別的事？”

    “我今晚去一趟空間站，明天k先生會過去提貨，中午之前或許可以趕回來?！?/br>
    “可你上次不是說要下個星期他才回去提貨嗎？”

    沈晝頓了一下，低聲道：“你和簡純之前調(diào)查的那批機(jī)甲模擬系統(tǒng)，很有可能就是以k先生為端口放出去的?！?/br>
    “什么？”

    楚辭和艾略特·萊茵幾乎同時驚訝出聲。

    沈晝將自己方才的推斷大體講述了一遍，道：“他肯定沒有完全相信我我們，因此我會盡快了結(jié)和他的生意，短時間內(nèi)和他不會再有正面的接觸，但也不會消失在他的視線中?！?/br>
    他笑了笑：“如果一個謊言存在的時間足夠長，而且沒有被戳破，就不會再有人懷疑他的真實(shí)性了?！?/br>
    “我明天早上和你一起?！卑蕴亍とR茵也跟著笑了笑，在沈晝看向他的時候道，“這樣不是更加可信嗎？”

    他看向了楚辭，聲音里帶著nongnong的笑意：“你說對不對？來自二星的神秘大老板?！?/br>
    楚辭：“……”

    翌日一早，沈晝和艾略特·萊茵去空間給k先生提貨，楚辭終于想起來被自己忘記了的那件事，于是一邊吃早飯一邊給西澤爾通訊，但不幸的是西澤爾的終端處于閉合狀態(tài)，大概是在忙。

    楚辭理直氣壯的想，這可就不是我的錯了，是你自己沒有接到。

    中午十四點(diǎn)，沈晝和艾略特·萊茵從空間站返回，一個小時后，他們到達(dá)了占星城的第三十層。

    然后沿著已經(jīng)不能運(yùn)作的升降軌道徒步往下。

    代表著二十六層的是一段極其老舊的管狀隧道，從前這截隧道大概是架空的，但是后來不知道怎么回事，中間塌陷下去，但是也沒有人給它重新安裝支點(diǎn)，索性它坍塌的時候隧道的管壁沒有完全損壞，依舊勉強(qiáng)可以通行。

    從隧道的這頭看過去，像是一條遍布深青苔蘚的折線，到了中間塌陷那塊，忽然一個急轉(zhuǎn)直下的凹谷，被塊莖巨大的雜草所淹沒。

    二時期層曾經(jīng)是一座凈化水處理廠，因此從這條奇異的隧道經(jīng)過時，偶爾壁頂上還會流淌下冰冷的液體，但誰也不知道這液體是上個紀(jì)元遺留下來的精華水，還是盤踞在隧道頂縫隙里毒蛇吻上垂落的蛇涎。

    通過隧道之后就能看見歪斜狹窄的街道和仿佛崖壁一般的房屋，白天時分，這種奇怪的建筑給人的視覺沖擊力更甚，簡直就像是無法描述的抽象畫一般。

    從不到兩米寬的街道臺階上走過，抬頭可以看見那些密密麻麻的黑色纜線，就仿佛是絞刑架上的繩索，每一個環(huán)繞的圈套都桎梏著死魂靈。

    在來這里之前艾略特·萊茵集收集過不少相關(guān)情報，但即使如此，他們還是被這地方詭異而寂靜的氣氛所驚到。

    這里來往的人很少，且都面目蠟黃，神情僵硬，楚辭一行人照舊做了喬裝打扮，他們裝扮成走私販子，這類人在霧海是分步最為廣泛的，而他們什么生意都做，哪怕出現(xiàn)在霍姆勒，也不足為奇。

    因此當(dāng)?shù)鼐用窨吹剿麄兊牡谝环磻?yīng)都是躲避，有時候街道過于狹窄，實(shí)在躲不過去，他們就貼在墻壁上，似乎試圖將自己壓縮成一張薄紙，恨不得和墻面融為一體。

    因?yàn)榘蕴亍とR茵過于高大，一個矮個子埋著頭匆匆前行的時候不小心撞在了他的身上，這人仿佛受驚了般跳起來，然后轉(zhuǎn)身飛奔而去，艾略特·萊茵的手無奈的停在了半空中。

    楚辭彎腰從地上撿起來他剛才掉落的一本小冊子。

    這是時代已經(jīng)很少有人用紙這種東西，哪怕早在上個紀(jì)元初期的時候科學(xué)家就研究出了可溶于水的特殊書寫紙，但隨著星際無限網(wǎng)絡(luò)和個人終端的普及，紙這種信息載體的使用程度還是被大大降低。

    但占星城的貧民區(qū)連網(wǎng)絡(luò)信號基站都少的可憐，并非沒有，而都是些移民時代遺留下來的老古董，大部分都已經(jīng)壽終正寢，因此雖然驚訝，但楚辭還是翻開了那本小冊子。

    但上面的文字他不是很能看得懂，采用的明明也就是通用語和曼斯克語，單詞他都是認(rèn)識的，但不知道為什么，合在一起的句子就顯得奇奇怪怪。

    他郁悶的將小冊子遞給沈晝，沈晝大致翻了翻，道：“某個教派在傳播他們信仰的神?！?/br>
    “宗教？”

    “嗯，”沈晝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些信徒信仰一個叫‘造星之主’的神靈，他們相信是這位神靈創(chuàng)造了宇宙的千萬星辰，并執(zhí)掌星辰之間的規(guī)律。”

    他朝著楚辭揚(yáng)了揚(yáng)手里的小冊子：“這上面寫的是他們的部分教典和贊美詩。”

    楚辭問艾略特·萊茵：“您有聽過這位神靈嗎？”

    艾略特·萊茵搖了搖頭，低聲道：“霧海的宗教比想象的要多得多，他們的信仰也都五花八門，幾乎都是你沒有聽說過的?！?/br>
    沈晝道：“我們直接過去港口嗎？”

    艾略特·萊茵道：“不，先在附近打聽打聽情況，晚上再過去港口?！?/br>
    “可這樣會不會打草驚蛇？”

    “不會，”艾略特·萊茵拉下了臉上飛巾，“這里距離港口還有一段距離，只有一個信號基站，消息遞送非常緩慢，延遲高的嚇人?！?/br>
    他說著，指了指街道盡頭一個三角形屋頂?shù)男牵骸叭ツ??！?/br>
    沈晝追上他的腳步：“那是什么地方？”

    “紅屋頂，靠近軌道口，”艾略特·萊茵停住腳步，“有特殊服務(wù)的酒吧，或者妓｜院?！?/br>
    沈晝噎了一下，小聲道：“帶小林來這種地方是不是不太好？”

    結(jié)果他話還沒說完，楚辭已經(jīng)邁開腳步，準(zhǔn)備過去。

    沈晝一把將他拽回來，楚辭回過頭，無辜道：“我就是好奇?！?/br>
    這時候，紅屋頂房子的門口一個穿裙子消瘦女人回過頭，朝著他們走了過來。

    第161章 白銀十字（中）

    那女人穿著灰色的絨布長裙，如果不是那頭枯干的酒紅色長發(fā)，就會成為周圍怪誕的街景中一片灰白的瓦礫。

    艾略特·萊茵停下了腳步，沈晝瞥著那個女人，壓低聲音道：“別的地方也可以打聽消息。”

    “這里沒有港口，信息流通比較活躍的就只有酒吧，這是我們一路走過來看到的第一家?！?/br>
    這兩句話說完，女人已經(jīng)走到了他們近前，她畫著濃妝，因此看不出年紀(jì)，袖口露出的手臂透出常年避光的蒼白，細(xì)骨伶仃。

    “幾位要暫住嗎？我家有空房間?！迸搜柿艘豢谕倌斑€有酒?！?/br>
    站街女郎。

    艾略特·萊茵點(diǎn)了點(diǎn)頭，跟著女人往街角走去。

    越往街道盡頭走這里就變成狹窄的巷子，兩邊的房屋耷拉著腦袋間距一兩米隔街相望，對面那扇骯臟的窗戶里映出一張模糊的臉，緊接著一道簾子倏地扯了過來，遮住楚辭望過去的目光。

    消瘦女人低著頭，快步走到紅屋頂房子跟前，推開屋子門道：“快進(jìn)來吧?！?/br>
    楚辭跟著沈晝和艾略特·萊茵走進(jìn)了這間紅色屋頂?shù)姆孔樱M管屋子有窗戶，但是屋內(nèi)的光線依舊非?；璋担科湓?，大概是窗玻璃布滿了灰塵、蛛網(wǎng)和雨漬的緣故。

    剛一進(jìn)去，楚辭就感覺到有一雙眼睛盯著自己，他悄然的開啟了精神力感知，然后仰頭看向墻角的樓梯，一個小身影從樓梯扶手的空隙里鉆了過去，借著昏暗的光線，只能看到他匆忙逃跑的背影。

    灰裙女人驚恐的看了那孩子一眼，連忙道：“我這就，這就去把他關(guān)起來……”

    艾略特·萊茵擺了擺手，道：“幫我收拾兩間屋子?！?/br>
    女人過去拎住那孩子的后領(lǐng)，低聲訓(xùn)斥了幾句，慢騰騰的費(fèi)力走上樓。

    她的背影再昏光里如同脆舊的剪紙，楚辭切斷精神力感知的那一刻隱約聽到一聲嗚咽，大概是那女人再教訓(xùn)亂跑的孩子，他沒怎么在意的看向艾略特·萊茵：“那孩子怎么了？”

    “孤身一人，還帶著孩子的站街女郎，”艾略特·萊茵聲音低沉，“很危險?！?/br>
    楚辭一忖，大概明白了他話里的意思。

    沈晝低低問：“要怎么給她錢？

    ”

    艾略特·萊茵道：“她或許沒有智能機(jī)器，但一定有多功能傳輸終端?！?/br>
    沈晝剛伸手要去從自己的終端里抽id卡，卻聽見他繼續(xù)道：“但給她錢并不能解決任何問題?！?/br>
    “還是那句話，這里是霧海，不是聯(lián)邦。”

    “可……”沈晝張了張嘴，似乎是氣忿，似乎是驚愕，但最終都化作了一聲無奈的自言自語，“可她也是人啊?！?/br>
    那女人從樓上走下來，臉上帶著小心翼翼的討好的笑容：“房間已經(jīng)收拾好了，客人要是想叫我的話……隨時都可以?！?/br>
    沈晝剛要回答，女人又迫切的補(bǔ)充：“我會先洗澡的?！?/br>
    艾略特·萊茵從口袋里掏出一顆幽藍(lán)的棱形晶體放在桌上，道：“我有些事情想問問你。”

    女人盯著那顆寶石，眼底印出一抹渴望而貪婪的紅光，半響，猶豫著道：“……好?！?/br>
    艾略特·萊茵指了指沈晝手里的小冊子：“你聽說過這個嗎？”

    女人只是瞥了一眼道：“是他們又在傳教了吧?！?/br>
    “他們？”沈晝問道，“他們是誰？”

    女人道：“叫‘白銀十字會’，是‘造星之主’的信徒，二十六層很多人都是。”

    艾略特·萊茵道：“你不信仰這位神靈嗎？”

    女人搖頭：“我是從外邊來的?！?/br>
    她停頓了一下，目光不舍的盯著艾略特·萊茵手邊的寶石，吶吶補(bǔ)充道：“我是來這躲債的?！?/br>
    “剛才那個，是你的孩子？”

    “……嗯?！?/br>
    “你知道東邊的港口嗎？”

    女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期期艾艾的道：“他們說那地方有怪物，一開始有動靜還以為是有星艦降落，但是過去看的人都再沒有回來過，傳的怪可怕的?！?/br>
    沈晝皺了皺眉：“這也有人信？”

    “往下就是無人區(qū)，”女人聳了聳肩，“誰知道還是不是有什么東西變異了。”

    艾略特·萊茵又問了幾個二十六層相關(guān)的問題，就沒什么猶豫的將寶石遞給了女人，女人欣喜若狂的接過，將寶石湊到唇邊親吻了一下，沖著艾略特·萊茵連連道謝。

    艾略特·萊茵以休息為借口打發(fā)了她，而后上到二樓的房間里。

    “你剛才為什么——”

    沈晝欲言又止，艾略特·萊茵豎起一只手掌打斷了他的話：“以后再說。”

    這房間散發(fā)著一股陳舊的霉味，似乎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住過了，窗戶朝街，沈晝費(fèi)力的拉開窗扇，能看到樓下的街巷里，一位黑衣的年輕人正在向街角經(jīng)過的行人說些什么，他手里拿著一本和沈晝一樣的小冊子。

    沈晝關(guān)上窗戶，問艾略特·萊茵：“晚上幾點(diǎn)離開？”

    “最早也得二十點(diǎn)之后?！?/br>
    楚辭將這個老舊的房間打量了一遍，又去隔壁看了眼，回來之后疑惑道：“這兩間房子看起來都已經(jīng)很久沒人住過了。”

    艾略特·萊茵笑了笑，沒有說話。

    傍晚時分，楚辭下樓去找盥洗室，路過樓梯下的儲物室時隱約聽到幾聲重物撞擊的響動，他幾乎下意識的，精神力場感知就隨之鋪開……重物撞擊的響動聲擴(kuò)大在他的腦海，夾雜著孩子細(xì)碎的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