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呻吟著，靠在巨大鐵罐架子上的身體開始無力的往后滑。

    楚辭找了幾顆止血凝膠按在他的傷口處，西澤爾驚訝的看著他，楚辭聳了聳肩道：“我覺得他并不可信?！?/br>
    “所以？”

    “所以我要讀取他的記憶。”

    楚辭說著，用繩索將頌布捆起來，拖著往港口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段距離，他忽然停下來，若有所思道：“這樣一路給他拖著，會不會沒回去就死了??？”

    西澤爾笑了一下，道：“你說呢？”

    楚辭似乎有些苦惱：“那怎么辦？我覺得讀取他的記憶很有必要?！?/br>
    “我來吧?！蔽鳚蔂栒f著，將他的外套脫下來撕成布條，和帶的繩索一起結(jié)成一張簡單的網(wǎng)，將昏迷的頌布放進去，兩個人一起抬著走。

    但由于他太高，楚辭比他矮，兩人的手臂垂下的高度不一，導(dǎo)致一路都走的非常別扭，在加上一路還要提防著是否有跟蹤窺視，等走到二十六層的管口隧道口時，已經(jīng)過去了兩個小時。

    楚辭抱怨道：“誰讓你長這么高……”

    西澤爾好笑道：“長得高也是我的錯？”

    “當(dāng)然。”楚辭偏過臉頰瞥了他一眼，“都是你的錯?！?/br>
    “好，都是我的錯?！蔽鳚蔂柫⒖虘B(tài)度良好的認錯，雖然根本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

    他們在三十層和艾略特·萊茵會和。

    萊茵先生非常驚訝看著兩人別扭的走路姿勢和他們手中拎著的網(wǎng)：“這是——”

    楚辭云淡風(fēng)輕的道：“頌布，他一直都躲在港口附近，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知道港口存在的人本就極少，況且已經(jīng)毀了那么久，通常是不會有人再過去了?！卑蕴亍とR茵道，“頌布躲在那里，不算奇怪?！?/br>
    他問楚辭：“你費這么大力氣將他帶回去的意思是……”

    楚辭道：“我要讀取他的記憶?！?/br>
    天亮的時候，三人抵達八十七層，但卻并未返回風(fēng)鈴大道，而是隨便租了一間旅館的屋子，艾略特·萊茵找熟人借到了一臺精神成像儀。

    頌布還剩最后一口氣，西澤爾費了些力氣才將他和機器精神通感成功，他立在里間cao作機器，楚辭和艾略特·萊茵在外面等。

    艾略特·萊茵倚靠在陽臺臟兮兮的欄桿上，望著逐漸亮起來的大氣層，忽然嘆了一聲。

    楚辭問：“您為什么要嘆氣？”

    “我在想，”艾略特·萊茵看向他，指了指屋內(nèi)，笑道，“這是你拜托我的第一件事，沒想到過了這么久才完成?！?/br>
    楚辭聞言一怔。

    第252章 故地

    原來時間已經(jīng)過去這么久了。

    “還記得，那是剛?cè)ナチ_蘭就遇上了菲勒進攻，我們不得不立刻投入戰(zhàn)斗。”艾略特·萊茵語氣放松的道，“你對我說需要幫忙找頌布的時候，我覺得按照我的能力和情報網(wǎng)，應(yīng)該很快就可以找到這個人?！?/br>
    “但是沒想到，一直等到今天?！?/br>
    楚辭訝然道：“您記得這么清楚？”

    “對?！卑蕴亍とR茵道，“我這個人有一個毛病，如果某件事一直處于未完成的狀態(tài)，我就會一直回想，導(dǎo)致那段記憶在我的腦海中越來越深刻，以此督促我加快效率?！?/br>
    “我這大半輩子，只有兩件事讓我這么惦記過，其中之一就是尋找頌布的軌跡?！?/br>
    楚辭道：“我深感榮幸。那另外一件呢？”

    “另外一件？”艾略特·萊茵停頓了一下，聲音平靜的道，“是慕容的父親，我的兄弟、摯友在被謀殺之后，我用了三年的時間為他報仇?！?/br>
    他微微低下頭去看楚辭，道：“仇恨可以轉(zhuǎn)化為動力，但仇恨，并不應(yīng)該侵蝕我們的心智?！?/br>
    “就這一點來說，你做得比我要好很多?！?/br>
    “因為我總能遇到讓我看見光明的人?！背o眨了眨眼，“比如您就是其中之一，這算不算是另一種幸運？”

    萊茵笑道：“也是我的幸運?！?/br>
    就在這時，西澤爾推開門，對楚辭道：“轉(zhuǎn)換好了，頌布怎么處理？”

    楚辭震驚：“還活著？”

    “已經(jīng)腦空白了，”西澤爾道，“但是生理機能還未停止。”

    楚辭抬手做了個開槍的動作，西澤爾挑眉：“你自己動手？”

    “都行?！?/br>
    “我來處理吧?！卑蕴亍とR茵說著轉(zhuǎn)身進屋。

    楚辭對西澤爾道：“去看看他的記憶？”

    “我來吧，你去休息一會。”

    西澤爾微微往后傾身，靠在了門口的欄桿上。不知道是不是在霧海奔波久了，他隨意的厲害，頭發(fā)亂翹著，襯衫領(lǐng)子斜飛，也沒有掖進褲子里，短靴上沾滿干涸的泥漿，脖子上還有一道血痕，不知道什么時候劃傷的?？瓷先ネ淄滓粋€星際流浪客，和軍服挺括、冷漠肅重的聯(lián)邦師長判若兩人。

    “待會回去讓婆婆也幫你剪頭發(fā)。”楚辭看著他道。

    西澤爾壓了壓自己凌亂的頭發(fā)：“我頭發(fā)長嗎？”

    “長不長是一回事，主要是想你領(lǐng)略一下什么叫剪頭發(fā)?！?/br>
    “……”

    楚辭朝他扮了個鬼臉，跳下臺階往升降梯跑去，好像生怕他會追上去打似的。

    原本楚辭是想下樓去買早飯，但是在升降體間鏡子般的地面上，他看到自己的尊榮其實也沒有比西澤爾好到哪里去，遂又悻悻然的返回了房間，洗澡洗衣服。

    但他收拾的速度實在太快，再次出門準(zhǔn)備去吃飯的時候，西澤爾和艾略特·萊茵依舊看記憶的看記憶，處理尸體的處理尸體，他只好自己一個人前去吃飯。

    另一邊，艾略特·萊茵問西澤爾：“此人的尸體需要保留嗎？我聽林的意思，他似乎在聯(lián)邦也犯下了不少罪案，日后如果需要呈堂證供……”

    西澤爾搖了搖頭：“留著他的記憶就足夠了?！?/br>
    艾略特·萊茵將尸體拖到下水管道處，慢慢傾倒了一瓶溶解劑。

    血rou和骨殖很快溶解成為了一灘濃血水，剩下幾段不可溶解的金屬骨骼，和一支機械手臂。

    萊茵拉過水管，地上的濃血水很快褪去顏色，他將機械手臂拆除成幾個零件，

    撿起金屬骨骼，道：“我去趟金屬冶煉場，親自將這些東西投進熔爐?！?/br>
    西澤爾走過來，從機械手臂的零件里挑走了一節(jié)“腕骨”，應(yīng)聲道：“我和林回風(fēng)鈴大道等你?！?/br>
    “好?！?/br>
    艾略特·萊茵朝他點了點頭就離開了。

    西澤爾將模擬了頌布所有記憶的芯片放進了精神成像儀。

    因為只是原始模擬沒有經(jīng)過任何編輯，因此整個記憶片段都是混亂，毫無邏輯可言，而在頌布的視角里看到的世界染上了他的個人精神情緒，滿目猩紅，有如濃稠的血漿一般。

    對待別人的記憶，尤其是原始記憶必須慎之又慎，以免被他的情緒所干擾。西澤爾調(diào)整著精神成像儀的旋鈕，將這段記憶不停拉近，拉近，直到出現(xiàn)了曈曈的人影。

    不知道不是因為他臨死之前回憶了鐘樓號的場景，西澤爾看到的第一幕竟然是鐘樓號上的拉萊葉。

    她身后的傀儡們重復(fù)著她所說過的話，咧開嘴和她笑得一模一樣，令人毛骨悚然。

    他繼續(xù)調(diào)整旋鈕，場景瞬然一變，變成了交錯的軌道、巨大的全息投影和眩亂的青藍紅紫霓虹，是自由彼岸。

    眼前的場景變換的非?？欤瑫r而顛倒時而旋轉(zhuǎn)，西澤爾似乎瞥到了儀表盤，他才明白頌布應(yīng)該是在駕駛飛行器。

    他瞬間反應(yīng)過來這是頌布在制造了雪浪公寓的基因異變事故之后逃離現(xiàn)場，飛行器如同艾略特·萊茵猜測的那樣并未沿著飛行索道行徑，而是一路直飛到了區(qū)位對接門附近的普通人區(qū)。

    降落在一片廢棄工廠附近的空地上。

    工廠外圍只剩下一些殘破的鐵絲籬墻，穿過這些籬墻就是大片大片的鋼架平房，里面被分割成無數(shù)的小格子，頌布一直在往里走，一直往里走——

    記憶場景卻截然而止。

    西澤爾按停了旋鈕。即使沒有接下來的場景他也知道頌布是去干什么的，他去找康維，他從一開始的目標(biāo)就是康維，也就是說，他認識康維或者至少也知道他的存在。

    可是認識康維并不代表他知道綠色通道，這是巧合還是……預(yù)謀？

    他再次按動旋鈕，發(fā)現(xiàn)場景又回到了鐘樓號。

    但這次沒有了拉萊葉，而是變成了重機槍掃射，艦橋大廳里的人不斷倒下，依舊滿目血紅。

    然后場景再次跳到自由彼岸，卻是頌布從綠色通道離開，去往占星城的時候。

    西澤爾繼續(xù)拉動旋鈕，記憶再次跳回了拉萊葉。

    接著是一聲驚痛的尖叫，遠方有人在奔逃，到處都是嘈雜的聲音，明晃晃的日光灑下，但卻似乎有什么比日光更明亮的東西一閃，一頂紅色的帽子掉落在地上。

    他認得那頂帽子，現(xiàn)在它還好好的掛在北斗學(xué)院研究員公寓里的衣架上。但它曾經(jīng)落入塵土，浸透了地上淋漓的血泊。

    那是誰的血。

    西澤爾離開了精神成像儀，他看向小破旅館狹窄的窗外。旅館很偏，開在數(shù)棟建筑物縫隙里，因此哪怕有窗戶，也只能看到高樓大廈之間的霓虹和投影，這里沒有天空。

    他想起楚辭說過，那是他受過最嚴(yán)重的一次傷，從那之后，他就很少受傷了。

    從那之后，他就背井離鄉(xiāng)，在罪惡之城四處漂泊。

    西澤爾收回目光，頂著的精神成像儀的旋鈕出了一會神，再次將下巴放在精神成像儀的成像孔上。

    旋鈕繼續(xù)轉(zhuǎn)動，依舊是和拉萊葉有關(guān)的場景，來來回回的循環(huán)著，西澤爾從新調(diào)整了一遍，卻依舊是如此結(jié)果。

    他將芯片從機器里取了出來，神情逐漸不可捉摸。

    ==

    “??？”正在給老婆婆找剪刀楚辭回過頭去，“什么意思，精神手術(shù)是什么?！?/br>
    “通俗來說就是他的記憶被動過手腳?！蔽鳚蔂柕?。

    “好家伙，”楚辭將找出來的剪刀放在柜臺上，摸著下巴道，“幸虧留了一手，那還能恢復(fù)嗎？”

    “能，他的大腦內(nèi)沒有發(fā)現(xiàn)電子干擾裝置，所以應(yīng)該是提前預(yù)設(shè)的某種精神暗示，有些重要信息會被他的大腦自動過濾，但依舊會留下一些痕跡。我模擬了他所有記憶的原始狀態(tài)，不過得找專業(yè)的精神分析師來進行追溯。”

    “霧海應(yīng)該是沒有這種職業(yè)，”楚辭無奈道，“只能去聯(lián)邦?！?/br>
    西澤爾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