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澤爾叫他去吃早飯的時候，他仍舊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吊燈上的水晶流蘇。

    “你怎么了，”西澤爾問，“沒睡醒？”

    楚辭慢吞吞的從床上坐起來，道：“我做了一個夢?！?/br>
    西澤爾好奇：“什么夢？”

    楚辭剛要開口，話到嘴邊，卻忽然不想說了，他胡亂道：“我夢到這這個燈里關(guān)著一個妖怪，一到半夜就要出來吃人?！?/br>
    說著打了個呵欠。

    西澤爾好笑道：“你不會因為這個，半個都沒睡著吧？”

    “睡覺的時候都已經(jīng)快要凌晨四時了……”楚辭嘀咕著，去衛(wèi)生間洗漱。

    將臉頰浸在手掌心冰涼的水流中時，他下定決心，堅決不能讓西澤爾知道自己在夢里親過他的事！

    這太丟人了，最好快點忘掉。

    早飯之后，幾個人分頭出發(fā)，去往不同的區(qū)域搜集信息，楚辭讓埃德溫給了西澤爾，而他自己決心作弊，他去找了威廉姆斯。

    這個點威廉姆斯還沒有起，飲料店也才剛剛開門營業(yè)，星星見到他的時候頗為驚訝，連忙從柜臺后面跑出來，嘴巴緩慢的一張一合，一道電子合成的柔和女聲道：“卡萊怎么樣了？”

    楚辭挑了一下眉，這才看見她耳朵背后靠近脖頸的位置，貼著一枚模擬翻譯器。這東西的原理是可以捕捉到佩戴者的口型動作，據(jù)此來模擬人類真實的發(fā)聲，一般使用者都是失聲患者。

    這種小機器在聯(lián)邦雖然價值不菲但也時常可以見到，但在霧海，這還是楚辭第一次見。

    楚辭緩慢而清晰地問：“你能聽清楚我說話嗎？”

    星星點了點頭。

    楚辭道：“暫時還沒有找到埃達女士，不過已經(jīng)又線索了，這次來就是想找威廉姆斯先生幫忙。”

    “你休想！”威廉姆斯暴躁的聲音從樓上傳來，接著是一陣重物翻倒的響動。

    星星臉上的神情很著急，但翻譯器卻只能聲音柔和道：“沒事吧？”

    半晌，威廉姆斯道：“沒事，讓她走吧。”

    星星看向了楚辭，楚辭卻沒有絲毫要走的意思，高聲道：“我需要幫助，可以支付相應(yīng)的對價。”

    威廉姆斯沒有回答，星星對著楚辭做了一個手勢，但是楚辭沒有看懂，她就已經(jīng)匆匆的跑上了樓，一會又下來，道：“他叫你上去?！?/br>
    楚辭說了聲“謝謝”，然后邁步上樓。

    前幾天剛剛造訪過一次的起居室沒有任何變化，唯一的不同就是這次威廉姆斯沒有穿絲綢襯衣，而是穿著一套看起來非常厚的睡衣，顯然剛剛起床。

    “你要感謝星星，”威廉姆斯很生氣的道，“如果不是她，我今天一定要把你趕出去，并且再也不允許你踏入我的房子半步！”

    楚辭皺了皺眉。

    他雖然只和威廉姆斯打過兩次交道，但是在他印象里，這是一個精明、世故而又狡猾的商人，斷然不會像現(xiàn)在這么暴躁易怒，是什么讓他短短幾天之內(nèi)，性情竟然變化至此？

    而接下來的對話里，楚辭找到了以上這個問題的原因。

    “我們得到消息，感應(yīng)科技內(nèi)部發(fā)生了一起信息泄漏事件……”

    威廉姆斯打了第一個呵欠。

    “現(xiàn)在一百三十六層所有的情報販子都人人自危，生怕公司的逮捕波及自己?！?/br>
    威廉姆斯打了第二個和第三個呵欠。

    “我朋友遇到了感應(yīng)公司的人追捕某個情報販子，他們的對話中提到一個地址，恰好和挨打女士有關(guān)……”

    威廉姆斯打了個第三個呵欠并連著打了兩個噴嚏。

    楚辭：“……”

    原來威廉姆斯先生是因為被吵醒所以才如此暴躁。

    代入了一下自己瞬間已經(jīng)開始生氣了。

    他沉默了一會，誠懇的道：“要不您再睡一會，等您醒了我再上來？”

    威廉姆斯聲音很大的擤了一下鼻涕，慢騰騰從躺椅上爬起來，打開了窗戶。

    冷風(fēng)瞬間灌入，房間中的溫暖蕩然無存，他又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才冷冷地道：“自從我退休，我就沒有這么早起床過！”

    楚辭：“……敢問您老人家什么時候退休的？”

    威廉姆斯“哼了”了一聲：“十年前?！?/br>
    好家伙。

    睡了十年的懶覺有朝一日被打斷，那確實值得暴躁。

    威廉姆斯關(guān)上窗戶，楚辭見他沒有將自己趕出去的意思，便繼續(xù)道：“按照萊茵先生的推斷，我們需要收集所有和埃達女士有關(guān)的訊息，尤其是她對一百三十六層的情報販子們的委托?！?/br>
    “萊茵覺得卡萊是在向他求助？”威廉姆斯陰沉著臉道。

    楚辭點了點頭。

    “可他難道沒有想過，卡萊為什么要向你們求助？”威廉姆斯語氣諷刺，“我就在一百三十六層，她何必舍近求遠，去找一個沒見過幾次的人救命。”

    楚辭抬起頭，直視著威廉姆斯的眼睛：“或許是因為，她不信任你?！?/br>
    威廉姆斯鼻翼翕動了兩下，楚辭清楚的從他眼里看到了憤怒和悲哀，那情緒如此澎湃又如此復(fù)雜，一時間難以分辨清明。

    半晌，威廉姆斯低聲道：“你說的對，她不信任我，她不信任任何人?！?/br>
    第281章 信任與不信任（下）

    楚辭對威廉姆斯的話不置可否，繼續(xù)道：“她不會蠢到向一百三十六層的情報販子去打聽信息，就算需要，她完全可以來找你?！?/br>
    停頓了一下，楚辭挑眉：“你難道從未懷疑過，她找情報販子傳遞信息，是在向誰求助？”

    威廉姆斯搖了搖頭，聲音黯淡：“她和我有約定好的特殊聯(lián)絡(luò)方式，未啟用的狀態(tài)下，就說明她不需要我?guī)兔??！?/br>
    “或許她只是沒有機會。”

    威廉姆斯沒有回答。

    他的面前展開了一面一面光屏，幽藍微光瞬間盈滿了整間屋子，威廉姆斯丑陋而蒼老的臉孔被這光映得格外恐怖，但他剛才的起床氣卻似乎已經(jīng)消了下去，盯著光屏頭也不偏的指了指旁邊的沙發(fā)：“坐吧，要好一會才能好?！?/br>
    楚辭坐在了距離他不遠處。

    一會，星星上來拿了塊毛巾給他擦臉，電子合成的女聲緩緩道：“卡萊不會有事吧？”

    威廉姆斯甕聲甕氣道：“能有什么事？她那種禍害命大著呢，只有她讓別人出事的份?！?/br>
    星星神情看起來依舊憂心忡忡，等她離開起居室，楚辭平靜的道：“干嘛騙她？這次的情況可不太妙?！?/br>
    “難不成要告訴她，卡萊殺死了她的哥哥？”威廉姆斯冷哼。

    楚辭驚訝道：“星星是所提斯的meimei？”

    “不是同胞，”威廉姆斯淡淡道，“我那個混蛋哥哥，一輩子有過上百個女人，留下的種也到處都是?！?/br>
    楚辭挑眉：“你對所提斯的死，似乎也沒什么反應(yīng)。”

    “我見過的死人太多了?！蓖匪箵]手將其中一個光屏打散，他的動作似乎很用力，楚辭聽見許許的風(fēng)聲，“在他告訴我他愛上卡萊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他的結(jié)局是什么?！?/br>
    “但你也沒有阻止他?！?/br>
    “我為什么要阻止他？”威廉姆斯瞪著滿是血絲的眼睛看過來，“他應(yīng)該為他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

    “是的，”楚辭嗤笑，“他已經(jīng)付出了?！?/br>
    “差不多就是這些，”威廉姆斯將收集到的信息匯總在一個文件夾里傳輸給楚辭，“三萬因特?！?/br>
    價格要高于市場請報價兩三倍，但楚辭沒什么推辭打開終端劃了一筆錢過去，威廉姆斯頗為滿意的“哼”了一聲。

    楚辭轉(zhuǎn)身朝樓梯走去時，威廉姆斯忽然道：“你上次來問我的藥品名字，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將前因后果都告訴你了嗎？”楚辭停下腳步。

    威廉姆斯道：“我要知道更詳盡的細節(jié)。”

    楚辭道：“三萬因特?！?/br>
    威廉姆斯：“……”

    他瞪著楚辭，卻見對方似乎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不禁皺起眉頭：“一萬五?！?/br>
    楚辭：“兩萬?！?/br>
    “不成，”威廉姆斯搖頭，“一萬八，你總得讓我掙點錢?！?/br>
    楚辭爽快道：“成交。”

    然后伸出手：“先付一半的定金。”

    威廉姆斯大怒：“你小子竟然比我還jian商！”

    楚辭聳了聳肩：“開個玩笑嘛?！?/br>
    “埃達女士和我交易的籌碼是新型極機甲的制造數(shù)據(jù)的來源信息，所以所提斯死后我們模擬了他的記憶，進而發(fā)現(xiàn)，他的記憶有大面積的空白。而就在前幾天，我得知他的保鏢曾不惜代價的劫取過藥販子的貨物，也向你詢問過，那些藥都是治療精神幻視和記憶遺忘癥狀的藥，他已經(jīng)意識到自己的記憶出現(xiàn)了問題，并且在暗中吃藥治療?！?/br>
    “而他之所以不直接使用公司的藥物，”頓了一下，楚辭道，“我們猜測，可能是因為公司中有什么人的眼線，甚至于攫取他記憶的人，就在公司。”

    窗外的天氣忽然陰沉下來，似乎要下雨。

    屋內(nèi)光線晦暗不明，溫暖的氣流沉沉壓著，仿佛一床厚重的被子，連空氣都仿佛稀薄起來。

    威廉姆斯低聲問：“那批新型機甲數(shù)據(jù)的來源是什么？”

    楚辭道：“在所提斯丟失的記憶里?！?/br>
    威廉姆斯的眼皮動了動，但就像是被開了慢動作，合上眼，再張開。

    “我知道了，”他低低道，“你走吧。”

    楚辭離開了起居室，等到他走下最后一級樓梯的時候，精神力場里傳來威廉姆斯沉重的嘆息聲。

    “怎么樣？”星星從cao作間走出來，問。

    “沒事了，”楚辭道，“放心。”

    他走出飲料店，準備要回住處的時候埃德溫的聲音忽然出現(xiàn)在他的耳朵內(nèi)：“林，威廉姆斯先生剛才發(fā)送出去的信息指令都被追蹤了。”

    楚辭驚訝道：“不是讓你去幫西澤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