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辭也跟著去了，不過負責(zé)打問情報的主要還是西澤爾，他坐在靠櫥窗的桌子旁吃早飯，一邊打量著早晨往來的顧客。

    兩個男人一前一后走了進來，前面那個穿著黑色舊夾克，后面那個戴著牛仔帽，遮住了半邊臉，只能看清楚濃密的褐色絡(luò)腮胡和別在后腰上的長管槍。

    兩人一進來邊直奔柜臺，顯然就是懂行的，恰好西澤爾和老板交談完，轉(zhuǎn)身朝著楚辭走來時，和牛仔帽擦肩而過。

    西澤爾坐在了楚辭對面。

    楚辭將牛奶和面包推到他跟前，又叫埃德溫給艾略特·萊茵通訊了一次，依舊未能和他獲得聯(lián)系。

    而后一抬頭，看到西澤爾忽然換了個位置，坐在了他身旁。

    楚辭正好奇，西澤爾的目光一瞥，原來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見剛才進門的兩人。

    楚辭合上終端的時候順手建立了一個通訊頻道，并打開了防干擾模式。

    “他們有什么問題？”他問。

    西澤爾神色如常的咬了一口面包，接著咀嚼的動作掩蓋掉說話的口型：“感應(yīng)科技的人。”

    楚辭驚訝道：“怎么看出來的？他們偽裝的太好了，我還以為就是普通的賞金獵人或者街頭幫派人士?！?/br>
    “戴帽子的那個人的槍，”西澤爾道，“前天晚上的楊隆的人用的也是這個型號，不過系列不一樣，加了消音器?！?/br>
    “萊茵先生說的對，”楚辭低著頭，不著痕跡朝黑夾克和牛仔帽瞥了一眼，“你確實可以改行去做偵探。”

    “這不算什么?！蔽鳚蔂柺Α?/br>
    “那什么才算？”

    “我對武器比你敏感，”西澤爾咽下最后一口面包，“可以算是職業(yè)病？”

    那兩人和老板竊竊的交談了一陣之后就離開了，西澤爾放下叉子，道：“跟上去?！?/br>
    五分鐘，楚辭和西澤爾也離開了咖啡店。早晨的風(fēng)鈴大道幾乎無人，唯有稀薄的、幽幽游蕩的霧氣。那兩人開著一輛藍色的卡車，但是令楚辭頗為驚訝的是，西澤爾竟然不知道從什么地方搞來一輛機車。

    機車引擎嗡鳴著飛馳出去沖散了晨霧，西澤爾道：“領(lǐng)口扣起來，太冷了?！?/br>
    楚辭縮著脖子將額頭貼在西澤爾后背上，問：“你哪里來的車?。俊?/br>
    “找別人借的。”

    楚辭還想問找誰借的，但是一張嘴進去一口冷風(fēng)，他便立刻閉上了。

    大約半個小時之后，藍色卡車停在了一座低矮的小樓前。

    西澤爾將機車藏在軌道橋和欄桿外，和楚辭慢慢走下臺階，看著那兩人的背影鉆進了小樓。

    “我去問問那是什么地方？”他道。

    “不用問，”楚辭道，“我知道?！?/br>
    西澤爾偏過頭：“什么？”

    “紅屋頂，是妓院。”

    楚辭說著往小樓門前走去，走了兩步發(fā)現(xiàn)西澤爾并未跟上來，回頭疑惑道：“不跟進去嗎？”

    西澤爾皺起眉：“可是……”

    “違法場所？”楚辭去拉他的手，“我知道你肯定沒去過，但沒關(guān)系，我去過?！?/br>
    西澤爾：“？？？”

    “你去過？”他的眉頭皺的越深了些。

    楚辭點頭，豎起一根大拇指：“這可是伏擊狩獵目標(biāo)的絕佳選擇?！?/br>
    他又補充了一句：“我還去過紅島，上次說淋雨在軌道橋上走了一天就是在紅島。還去過‘亞特蘭公園’，就在三星，據(jù)說是除了‘名利場’之外霧海最大的俱樂部，不過那次是為了找阿薩爾?！?/br>
    西澤爾瞬間在心里決定下次見到阿薩爾再打他一頓，讓他知道自己確實姓穆赫蘭。

    第285章 時代之下（中）

    “不進去嗎？”

    見西澤爾在原地不動，楚辭抬頭問。

    西澤爾也低頭看著他。他的眼眸里倒映出一小圈光弧，浮動著凌凌的、細碎的亮，像深夜被微光照見的水面。

    “以后少來這種地方?！蔽鳚蔂栢止尽?/br>
    “為什么？”楚辭毫不在意的問，“我又不會學(xué)壞。”

    “你在擔(dān)心什么？”

    西澤爾道：“不是擔(dān)心你學(xué)壞，這本來就不是什么好地方?！?/br>
    他皺眉：“連自己都出賣的話，人和物品有什么區(qū)別？”

    “但其實，他們中大部分人都不愿意這么做，”楚辭停頓了一下，“如果確實被逼無奈呢?！?/br>
    西澤爾似乎嘆了一聲，低低道：“時代之下……”

    楚辭壓了壓帽子，和他分開間隔開一段時間走進了那座紅屋頂?shù)男?。它沒有招牌，也沒有門童，唯獨破舊的門扉上方釘著一塊牌子，風(fēng)鈴大道三百三十五號。

    小樓里并不如楚辭以為的那樣。這里不是某個對外開放的俱樂部或者會所，而是一座公寓。老式的內(nèi)嵌通道，回字形圍繞著，從中間的天井望出去，可見一塊四四方方的、失去自由的天空。

    這里的住戶不少，但晨起的時候，走廊里卻并沒有幾個人。大部分寓所的門都關(guān)得嚴(yán)嚴(yán)實實，在從門廳進來的走廊上走了一段距離，楚辭遇到一個紅頭發(fā)的女人。

    她微微佝著腰，似乎身體不舒服，雙手抱在腹前，高跟鞋鞋跟斷掉了一只，走路一瘸一拐的。

    她身上披著一件破破爛爛的風(fēng)衣，扣子也沒有系好。楚辭從她身旁經(jīng)過時，聞到一股濃烈的酒精味和煙草味。

    女人臉上化著濃妝，但不知道是什么緣故，此刻已經(jīng)暈得不成樣子。她看了楚辭一眼，嘴唇嚅囁了幾下，似乎有什么話要說，但最終卻沒有發(fā)出半點聲音。

    楚辭目不斜視的朝著走廊深處走去。

    精神力場感知只能大體的分辨出黑夾克和牛仔帽在走進紅屋頂公寓之后的方向，卻不能像定位系統(tǒng)那樣精準(zhǔn)的感知到目標(biāo)的具體位置。

    因此他只能和西澤爾兵分兩路去尋找。

    他拐過天井，在另外一條走廊口又遇見了一個老太太。

    老太太用怨毒的目光乜了他一眼，道：“小姑娘，這個時間過來，你找誰？”

    “一個戴著牛仔帽，絡(luò)腮胡子的男人?！背o道。

    老太太豆子般的眼睛滴溜溜轉(zhuǎn)了一圈，道：“我?guī)闳??！?/br>
    楚辭剛要跟著她走，身后忽然傳來一聲急切的叫喊：“等等！”

    楚辭回過頭，是剛才進來的時候遇見的那個紅頭發(fā)女人。她扶著墻壁，一瘸一拐的朝著楚辭和老太太走過來，似乎非常急切。

    老太太朝女人面前的地方吐了一口唾沫，聲音尖利的警告：“滾開！”

    “這是我表妹，”紅頭發(fā)女人一手叉腰，一手指著老太太的額頭，老太太被她戳得連連后退，“剛才和我吵架，我才追出來的。老妖婆，你最好不要亂打她的主意，當(dāng)心我剝了你的皮！”

    老太太轉(zhuǎn)身就跑，口里咒罵著一些難聽的字眼，身型卻靈活得像一只瘦小的猴。

    “她是人販子，”紅頭發(fā)女人說道，“你要是跟她，今晚肯定被賣到賭場去。”

    “那你呢？”楚辭淡淡問，“你想做什么。”

    “你是來找人的？”女人干脆的道，“我可以幫你找，但你得給我錢。”

    她描得濃黑的眼睫飛快的瞥了楚辭一眼：“我要三千因特?！?/br>
    “行，人找到就給你?！?/br>
    女人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驚喜，眼底的狡猾和精明一閃而過：“我先回去換件衣服洗個澡，你在升降梯口等我。先告訴我你要找誰?！?/br>
    “一個戴著牛仔帽，留著褐色絡(luò)腮胡子的男人，還有一個穿著黑夾克，兩人身高體型差不多?！?/br>
    “好，我?guī)湍銌??！?/br>
    女人打開終端，手指靈活的發(fā)送出好幾條信息，但一時間沒有回應(yīng)。楚辭跟著女人一起走進了升降梯，最后在五層的升降梯口等她。升降梯上上下下好幾輪，有時候走出來的是妖艷女子，有時候走出來的是身形纖細的男人。

    大概等了半個小時，那女人昏暗的走廊深處走了出來，她卸掉了滿臉濃妝，露出消瘦暗沉的臉頰，五官卻是端正的好看的，也不太能看得出動過手術(shù)的痕跡。她依舊微微佝著腰，一只手按著腹部，招呼楚辭道：“問到了，在安娜的房間，但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人，先過去看看?！?/br>
    楚辭點了點頭。

    “如果真的是你要找的人，”女人試探著道，“能不能再給我點小費？”

    “好?！?/br>
    那女人似乎沒想到楚辭這么干脆就答應(yīng)了，瞪著眼睛愣了一下。

    安娜的房間在八樓，走廊延伸出去，墻壁上布滿了凌亂的涂鴉，而黑色的門鑲嵌其中，像是一面一面破舊的墓碑。

    女人帶著楚辭走到其中一扇跟前，抬手敲了敲門。

    好半晌門才開，只裹了一條浴巾的安娜瞇著眼睛打量了一眼紅頭發(fā)女人和她身邊的楚辭，低聲道：“到底什么事，我好不容易才哄的他去洗澡……”

    不等她說完，楚辭就側(cè)身從她旁邊進到了屋子里。

    這是一間很小的屋子，沒有窗戶，昏黃的曖昧的光像塵埃一般繚繞不定。屋子里到處都是東西，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墻角用簾子隔開一間淋浴間，里面有流水嘩啦聲。

    楚辭一把扯開了簾子。

    里頭赤身露體的男人緩緩回過頭，下巴上褐色的胡子如同亂草般一直延伸到鬢角。

    楚辭抓起立在墻角的一把墩布伸過去一橫，一掃。絡(luò)腮胡男人猝不及防的滑倒，朝著地面摔下去，慌亂之間抓住簾子的一角，將那面褪色的簾子拽落下來纏在了自己身上，楚辭另一只手掏出槍，手指一轉(zhuǎn)，槍柄在那人額頭上重重砸了一下。

    “砰”一下，那人一聲不吭的朝著墻角栽了下去，楚辭將他拖出來往床邊一扔，回頭問紅發(fā)女人：“你要多少小費？”

    紅頭發(fā)女人一臉呆滯的道：“不，不要了?！?/br>
    十分鐘后絡(luò)腮胡男人蘇醒，安娜和紅發(fā)女人像是兩只受了驚不敢落地的鳥兒，墊著腳尖縮在墻角。楚辭抓著絡(luò)腮胡的頭發(fā)迫使他仰起頭，問：“你是誰的人？”

    絡(luò)腮胡一時間沒有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眼珠子遲鈍的轉(zhuǎn)了一圈開始劇烈掙扎，而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被五花大綁貫在地上，渾身冷嗖嗖的，除了一塊浴室的簾子之外別無它物。

    楚辭又問了一遍：“你是誰的人?！?/br>
    絡(luò)腮胡冷哼了一聲，沒有回答。

    楚辭的耐心很差，他將槍管抵在男人的額頭：“感應(yīng)科技的人，對嗎？”

    那人的眼瞳縮了一下，并未否認(rèn)，繼續(xù)問道：“昨天晚上風(fēng)鈴大道九百二十號附近誰襲擊了你們？”

    男人打量了楚辭幾秒鐘，聲音沙啞的道：“你是誰？”

    “你搞清楚，現(xiàn)在是我在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