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醫(yī)生昨天晚上半夜才回去睡覺，今天也是呵欠連連，他拿下眼鏡擦了擦眼角，干脆給自己灌了一瓶提神的藥劑下去，免得工作的時候出錯。

    楚辭眼睛下方也有淡淡的青黑，西澤爾低低問：“是不是沒有睡好?！?/br>
    “不是，”楚辭搖頭，“可能是睡得太晚了?！?/br>
    他們昨天晚上回去休息艙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凌晨三時，就算今天早上遲起了一個小時其實也沒有睡多久?？墒浅o本來的睡眠時間就不長啊…… 西澤爾心中有淡淡的疑惑一閃而過。

    陸醫(yī)生再次給他注射了營養(yǎng)針劑，可是營養(yǎng)針劑雖然可以維持體能，卻無法消除饑餓感，所以西澤爾還是覺得很餓，但是他又什么東西都不能吃。

    “真慘，”楚辭搖頭感嘆，“太慘了。”

    “我怎么覺得你不是在同情我，”西澤爾放下因為抽血化驗卷起的袖子，“而是在幸災(zāi)樂禍？”

    “我沒有?！背o斷然否認，“我擔(dān)任干事還在同情你?！?/br>
    “我可不信，”西澤爾笑著道，“上次我剛從丹尼爾斯學(xué)院出來得時候，你就非常幸災(zāi)樂禍。”

    楚辭愣了一下，半晌沒有答話。

    西澤爾挑眉：“怎么，忘了？”

    楚辭笑了笑，半真半假的道：“對，忘了?！?/br>
    “自己做的壞事就記不住?！?/br>
    “今天下午就可以吃流食了，”陸醫(yī)生看著報告，道，“不愧是穆赫蘭師長，恢復(fù)的挺快的?！?/br>
    “謝謝醫(yī)生?！?/br>
    “不客氣，記住是今天下午才可以吃東西啊，只能吃流食，”陸醫(yī)生將光屏上的報告撤銷掉，瞪著眼睛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今天凌晨沒有休息就去洗澡了?！?/br>
    “明天還得來檢查。”

    “要不要去看我吃早飯？”楚辭問，“餐廳做的洋蔥餡餅很好吃。”

    西澤爾搖頭：“不去?！?/br>
    “那我們?nèi)ヅ灅蛘野⑻貜浰怪笓]官吧。”

    “你不去吃早飯了？”

    “我可以偷白粵的蘋果吃。”楚辭小聲道，“我昨天就偷了她的蘋果?！?/br>
    西澤爾忍著笑：“白粵沒有發(fā)現(xiàn)？”

    “沒有，”楚辭喟嘆，“她太好騙了，經(jīng)常被阿特彌斯指揮官騙得團團轉(zhuǎn)，我都看不下去?！?/br>
    “你？”西澤爾眉毛挑的高高的，“你難道不是和阿特彌斯同流合污一起騙白粵嗎？”

    “沒有沒有，”楚辭矢口否認，“我沒有啦?！?/br>
    說話間到了艦橋，拉爾米勒奇驚訝道：“我還以為你要多休息一陣子呢?！?/br>
    西澤爾道：“我沒什么事?！?/br>
    奈克希亞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冒出來：“小林，吃早餐沒有啊？”

    “沒有?！?/br>
    “走，去餐廳吃早飯?！?/br>
    楚辭搖頭：“我就不去了，我——”

    他話沒說完就被奈克希亞拉著往艙門走去：“哎呀，吃個飯而已，用不了你多少時間的，你都好幾天沒去餐廳了，蘇珊大媽都想你了……”

    楚辭不情不愿的被奈克希亞推著走了出去，艙門將要關(guān)閉的時候，他回過頭來看了西澤爾一眼，隨后他的目光消失在閉合的艙門之后。

    西澤爾回過頭，對拉爾米勒奇道：“我需要和元帥或者靳總通訊。”

    “現(xiàn)在暫時不行，”拉爾米勒奇道，“今天早上我們遇到了一場隕石雨，影響了未來號的信號傳輸裝置，你也知道，遠空的信號波段本身就不穩(wěn)定，會受到周圍宇宙力場和星體引力的影響……”

    她說著，卻見西澤爾緩慢的皺起眉，沉聲問：“遠空？”

    “啊？”拉爾米勒奇比他還奇怪，“難道不是？”

    西澤爾道：“這里是什么地方？”

    “什么什么地方，”拉爾米勒奇一頭霧水，“這就是遠空啊，我們正在執(zhí)行銀河禁區(qū)的星際探索任務(wù)?！?/br>
    西澤爾回過頭，看著頭發(fā)已經(jīng)及肩的白粵，問道：“現(xiàn)在是憲歷多少年？”

    白粵忙回答：“憲歷四十五年。”

    “四十五年……”

    西澤爾怔了一下，慢慢轉(zhuǎn)過頭看向了監(jiān)視光屏上此刻顯示的廣袤星空。

    宇宙深遠遼闊，沒有人知其邊界，也沒有人知道，它存在了多久。

    他和楚辭離開北斗星去霍姆勒的時候還是憲歷四十二年的秋天，他以為他只是在時空之門中旅行了不到一個月，可是星辰變換，滄海桑田，在他原本的時間節(jié)點里，竟然已經(jīng)過去了三年。

    原來楚辭已經(jīng)等了他三年。

    人的一生能有多少個三年，少年彈指而過，紅顏轉(zhuǎn)瞬遲暮……

    難怪他昨天那么奇怪，難怪他會哭……難怪，他要跟隨艦隊來執(zhí)行探索任務(wù)。

    “所以這里，”西澤爾看向了航線圖，“已經(jīng)臨近銀河禁區(qū)了，對嗎？”

    “對，”拉爾米勒奇點頭，“我們已經(jīng)航行了兩年零九個月，接近這次任務(wù)的目的地了?！?/br>
    西澤爾長長地嘆了一聲。

    也許阿瑞斯說得對，這就是愚弄時間的代價。

    “如果通訊信號修復(fù)，麻煩立刻告訴我，”西澤爾說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向元帥匯報?！?/br>
    “好?！?/br>
    西澤爾轉(zhuǎn)身離開了艦橋，拉爾米勒奇在后面叫道：“唉，你干什么去？”

    “我去找林?！?/br>
    拉爾米勒奇回過頭來，見白粵正盯著自己，她指了指艙門，嫌棄的道：“他們倆在粘一起得了，分開兩分鐘就要去找?！?/br>
    白粵偷偷笑了起來。

    西澤爾按照通道內(nèi)的指示，一路去到了餐廳，他到的時候，楚辭已經(jīng)和奈克希亞吃完了早餐，正好從餐廳出來。

    “你怎么過來了？”楚辭詫異道，“醫(yī)生說你不能吃東西。”

    “我不是來吃飯的，”西澤爾走到他跟前，“我是來找你的?！?/br>
    奈克希亞玩笑道：“師長，你干脆把林裝在口袋里算了?！?/br>
    西澤爾眼底閃過一抹清淡的笑意，道：“我倒是想。”

    奈克希亞震驚：“您竟然也會開玩笑！”

    西澤爾瞥了她一眼，奈克希亞立刻轉(zhuǎn)移話題：“我去找納金斯說點事情，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立刻溜之大吉。

    楚辭覺得好笑：“你就跟活閻王一樣，別人見你都害怕?！?/br>
    西澤爾沉默了半晌，驀然道：“對不起?！?/br>
    “啊？”楚辭疑惑的抬起頭，“為什么忽然道歉?！?/br>
    “我以為……”

    古董號裝載的老式星艦并不能和現(xiàn)在的星網(wǎng)連接，因此也就無法使用定位功能和雷達系統(tǒng)，他以為他穿梭的蟲洞是梅西耶星云邊緣的蟲洞，之所以會遇到未來號是因為它剛剛穿過長亭走廊。

    可實際上，他穿越的卻是銀河禁區(qū)的蟲洞，當(dāng)他遇見未來號時候，他們已經(jīng)在浩浩宇宙中航行了兩年零九個月。

    西澤爾看著楚辭，艱難的道，“原來……原來已近過去了三年?！?/br>
    楚辭輕聲問：“那你所經(jīng)歷的時間過去了多久？”

    “我不知道，”西澤爾搖頭，聲音有些啞，“大概不會超過一個月?！?/br>
    “可是，這樣不是很好嗎？”楚辭很輕微的笑了一下，唇角平平的翹起一點弧度，淡而沉靜，“你不用像我一樣，等了這么久?！?/br>
    西澤爾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擁抱住他，苦笑道：“你說的對，我確實是個騙子?！?/br>
    “沒關(guān)系，”楚辭拍了拍他的脊背，“我們一定會再見?！?/br>
    “你剛才不是在艦橋嗎？”楚辭問，“特意跑過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

    西澤爾道：“通訊出了故障，要等修復(fù)才能聯(lián)系北斗星。”

    “那我?guī)闳ズ笄诒Ｕ喜繂枂栍袥]有空出來的艙室？”

    西澤爾想了想，忽然道：“我不能和你住嗎？”

    楚辭挑眉：“你不是嫌我那間艙室擠嗎？”

    西澤爾不說話了，楚辭問過后勤保障部的工作人員之后，抬頭道：“巧了，只有一間雙人艙室還空著一個床位，你是愿意和別人住，還是愿意和我擠？”

    西澤爾眨了眨眼：“不能換一下嗎？”

    最后那位住在雙人艙室的朋友換到了楚辭原本的單人艙室里，楚辭和西澤爾換進了那間雙人艙室，可謂皆大歡喜。

    這間雙人艙室要比楚辭那間大得多，楚辭帶的東西本來就沒多少，用他的小箱子搬了一趟就全部搬完，西澤爾更是一窮二白，什么都沒有，所以這趟“搬家”進行的格外快，等到中午的時候，就已經(jīng)算是收拾好了。

    陸醫(yī)生不讓西澤爾多動，因此他就坐在床邊看著楚辭進進出出，過了中午，他笑著道：“我是不是可以吃飯了？”

    “只能吃流食。”楚辭在他手里塞了一杯粥，而他自己叼著不知道什么時候從白粵那順來的蘋果，咔嚓咔嚓的啃。

    西澤爾看著手里的粥嘆了一聲。

    等到楚辭收拾完最后一點東西，剛要出聲，一回頭卻發(fā)現(xiàn)，西澤爾已經(jīng)靠在床邊睡著了。大概從沙漠離開，一直到穿越過宇宙星辰，這個人不眠不休，只靠著口袋里那幾塊能量塊，一直堅持到被未來號救援。

    楚辭“嘖”了一聲，將他放在床上放平，拉過被子給他蓋上，看著他安靜的睡顏，輕輕的道：“晚安。”

    一直到未來號進入了“夜晚”的休息期，西澤爾也沒有醒。

    楚辭專門跑去問了陸醫(yī)生，陸醫(yī)生擺手道：“沒事，讓他睡吧，不過記得明天早上叫醒他，不要睡超過二十四小時?！?/br>
    楚辭這才放心地回到了艙室里。

    照明已經(jīng)熄滅，只留下一排常亮的燈帶，他的床板上方就是舷窗，擋板并未關(guān)閉，于是可見浩瀚星河，明滅如燈盞。

    楚辭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半晌，卻沒有辦法睡著。

    他悄悄的爬起來，光著腳走到西澤爾的床邊，蹲下身趴在他的床沿上看了他一會，然后伸出手指，輕輕地碰了碰他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