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佳寧連她什么時候來初潮都不知道，卻記得在姜書妍那幾天給她熬紅棗湯的時候她也沒有哭。

    但是知道唐驍喜歡上姜書妍的時候，阮棲把自己哭成了狗。

    那種感覺……

    怎么說呢，就像你本來就只擁有很少很少的東西，你以為至少還有人能聽你講講你那些委屈，但是那個聽你委屈的人也倒戈了，你的陣營里，再也沒有讓你一個可靠的伙伴。

    你變成孤身一人。

    再也不可以沒心沒肺的裝淡定，裝不在乎，裝大度不計較。

    你被全世界拋棄了。

    就是那種感覺。

    一整個高一上半年，阮棲跟唐驍?shù)年P(guān)系都十分微妙，從阮棲發(fā)現(xiàn)的唐驍?shù)谝环馇闀_始，兩個人就變得別扭起來。

    憋不住的時候阮棲會很生氣的問他：“你喜歡姜書妍什么？”

    唐驍跟阮棲一樣，是理科廢物，他喜歡文學(xué)，面上大大咧咧的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唐胖子，但阮棲知道他讀很多書，有一顆敏感又溫柔的心，但是唐驍對姜書妍的喜歡，他自己都摸不著頭腦。

    他很傷感又自厭的說：“不知道，她好像就是按我喜歡的樣子長的，脾氣我也喜歡，哪兒哪兒都喜歡，我覺得她只要對我笑一下，我能治愈一整個月?！甭曇艉茌p，看起來跟中蠱似的，非常上頭。

    阮棲聽得十分難受，跟唐驍冷戰(zhàn)，不跟他說話。

    但唐驍?shù)陌祽?，讓姜書妍非常煩惱，她會把阮棲偷偷抓到一邊，警告她：“讓你那個丑逼死胖子朋友不要再來sao擾我！”

    阮棲是個包子，卻十分維護唐驍，氣鼓鼓的跟姜書妍爭辯：“他只是胖了點，他不丑，他很厲害，他讀好多書，什么都看，你從小到大看的書都沒有他一年看的多！他沒有跟你寫情書，他就是想跟你分享他看的書?！?/br>
    “你喜歡你跟他在一起好了，反正你們一個胖，一個蠢，正好配對！”說完，姜書妍把那疊厚厚的情書扔在阮棲身上。

    阮棲把它們撿起來，一封一封的捋好，交還給唐驍。

    唐驍不怎么在意的樣子，仿佛料到這個結(jié)果。

    他消停了一陣子。

    阮棲以為他終于回頭是岸，偷偷松一口氣。

    結(jié)果唐驍跟姜書妍忽然就走近了。

    阮棲住校，許佳寧有次打電話無意間跟她提起，唐驍最近經(jīng)常來家里做客，是姜書妍自己邀請的。

    阮棲有些奇怪。

    一個月后，姜書妍的一篇投稿獲得全國大賽獎項，因為是國家文學(xué)大賽，可以高考加分。

    阮棲非常崩潰，她打了無數(shù)個‘憨批’兩個字準(zhǔn)備發(fā)給唐驍，最后又全都刪除了。

    她沒再跟唐驍說過話。

    再后來，就是唐驍那些情書被貼在布告欄上的事。

    唐驍那會兒一米七，體重卻有200斤，學(xué)校里沒人關(guān)注那些情書的文筆是真誠動人，只有人嘲諷這么一個大胖子，是怎么想到癩蛤蟆吃天鵝rou，敢覬覦?；ń獣?。

    《烏合之眾》里說：群眾從來未渴求過真理，他們對不合口味的證據(jù)視而不見。假如謬誤對他們有誘惑力，他們更愿意崇拜謬誤。誰向他們提供幻覺，誰就可以輕易地成為他們的主人；誰摧毀他們的幻覺，誰就會成為他們的犧牲品。

    美貌動人，人氣高的姜書妍是幻覺，200斤的唐驍油膩不堪，不合口味，于是被誅筆討伐。

    有一種校園暴力，不是毆打欺負(fù)，而是肆無忌憚的嘲弄詆毀。

    阮棲知道布告欄的事情后，第一時間紅著眼睛去把上面的東西扯下來，那會兒她終于發(fā)育了，個子雖然躥高了一截，但是還是要墊一墊腳尖，才能把粘在最上面的紙張拆下來。

    夕陽快下落的時候，有個胖子默默的走過來幫她一起，兩個人弄了好久，才完好無損的把所有的文字保存下來。

    “有沒有想過以后其實可以把這些出本詩集什么的？”阮棲一張一張幫他整理好，就像有時候唐胖子會幫她整理那些亂七八糟的畫稿一樣。

    “再看吧，就覺得還挺酷的，老子青春期也轟轟烈烈傻逼過了?！碧乞斒种鈸沃_階，側(cè)頭沖她笑。

    那是她倆冷戰(zhàn)很久以后第一次跟對方笑，也是第一次平心靜氣的開玩笑說話。

    夕陽的余暉把整個校園籠罩在一層溫暖又愜意的氛圍里，阮棲把腦袋枕在他軟乎乎的肩膀上，說：“哥，你不傻逼，你是我見過最勇敢的男生，你追求一個人的時候整個人都在發(fā)亮，帥得閃瞎我的眼。”

    “我都差點兒愛上你了，真的?！?/br>
    唐驍就說：“我是不傻逼，你傻逼！”

    被阮棲憤怒地給了好幾個小拳拳。

    一個星期后，唐驍出國了。

    學(xué)校里有人傳他因為那件事抑郁，阮棲不大相信。

    但唐驍除了出國前把自己那堆書挑了兩三箱放她那兒寄存外，出國后直接就跟她斷了聯(lián)系。

    她有一陣兒，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唐驍?shù)氖虑檫^后，很少有男生再敢追求姜書妍，慢慢的，有人傳?；ㄔ缇陀心杏?，在國外念很牛逼的大學(xué)，家世非常好，頂層圈的富二代那種。

    姜書妍偶爾會很高調(diào)的發(fā)一些曖昧動態(tài)，沒有男方的臉，但仍然被人轉(zhuǎn)到校論壇上，坐實傳言。

    季時屹出國后，阮棲就再也沒有見到過他。

    周末，她很少回姜家，偶爾回去，基本上姜書妍都不在，姜成有時候會把她叫到書房，先禮貌性關(guān)心一下她學(xué)習(xí)，然后話題就會被技巧性的帶到姜書妍身上，問阮棲知不知道姜書妍在學(xué)校怎么樣？

    阮棲懵懵懂懂的回答過兩次不太清楚，跟姜書妍的班級隔得比較遠(yuǎn)以后，姜成就再也沒找過他單獨‘談話’。

    阮棲后來兩次聽到季時屹的消息，一次是學(xué)校校慶放假，她回家，聽見姜書妍正跟他通電話，兩個人不知道聊些什么，姜書妍趴在沙發(fā)上，翹著腿，纖濃白皙的小腿在空中一晃一晃的，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模樣。

    陽光從窗口照射進來，把她身材的曲線拉得姣好，阮棲從來沒見過姜書妍笑得那么開心過，簡直眼角眉梢，從毛孔里散發(fā)的快樂。

    第二次是畢業(yè)，姜書妍成功考上傳媒大學(xué)的舞蹈系，姜成很高興，一定要給姜書妍辦升學(xué)宴。

    升學(xué)宴上，阮棲第一次見到姜書妍的mama，果然像唐驍說的，是個氣勢很強的女大佬，非常漂亮有氣質(zhì)，身邊還配了保鏢。

    但是姜書妍似乎在跟她mama鬧別扭。

    酒店里，姜書禹東跑西跑的，忽然跑過來拉著阮棲的袖子，沒頭沒腦的說：“jiejie在跟mama吵架。”

    阮棲以為是許佳寧跟姜書妍發(fā)生爭執(zhí)，忍不住跟著姜書禹過去，結(jié)果看到姜書妍在包廂里跟她mama吵架。

    兩個人吵得很大聲，誰都不讓誰，姜書妍面紅赤耳，臉色很難看。

    但到了飯桌上，母女倆又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似的。

    晚宴時，姜成喝多了，說他其實一直沒怎么關(guān)心過這個女兒，沒想到被她mama教得這么優(yōu)秀，他很慚愧。

    姜書妍大概嫌棄她丟人，還沒結(jié)束，獨自出去了。

    阮棲當(dāng)時去了趟洗手間，出來時，聽到姜書妍在消防通道跟人通電話。

    姜書妍左手夾著煙，右手拿著電話，她說：“季時屹，你被學(xué)校開除了，你一無所有，是個二流貨色，我不跟二流貨色玩，我媽也不會讓我跟一個二流貨色玩，我們以后別聯(lián)系了。”

    然后，姜書妍掛了電話。

    少女坐在消防通道的臺階上，腦袋埋在膝蓋上，瘦削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哭得很壓抑，連煙灰砸下來，燙到手都沒發(fā)現(xiàn)。

    那是阮棲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見到傲嬌的姜書妍哭。

    第12章

    阮棲再見到季時屹是在五年后。

    大二下半年的暑假。

    高中畢業(yè)那年，她跟許佳寧產(chǎn)生爭執(zhí)，阮棲磕磕絆絆學(xué)得很吃力，終于摸到重本線的尾巴，許佳寧讓她選醫(yī)學(xué)方面的專業(yè)，阮棲想學(xué)漫畫，許佳寧堅決不允許，最終她說學(xué)醫(yī)可以，她要去另一個城市。

    雙方妥協(xié)。

    阮棲孤零零拖著行李，來到醫(yī)科大，學(xué)口腔學(xué)，保持一周跟許佳寧通話一次的頻率。

    除開學(xué)習(xí)，她的生活被兼職填滿、補課、做家教、投稿漫畫、跟國外的高中朋友搞了一個代購，幫系里的女同學(xué)提供小奢品牌的代購服務(wù)，賺差價。

    大一下學(xué)期開始，她已經(jīng)湊夠?qū)W費和生活費，不再開口問許佳寧要錢。

    暑假宿舍基本空置，留校的少數(shù)學(xué)生被宿管要求搬到同一樓層，方便管理。

    阮棲她們宿舍里留了兩個，徐媛媛和她，徐媛媛跟家里說的是因為考試掛科，下學(xué)期開學(xué)要補考，她要留下來復(fù)習(xí)，但實際情況是，她談了一個男朋友，兩個人濃情蜜意、非常上頭，放假也忍不住要黏在一起那種。

    “棲棲，我男朋友搶到一家網(wǎng)紅餐廳的優(yōu)惠卷，多人餐，我們覺得很劃算，晚上要不要一起聚個餐？”徐媛媛一邊刷牙一邊咕噥著跟她說。

    阮棲昨晚上畫漫畫弄得太晚，眼底還有青影，人困嗖嗖的，從被窩里發(fā)出黏糊的聲音：“吃什么啊？”

    “川菜，但是店的評價很好，還要預(yù)約排隊的。”徐媛媛吐出漱口水說，“其實吧，就是我跟東子經(jīng)濟壓力挺大的，我們兩人吃六人餐太浪費了，想多找點人a?！?/br>
    阮棲有點無語，跟只剛出土的喪失半闔著眼簾瞅她：“那我不是成了自費的電燈泡？”

    “不止你一個電燈泡，還有其他人，你不是說你想再找份兼職嗎，東子他有個朋友正好有門路，到時候幫你牽牽線。”徐媛媛過來，捏了捏她被窩里小臉。

    “哦。”阮棲腦袋有點迷糊，慢騰騰的應(yīng)了一聲，等徐媛媛一走，翻了個身，又繼續(xù)睡回籠覺。

    睡到中午，她從被窩里爬出來，隨便咬了兩口面包，急匆匆的往做家教的一家人那兒趕。

    暑假前她收了兩個學(xué)生，兩個初中生，都是補習(xí)英語，兩個人的時間錯開，阮棲倒也忙得過來，就是其中一個初中生家里離學(xué)校太遠(yuǎn)了，中途要輾轉(zhuǎn)三次乘車，光是浪費在交通上的時間就有兩個小時，有點浪費時間，等把課程上完，阮棲有點想辭了。

    她上完家教趕去餐廳的時候，徐媛媛他們已經(jīng)到了，果然湊了六個人，徐媛媛男朋友的兩個哥們兒，以及其中一個哥們兒的女朋友。

    徐媛媛的男朋友叫周東，是隔壁科技大學(xué)的計算機專業(yè)的，他單著的哥們兒叫蔣靖宇，陽光朝氣的一個大男生，聽周東的意思，是個天才少年，才大三，已經(jīng)跟學(xué)長在一家游戲公司實習(xí)，開發(fā)游戲軟件。

    徐媛媛大概跟他提過找兼職的事，蔣靖宇直接問她：“你想找兼職？”

    “嗯，做家教的地方太遠(yuǎn)了，課程也快結(jié)束了?！?/br>
    “平時打游戲嗎？”

    “偶爾玩一下，但是不怎么會?！比顥蠈嵉馈?/br>
    蔣靖宇沉吟了一下：“我們那小破公司想招聘個做行政的妹子過度，事情不多，就是收收快遞，準(zhǔn)備一下后勤，但是想招有游戲基礎(chǔ)的。”

    阮棲想了想，試探著：“我會畫漫畫，給一些平臺做過漫畫連載，可以嗎？”

    江靖宇沒有立刻答應(yīng)，但是留了活口：“我?guī)湍銌枂栁覀兝洗??！?/br>
    “謝謝。”阮棲眼睛一亮。

    兩個人加了微信。

    網(wǎng)紅餐廳生意很好，周東是北方人，喜歡喝酒，那天都喝高了，徐媛媛結(jié)完賬是扶著男朋友出門的，上車前回頭跟阮棲說：“西西，我今天不回寢室了，記得幫我應(yīng)付一下宿管阿姨?！?/br>
    阮棲點了一下頭，暑假宿管一般查得不嚴(yán)，徐媛媛不回寢室也是常有的事。

    她跟他們道別完，剛走到地鐵口，發(fā)現(xiàn)自己給學(xué)生準(zhǔn)備的教材資料忘記拿，不得不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