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祁山的臉色乍然間突變。

    其實在唐元說出那句話時，他已經(jīng)呆住，只是現(xiàn)在才反應(yīng)過來。

    “酷似母親的臉和脾性，讓我愛得備受煎熬。”

    他怎么可能不熟悉。無數(shù)多的日子里，唐元的容顏讓他的被反復(fù)拷打。帶著愛惜與遺憾，他在夜深人靜時寫下這么一句話。

    有一個從小樣貌就這樣出挑的女兒，他怎會不驕傲、不憐愛？但遺憾的是，她太像她母親。結(jié)婚以來，他日日生活在妻子的陰影下，她那暴戾的脾性將他的男性自尊狠狠踐踏。噩夢太多，以至于看到無辜的女兒，他也要聯(lián)想到憎惡的妻子，聯(lián)想到自己那段卑微的前半生。

    如果…女兒能多像他一點，該多好。這是他最經(jīng)常的自我獨白。

    “元元。”

    直到唐祁山顫抖說出這兩個字，他才恍然大悟，自己怎么會不愛她？一個流著他血的生命體就這樣活生生站在這里。

    “你聽爸爸說。”他走近她，手試圖去環(huán)住她。

    唐元的心臟跟著熱血跳動，內(nèi)里是這么熱切，身子卻僵得像塊木頭，最終只能發(fā)出一聲悶哼。

    “你…你別抱我?！碧圃谋砬樵诎狄瓜聵O度扭曲，在眼前這個男人不自然的懷抱中無所適從著。

    “你…你…你怎么能抱我呢……”

    唐元覺得有很多想說的，但最終只能說這么一句話。她默默看著他慌亂、無助、生硬的姿勢。

    唐元咬著牙，五官更痛苦，再抑制不住激動的情緒，重復(fù)：“你…你為什么要抱我呢……”

    他抱她是那么生澀，而她也根本不知道如何去適應(yīng)這個陌生的擁抱。夲伩首髮站：po18t d.

    “元元…爸爸…爸爸是愛你的……”

    極端情況催生極端反應(yīng)。唐祁山的慈父本能似乎此刻才被激發(fā)，像對一個剛出生的嬰孩一樣，去哄早已十八亭亭的女兒。

    唐元在某個時刻情緒被點燃，猝不及防啊的尖叫一聲，一把推開唐祁山，拉開門往外竄。

    “元元——”

    唐元跑在前面，能夠清楚聽到后面的腳步聲和呼喚。

    可她已經(jīng)沒力氣再和他爭論?？咕艿綐O點，唐元的身體潛能爆發(fā)，沖刺出小區(qū)立馬攔到一輛出租。

    “去哪？”司機聽到夸張的喘氣聲，還不解地看了眼后視鏡。

    唐元觀望著后面，唯恐唐祁山要追上來，“你先開！”

    車輛發(fā)動好一會兒后，唐元才逐漸有了安全感，人也冷靜了些。今天本該和喬之涵一起去游戲廳。但顯然，她已沒心情了?，F(xiàn)在整個人這么狼狽，她更不想跟別人多解釋。

    “姑娘，去哪里?。俊彼緳C盲開許久，又問。

    “去……”唐元沉思一會兒，卻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梧城這么大，竟沒她的容身之處。

    “去…去酒吧?！?/br>
    “是…哪一家酒吧呢？”

    “離剛才我攔車的地方，越遠越好…越遠…越好。”

    司機最終把唐元送到了河對岸的某奢侈酒吧。

    冬天天黑得早，才不過八點，酒吧歌廳的夜生活就升起了。

    唐元下了車立馬被凍了一圈雞皮疙瘩。她才想起來，剛才太急了，竟連外套都沒來得及帶。她吸了吸鼻子，緊緊抱住自己肩，飛速上樓。

    剛一進門，尼古丁和酒精的氣味就迎頭沖來。唐元瞇眼，打量著眼前這光亮不算明晰的空間，也是她今夜的歸屬，踏步而入。

    她是一個人來的，又這么突然，現(xiàn)時很難找到幾個好的座位。唐元在幾個氛圍嗨鬧的散臺邊徘徊了好幾圈，吧臺座上才有人離開。

    她抓住機會坐上去，看著酒保和周圍的男男女女閑談?？諝庵锌鞓芬蜃右徊讲礁腥舅?，沒多久，唐元就有了想一醉方休的欲望。

    “給我一杯雞尾酒好嗎?！?/br>
    瘦小卻西裝革履的男酒保沖她禮貌性點頭：“要什么口味？酸的、甜的？”

    “苦的?！碧圃驍嗨瑥娬{(diào)，“越苦越好，越烈越好?！?/br>
    酒保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還是照做，在十分鐘以內(nèi)遞給唐元一杯薩澤拉克，“這款酒以黑麥威士忌風(fēng)味為主，入口辛辣，兼之淡淡檸檬香?！?/br>
    “您長得這么漂亮，請…注意……”看她是一個人來的，酒保忍不住又提醒，“這款是烈酒，度數(shù)不低。”

    唐元隨意哦了聲，接過啜了一口。辛辣的澀感立刻布滿舌尖，宛如刀刃在一寸寸割扯rou體。

    苦調(diào)是最后泛上來的。唐元等到這苦澀完全過完喉，心道也不過如此。完全不及她心頭十分之一。

    唐元一直都有嗜甜的習(xí)慣。小時候每逢她心情不好，她都會去國際商場買糖。生理上的甜度足夠了，心理上也會不那么苦了。這是她遵循的人生法則。生理與心理是相通的，現(xiàn)在，她越嘗這苦味，反倒品出了那么一點甜。

    ……

    燈紅酒綠的另一頭，忽然響起吉他和小號的聲音。緊接而來的，是樂手嘹亮的歌喉，還帶著點放克的節(jié)奏。

    唐元望去，才發(fā)現(xiàn)那邊已有樂隊開始表演了。

    伴隨著激烈的歌手，舞池的人群早興奮地脫掉外套、甩頭、舞動四肢。

    唐元帶著微醺，仔細聽了聽歌詞，發(fā)現(xiàn)這正在演出的歌曲竟是羅大佑的《青春舞曲》。

    “太陽下山明早依舊爬上來

    花兒謝了明年還是一樣的開

    我的青春一去無影蹤

    我的青春小鳥一去不回來

    我的青春小鳥一去不回來

    別的那樣呦

    別的那樣呦

    我的青春小鳥一去不回來?！?/br>
    唐元沒有移動，就這樣坐在位置上跟著人群搖擺。讓粗獷的男聲一點點鉆入耳膜。

    歡樂的曲子，歡樂的舞蹈。唐元聽著聽著，卻開始掉淚。腦中回蕩的依舊是那重復(fù)的歌詞。

    “太陽下山明早依舊爬上來

    花兒謝了明年還是一樣的開

    我的青春一去無影蹤

    …

    我的青春一去無影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