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悶的午后，微風偶爾穿林而來，陳舊的玻璃窗戶也被吹得‘吱呀吱呀’響，起初聽著刺耳，但最后也融為了白噪音的一部分。

    二樓、臥房。

    何梁和唐元已經(jīng)睡了一覺又醒了，但卻都沒下床，只安靜地躺在一起，隨意閑聊著。

    “現(xiàn)在肚子還痛嗎？”何梁問。

    “好多了?！碧圃f，“但其實…要扛也扛得過去。我一直都痛經(jīng)?！?/br>
    “你現(xiàn)在不該偷著樂嗎？”唐元有意將語氣放輕松，“慶幸自己昨晚做得多，吃飽了。現(xiàn)在，可得有一個星期碰不了我了?！?/br>
    何梁臉紅，腦里浮現(xiàn)的盡是自己昨晚不知饜足的模樣。  “我還記得，你之前也是因為這個，痛暈在網(wǎng)球場。當時你的臉色那么難看，我現(xiàn)在都還記得?！?nbsp; 他換了個話題。

    “哼，要知道，想背我的人多了去。要不是沒辦法，還輪不到你呢?！?/br>
    唐元剛說完，兩人就忍不住同時笑了出來。

    又沉默了一會兒。

    唐元忽然說：“我好像聽到了唱戲的聲音了?！?/br>
    “嗯。”何梁拍著她的肩，“那是公益性質(zhì)的黃梅戲。村上每逢新年都會請劇團過來?！?/br>
    “要過年了?！碧圃哉Z，“時間過得好快……”

    “就像做夢一樣?！彼^續(xù)，“我還以為，自己來到了桃花源?！?/br>
    “可以不醒過來?！?/br>
    “我也想?！碧圃中Γ拷?，指尖在他的臉上勾勒他的輪廓。慢慢的，一筆一畫。“我該回家了?！?/br>
    “這么快？”

    “因為，還有事情要解決?！?/br>
    第二天晚上村口有打鐵花表演。

    全家人都打算去看，何琴專門提前下了班，阿慶嫂也帶著圓圓滿滿來湊熱鬧。

    唐元從沒聽過，吃晚飯時問：“打鐵花是什么?！?/br>
    “就是把化了的鐵汁撒到天上，那場面，可壯觀了?！蹦棠涛⒀鲱^，回憶道，“當年梁兒他爺爺還在的時候，也可會打鐵花了，光著膀子，力氣大的很吶。”

    “我可等不及了！”小宇扒飯更快了，“還是過年好啊，哪都有好玩的……哼，哥哥昨天明明答應陪我看戲的，結(jié)果留我一個人跟李爺爺在那！他一直抽煙，我都快被熏死啦！”

    “有人陪著看不就該知足了嗎？”何梁應道，臉又轉(zhuǎn)到唐元面前，輕聲詢問，“我們吃快點好嗎？待會兒能占個近一點的位子。”

    他說得急，像是殷切想讓這次觀賞圓滿、萬無一失。但仔細聽，又帶了點淡淡的哀傷。

    唐元就快回家了。

    全家人迅速吃完飯，便鎖好門，浩浩蕩蕩一起出發(fā)了。就連麻團，也不再犯懶，也搖著尾巴跟在奶奶身邊。

    直到出門，唐元才發(fā)現(xiàn)這次的打鐵花表演有多么吸引人。路上全都擠滿了人，幾乎所有村民都不約而同早早吃完晚飯，在天黑之前出門了。

    一路上，大家笑著、聊著，有的還帶著瓜子水果邊吃邊走。相互碰著了，還點頭拜個早年，打個招呼問：“咦！你們家也出來看表演??！”

    同時，唐元也注意到，村民們看似悠閑，但腳下步子都很快。不用說，都是卯足了勁，想搶個好位置的。

    眾人大概走了十分鐘，就來到了村口的一大片空地上。這兒已經(jīng)提前被隔離帶圍成了一個長方形，大家就涌在長方形四周。

    中間的表演臺子已經(jīng)搭好了，五六個工人正圍著一個大熔爐燒著鐵汁，還有許多男藝人還光著膀子，套上了舞龍舞獅的服裝。

    唐元在好幾米外都覺得熱，心想，這些光著膀子的藝人大概也不會冷吧。

    “元，我們往中間一點兒，那能擠。”一旁的何梁突然出聲。

    唐元這才回神，看了看他手指的方向。在中間，的確更好看，但圍了好多人，能擠進去嗎？

    何梁像是知道她的擔憂，笑道：“能擠的，相信我?！?/br>
    兩人決定好換位置后，又去問了問家里其他人，但奶奶不想動了，姑姑和姑父打算陪著老人。最后，只有阿慶嫂、圓圓滿滿、小宇，以及…麻團跟了過去。

    何梁在前面開路，另一只手緊緊牽著唐元，還不時回頭看她。

    終于，幾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擠到了稍微靠中間一點的位置。明明只有兩三米，卻像是走了幾公里那樣漫長。

    小宇拉開羽絨服的拉鏈，手扇著風，嗨喲道：“下次，還要更早來才行?！?/br>
    “嗯?！焙瘟狐c頭，“更準確的說，是明年?！?/br>
    眾人被逗得直樂。

    唐元站著，和挨著的人偶爾擦到。何梁注意到，便又把她拉到自己身前，雙手護住她。

    “你能看到嗎？”唐元往后仰頭問。

    “你說呢?！焙瘟禾裘迹焓直攘艘幌绿圃^頂?shù)剿砩系奈恢?，剛好在他的下巴，“嗯，大概差了二十公分呢?！?/br>
    唐元掐他。

    中間的確是個絕佳觀賞位置。唐元在表演開始時才恍然意識到。

    十個穿著龍、獅的演員開始圍著熔爐轉(zhuǎn)圈，另有五六個藝人便拿著花棒一邊往天上灑鐵水，一邊穿梭在龍和獅之間，旁邊還有敲鑼打鼓的。一時間，聲音震得人耳朵疼。

    唐元看到，火熱鐵花的鐵花瞬間便在空氣中四射開來，形成放射狀的銀光色。有好幾次，好多鐵花還射到了阻隔帶外。眼見鐵水就要澆到自己了，她下意識嚇得閉眼，但什么都沒有，又睜眼，發(fā)現(xiàn)何梁早不知何時伸手幫她擋住了。

    表演還在繼續(xù)，唐元安靜地看著，在鐵花的銀輝，和絢爛的火光下，皮膚被襯得雪白，儼然若降世的仙女。

    沒多久，唐元就感到大腿碰到一團軟物，她垂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圓圓滿滿不知何時跑到了她這里來。

    她的位置是最適合觀賞的，難怪小孩子都想來。

    此刻，圓圓滿滿正瞪著水靈靈的大眼望她和何梁，滿是渴求。

    唐元和何梁對視一眼，跟阿慶嫂使了個眼色后，便一人抱起一個娃娃。何梁抱滿滿，唐元抱圓圓。突然變高了，兩個小孩都興奮極了，一邊歡呼，一邊伸長脖子往前看。

    抱著孩子后，唐元才發(fā)現(xiàn)，圓圓頭上還別著她的蝴蝶發(fā)卡，但還是梳著土土的沖天辮。唐元當然又看不慣了，把圓圓放下來，梳了上次發(fā)型，再把發(fā)卡仔細地別在了中間。

    “喏，公主頭?！?/br>
    圓圓開心地點頭，先摸了摸自己的頭發(fā)，又減小力氣，輕輕地去摸頭上的發(fā)卡。

    唐元見她那么寶貝，干脆說：“送給你了?！?/br>
    “謝謝jiejie。”圓圓臉上露出兩個淺淺梨渦。

    一旁的滿滿聽了，也不服氣，撲騰著說：“我…我也想要?！?/br>
    “哥哥送你好嗎？”何梁哄道。

    滿滿沒說話，有些小失落，眼睛還一直落在唐元身上。

    唐元想了想，畢竟，她也要離開了，送點小禮物給孩子們做紀念也不是不行。最終，她拿出鑰匙串，把自己鑰匙扣上的史努比公仔摘下來遞給滿滿，“你拿這個?！?/br>
    表演進行到了高潮?；鸸庠陲w舞的長龍四周閃爍，亮得讓人移不開眼。鑼聲、鼓聲、人聲沸騰到極點。仿佛世間從沒有哪個時刻這么熱鬧、幸福。

    人群歡呼著、舞蹈著。兩個小孩又跑到mama跟前炫耀最新拿到的小禮物了。

    何梁終于空出手，又能從后環(huán)抱住唐元。

    唐元也興奮，頭往后去看他。兩人對望著，默契地在對方唇上淺淺一碰。

    何梁總覺得有些不自在，一轉(zhuǎn)頭，眼神剛好和小宇撞上。他正直勾勾地盯著他們倆，顯然發(fā)現(xiàn)了他們剛剛在做什么。

    但唐元早回過頭繼續(xù)看表演了，并沒注意到后面發(fā)生了什么。

    見此，何梁對小宇溫和一笑，沖他做了個噓聲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