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山端詳臺上的畫，思考著說：“他畫了一個宇宙。”

    但不是廣泛認(rèn)知里群星璀璨的宇宙。

    圓形、十字、螺旋形和方形在神話里代表宇宙的符號，最粗礦最原始的幾何圖形，也是薩滿巫師和祭司手中具有魔力的工具。

    簡單的形狀是最早期人類對于宇宙的理解，這位畫家畫出了人類眼里最初期對宇宙的理解。

    陳山唏噓不已地說：“這幅畫沒有署名，看上去很新，應(yīng)該是當(dāng)作禮物送人的，送一個宇宙給你，還挺浪漫的。”

    “可惜有人不當(dāng)一回事，拿出來捐給了基金會當(dāng)拍賣品。”

    陳山一邊說邊笑著回過頭，霍序商雙眼幽深，出神地盯著臺上的畫。

    “還得是霍總和洛泱識貨！”陳山笑吟吟地說。

    簡裴杉送了一個宇宙給他。

    霍序商心中動容，簡裴杉真的是愛極了他，才會挖空心思做出這樣浪漫的舉動。

    簡裴杉自打跟了他后，沒什么朋友，平時深居簡出，唯一能說得上話的就是他，他就是簡裴杉的天與地，是簡裴杉的宇宙。

    這是簡裴杉想要表達(dá)的意思吧？

    還沒想清楚洛泱的意圖，拍賣槌敲定之時，霍序商下意識舉起手中的競拍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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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拍賣師笑逐顏開宣布：“恭喜這位不知名的畫師，今晚全場最高價！四百萬！”

    場面越來越宏大，在場人目光齊刷刷看向洛泱。

    洛泱神情冷淡，手肘支在椅子扶手，很是隨意松弛地舉起手中的競拍牌。

    霍序商盯著他，洛泱到底想干什么？

    這幅畫對于洛泱沒有特殊意義，重金買一個沒有署名的宇宙圖，他不覺得洛泱那么沖動。

    難道洛泱猜到這是他捐贈的藏品？

    霍序商若有所思地望著洛泱的背影。

    拍賣師環(huán)顧鴉雀無聲的全場，再無人舉牌，“五百萬第二次！”

    “五百萬第三次——六百萬！有人出到了六百萬！”

    所有人的目光轉(zhuǎn)向霍序商。

    陳山驚得咳嗽幾聲，扭過頭驚訝地問：“霍總這是干什么？”

    霍序商喜歡洛泱眾所周知，今晚拍賣會大好的示好場合，霍序商只要不加價，沒有人和洛泱搶那幅畫，霍序商這一舉手，像故意抬價似的，逼著洛泱多花錢。

    霍序商神色自若，沒回答陳山的問題，因?yàn)樗膊恢雷约阂墒裁础?/br>
    只是再錘子落下的一瞬間，他的手不由自主的舉起來了。

    他是簡裴杉的宇宙，這件事令他很感動，感動歸感動，他只喜歡洛泱，為什么當(dāng)著眾人的面要和洛泱抬價？

    洛泱沒有回頭看，隨手舉起競拍牌。

    陳山說出自己的猜測，“霍總你是想買下這幅畫送給洛泱吧？”

    霍序商順?biāo)浦埸c(diǎn)頭，“對，我想買下這幅畫送給洛泱?！?/br>
    “那你是不了解他的性格。”

    陳山笑著說，“他不收不熟悉人送的禮物，喜歡的一定要自己爭取，你就成人之美，不要和他爭了?！?/br>
    霍序商再次點(diǎn)頭同意陳山的提議，他起身通過后門離開宴會廳，去了一趟洗手間。

    他掬冷水潑在臉上，逐漸冷靜下來。

    那位導(dǎo)演說得對，他只是要把這幅畫買下來送給洛泱，想討洛泱開心。

    不然呢？

    霍序商抬起頭，看著鏡子里英俊挺拔的臉，挑起散下來的頭發(fā)仔細(xì)整理儀容，很期待在拍賣會結(jié)束后見到洛泱。

    洛泱會不會因?yàn)樗r生氣？

    錢的問題都是小事，只要洛泱開心，他買下這座宴會廳都不成問題，何況只是一副簡裴杉畫的畫。

    宴會廳穹頂燈光暗下來，交響樂隊(duì)登臺演奏起輕盈舞曲。

    陳山端著酒杯碰一圈，聽了一肚子的八卦，瞧見洛泱后深深嘆口氣：“洛泱，你這回是傷了人家霍總的心了?！?/br>
    洛泱端著酒杯，低頭欣賞剛拿到手的畫。

    陳山能看懂這幅畫的意思，但對技法不甚了解，洛泱卻能體會到畫面整體強(qiáng)烈的色彩，用色純粹絢爛、色彩與畫面上的線條和點(diǎn)相結(jié)合，才構(gòu)成了陳山看到的宇宙。

    “我剛聽人說了，這是霍總捐出來的?！标惿缴裆衩孛氐貕旱吐曇?，“我聽說今晚賓客單上沒有霍總，他是臨時來的，拿著這幅畫，估計(jì)是想送給你當(dāng)禮物。”

    洛泱思忖著說，“霍序商給我印象和十年前不太一樣?！?/br>
    陳山心領(lǐng)神會地說：“以前你看他不順眼？”

    洛泱垂手撫摸著畫上紋理，“這樣的人我見多了，沒什么興趣?！?/br>
    他少年時期形象陰柔，留著天然卷發(fā)，手腕有個玫瑰紋身，還是個畫畫的，給了很多人不切實(shí)際的浪漫幻想。

    但在接觸過幾次之后，這種幻想就會打的稀碎，他尖刻冷淡，不近人情，也不愛畫畫，于他們的幻想完全不同。

    霍序商與他不熟悉，才能做夢這么多年。

    “那今天霍序商讓你大為改觀？”陳山琢磨霍序商身上的優(yōu)點(diǎn)，“霍總青年才俊，長得帥能力強(qiáng)……”

    和那些都沒關(guān)系。

    霍序商身上的味道很特別，聞起來很寧靜。

    還有霍序商的這幅畫洛泱喜歡。

    因?yàn)檫@兩點(diǎn)，洛泱覺得霍序商這人有點(diǎn)意思。

    霍序商靠在門口等待良久。

    他瞥過洛泱拎著的畫框，眼皮跳一下，站直身體說：“抱歉，洛泱，今晚我有些失態(tài)?！?/br>
    洛泱將畫框遞給陳山，示意對方先走，回過頭打量霍序商，“什么事？”

    霍序商走近他，低聲解釋道：“我想拍下送給你，沒想到弄巧成拙，你把賬戶寫給我，我轉(zhuǎn)給你買畫的錢，當(dāng)做我對你的見面禮?！?/br>
    他獨(dú)有斯文優(yōu)雅的魅力，不顯山不露水地博人好感，當(dāng)年就是這樣騙到了簡裴杉。

    洛泱聞到他身上橘子花的味道，冷淡收斂，“不用。”

    “你這樣我會很愧疚。”霍序商順?biāo)浦鄣卣f，“我請你吃頓飯吧，以表歉意。”

    洛泱搖搖頭，“也不用?！?/br>
    霍序商端詳他的臉，“你還是和以前一樣?！?/br>
    洛泱嘴角抽了一下，淡定“嗯”一聲。

    霍序商拿出車鑰匙，體貼地說：“我送你回家吧，這么晚你一個人帶著畫很危險?！?/br>
    “用不上，陳山在等我?！?/br>
    洛泱朝他揚(yáng)揚(yáng)手腕，向前走去，“你的畫我很喜歡?！?/br>
    只是喜歡我的畫？

    今晚發(fā)生的一切不在霍序商的預(yù)想之中，他以為見面會情不自禁地緊緊擁抱洛泱，把那個嬌弱冰冷的美人懷進(jìn)懷里，訴說這十年以來的思念。

    可是洛泱一點(diǎn)都不嬌弱，冷到是挺冷的，不近人情的冷。

    他也沒有預(yù)想中的心潮澎湃，只覺得很平靜，甚至還有點(diǎn)失望。

    霍序商自嘲地笑一下，一定是洛泱的變化太大了，變成了完全陌生的樣子，才會給他這種異樣的感覺。

    多見幾次洛泱，多于洛泱相處，很快他就會再一次喜歡上洛泱。

    *

    青鎮(zhèn)依山傍水，風(fēng)光優(yōu)美，因?yàn)榈靥幤h(yuǎn)，旅游景點(diǎn)沒做起來，一來二去只鎮(zhèn)里只剩下幾戶人家，零散的接待來的游客。

    最近陳山在青鎮(zhèn)拍攝新片，一個劇組上百人，住滿青鎮(zhèn)的旅店。

    莽莽群山里生長茂密山槐，一片青翠，簡裴杉坐在樹下，支起畫架，拋開周圍喧鬧的聲音，專心致志地畫樹。

    他每天只來畫一個小時，到中午毫不戀戰(zhàn)，收起畫板回家做菜。

    今天回到家簡裴杉有條不紊地處理鯽魚，切上豆腐和菌菇。

    鍋里的魚湯奶白醇厚，鮮滑香氣四溢。

    張叔走進(jìn)廚房門說：“霍總回來了，在大廳里等你。”

    簡裴杉解了圍裙，居家穿的件灰白薄t恤，胸前的扣子半開襟，露著清瘦凸起的鎖骨，纖細(xì)的銀項(xiàng)鏈在皮膚上滑動。

    霍序商斜靠在大廳沙發(fā)里，闔著眼睛，意識殘留在宴會廳里，一遍遍描繪洛泱的模樣，想找回曾經(jīng)的感覺。

    直到輕柔腳步聲響起，他睜開眼，瞧見簡裴杉衣服勾的腰肢纖薄，整個人細(xì)皮嫩rou的發(fā)著光。

    比洛泱更像是洛泱。

    簡裴杉坐在沙發(fā)扶手上，垂下眼看他。

    霍序商仔細(xì)欣賞他的臉，：“你上次去學(xué)校聽課還喜歡嗎？”

    “那個大師是個騙子。”

    簡裴杉側(cè)身靠在沙發(fā)背，“不過我遇到一個很有趣的人，上次我在藝術(shù)展也見過?！?/br>
    霍序商心不在焉的聽，“嗯？很巧?！?/br>
    能不巧么？

    簡裴杉姿態(tài)慵懶倚靠沙發(fā)背，一顆一顆往彈藥桶里添火藥，“我們互相告知了名字，可沒有留下聯(lián)系方式，要是下次在遇到，他會問我要的?！?/br>
    “有那么巧的事情？”霍序商不置可否。

    簡裴杉低頭看著他，輕聲細(xì)語地說：“我相信我們會再次遇見?！?/br>
    這模樣虔誠的很可愛，霍序商心理好笑，確實(shí)是個會他當(dāng)成宇宙的傻瓜，想到那副畫，他有幾分歉疚，“你有沒有什么想要的？我送個禮物給你?！?/br>
    “嗯？禮物？你收到我送你的禮物了沒有？”簡裴杉眼睛一下亮了，滿懷期待地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