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隨著春分的話，穆禪發(fā)現(xiàn)，似乎有一些?凌亂的畫面碎片在他使勁回憶的時候開始閃現(xiàn)出來了?，雖然模糊到只有色塊和?只字片語，但在見到春分之前，他腦海中只有一片空白。

    難道……他真的能找回從前的記憶？

    穆禪心中激動，但還?是表現(xiàn)得沉穩(wěn)而鎮(zhèn)定，他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對面春分結(jié)實的肩膀語氣里?也帶了?兩分親昵：“你快些?吃，吃完給我講講我的過去，說不定真的能想起點什么呢？”

    .

    羅啟文剛處理完手上的政務(wù)，準備去郊外神?女那?里?，卻在這時候收到了?急報。

    當(dāng)時門外侍者通報，下一瞬間便見雀首急匆匆拿著一疊紙張進了?正殿。

    雀首是極其謹言慎行的人，他掌握著雀鳴衛(wèi)的力?量，卻從未表現(xiàn)出一分張狂，這也是羅啟文信任倚重他的原因。

    所以羅啟文甚至沒有問發(fā)生了?什么，而是直接從寬大的桌子后面走了?出來，迎上雀首，接過他手里?的消息。

    “陛下，濱南水災(zāi)，有一些?地方?jīng)Q堤，但受災(zāi)不嚴重，”果然是極其重要的消息，羅啟文聽到雀首條理清楚地說明：“本?不會如?此嚴重，但濱南本?地豪強貪墨了?朝廷的錢卻沒有好好修繕舊堤……”

    他一邊聽著雀首的回報，眼睛則迅速掃視手中信紙。

    這些?信紙可不止濱南現(xiàn)在的情況，更有濱南本?地豪強貪墨修堤銀兩的真假賬本?、幾家之間商議銷毀證據(jù)的書信以及最重要的，他們身?后那?個正在長安的“靠山”。

    “好樣的，只是地方豪強，竟敢找人刺殺一洲郡守，想以此毀滅證據(jù)，”羅啟文并未表現(xiàn)得勃然大怒，但他面色深沉，周身?氣勢叫人不敢直視，顯然心中已經(jīng)怒極，“看來我還?是太過心慈手軟了?……導(dǎo)致我這朝中，有些?人膽子大得敢捅破天！”

    這也是為什么羅啟文沒有為了?討好神?女，從而讓所有朝臣知曉郊外店鋪的原因……在神?女的存在完全公開之前，他得先將蛀蟲清理掉，以免他們做出什么危害到大雍的事情。

    事實上這些?濱南豪強所謂的“靠山”，本?就在羅啟文要清理的名單之中，所以他現(xiàn)在雖然憤怒，卻沒有覺得事情超出了?他的掌控。

    雀首低頭沉默，不敢回答。

    羅啟文也不需要他回答，而是又問：“崔清鶴怎么樣了?？”

    他之前未雨綢繆派遣出去的匠人隊伍已經(jīng)快到濱南，在水災(zāi)并不嚴重的情況下，隨著匠人一同前往的人手足以幫助崔清鶴穩(wěn)定局勢、保證安全。

    “濱南地方豪強先是發(fā)布懸賞，后又去重影閣找了?第一殺手冷一去暗殺崔郡守?！比给Q衛(wèi)的勢力?畢竟更側(cè)重于江湖，因此收到的信息十分詳細，雀首迅速回答道，“只是冷一似乎背叛了?重影閣，反而將前去暗殺崔郡守的其余殺手全部擊殺，這才使消息傳了?出來。”

    “你的意?思是，冷一在保護崔清鶴？”羅啟文皺眉，他的注意?力?不在江湖上，因此對江湖上的一些?“名人”并不了?解，所以難免生出些?疑惑來，“崔卿世?家子弟，理應(yīng)不認識冷一吧？”

    世?家與江湖有著各種關(guān)系，但正統(tǒng)世?家子不可能與一個江湖人熟悉，更何況這個江湖人是個殺手。

    “冷一是江湖第一殺手，接到的任務(wù)無一失敗……但他是個不太一樣的殺手，自他在江湖上有了?名聲后，他便又定了?幾個‘不殺’……其中有不殺老幼、不殺清官等等?！比甘状舐缘刂v了?講自己對冷一的了?解。

    羅啟文心中怒意?稍稍散去一些?，聞言挑起一邊眉毛：“第一殺手，反倒不像個殺手?！?/br>
    “那?他現(xiàn)在還?在濱南？”羅啟文的目光再次落在手中消息上，隨口問道。

    雀首卻搖了?搖頭：“豪強暗殺崔郡守是為了?消滅證據(jù)，在這些?證據(jù)送出之后，那?些?原本?暗殺崔郡守的人便都追著送信之人，企圖在消息未到長安之前將其銷毀……之前我們的人沒到濱南，所以要不是冷一一路護送，這些?消息也不會這么順利地遞上來?！?/br>
    “是嘛……”羅啟文微微瞇了?瞇眼，并沒有再說什么。

    他并未言語，顯然是默認雀鳴衛(wèi)放松警戒，縱容冷一如?今在長安的行動并且保護他在長安城內(nèi)的安全。

    從某種程度來說，這已經(jīng)是皇帝陛下對于“俠士”的一種嘉獎了?。

    .

    但冷一并沒有進入長安。

    在護送那?位信使成功進入長安城、與雀鳴衛(wèi)接頭之后，冷一便悄然無聲地離開了?長安城。

    繁華的城市并不會讓他覺得安全，起碼不如?山野中自己熟悉、卻沒有被人發(fā)現(xiàn)的舊地方更讓他覺得安心。

    還?是曾經(jīng)來長安時落腳的那?個隱蔽的小山洞，冷一趕走了?因為長時間沒有人來，所以在山洞里?面安了?家的狐貍，在好好清理了?山洞的衛(wèi)生之后，他終于在夜幕降臨之前坐在新?lián)Q好的稻草上點燃了?火堆。

    這山洞在幾塊巨大巖石交錯的一個死角處，在里?面點燃火堆之后，外面根本?看不到一點光亮，除了?通風(fēng)過于好以至于在深秋呼呼冷風(fēng)中有些?寒冷，其余條件都十分適合作為一個殺手的藏身?之處。

    冷一撥弄著木柴，臉上依舊冷漠，似乎違背命令、叛出養(yǎng)大自己，訓(xùn)練自己的組織這件事，并沒有在他心里?留下多少痕跡。

    只不過當(dāng)冷一從隨身?小小包袱中掏干糧，卻掏出了?一朵已經(jīng)褪色干透的玉芙香時，說明他其實并沒有表現(xiàn)出來的那?么冷靜。

    冷一不自覺將手掌攤開，干枯的花緩緩落在他蒼白的手掌上，深淺不一的丑陋傷疤與厚繭之間，枯萎的花朵被火焰染上了?熱烈的顏色，篝火金紅色的光點跳躍，卻始終不曾停留在他手上，如?同他這個可悲之人的命運。

    冷一還?記得自己因為微薄的好奇心前去算命時，那?江湖相師給他批的命：

    一生孤苦，血煞在身?，無親無友，不得善終。

    其實冷一有時也會想，這命或許真是他的命。

    殺手冰冷又空洞的眼睛里?逐漸浮起迷惘，信命并且從不思考太多的冷一，其實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叛出組織，也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應(yīng)該去做什么，能去做什么。

    一直被鐵鏈拴著的狗，哪怕將那?鐵鏈松開，也依舊以為有一根鐵鏈拴在自己的脖子上。

    冷一覺得自己就像是這樣的狗……他也從不覺得自己是個人，他是重影閣的狗、重影閣的刀、重影閣好用的工具，卻始終不是一個人。

    時間久了?，現(xiàn)在鐵鏈子松開，他卻已經(jīng)不知道一個人應(yīng)該做什么……才像個人。

    靜默而又深沉的夜晚下，冷一盯著那?手掌中的枯萎花朵，就這樣呆坐了?許久。

    直到天光乍亮，太陽的光落在早已熄滅多時的火堆上，如?同雕像的冷一才緩緩起身?，抖落了?一身?寒霜。

    干枯的花朵隨著他的動作落在地上，冷一踏出山洞，朝著一個方向去了?。

    第50章 第五十章

    早晨六點半, 洛芙葉準時打開炸雞店和鹵烤鴨店的大門?。

    深秋的太陽出來得越來越晚，外面路燈有些昏黃，光在地上投射出一片圓形的暖光, 照亮了路燈下的長椅和花朵, 像是率先在地面上種出了一顆朦朧的人造太陽。

    冷氣順著打開的店鋪大門涌進來，暖氣逐漸啟動, 屋子的溫度這才漸漸變得溫暖。

    洛芙葉伸手打開窗戶透氣，金綠色半透明的寬大袖擺順著手臂滑下，一大片垂落在窗沿，印上一片暗沉又溫柔的燈光, 便?能看見袖子上似乎有微弱的熒光閃爍, 點點金粉隨著她的動作忽明忽暗, 如蝶翼上的鱗粉。

    “呼——”

    洛芙葉不覺微微仰起頭, 讓清晨冷清的空氣進入肺部，她的雙手撐在鹵烤鴨店的窗沿上, 就這樣向前探出一點, 任由鼻尖落上暖黃的光，任由路燈將她的臉頰倒影出明亮卻也?溫柔的輪廓。

    她烏黑的長發(fā)編成辮子垂在胸前，一簇簇鮮花被編織在了發(fā)絲間, 那柔嫩的花朵隨著微涼的風(fēng)顫動，黑發(fā)便?也?跟著微動, 掃在發(fā)間露出的尖尖耳朵上。

    洛芙葉雙眼微閉, 就這樣任由寒風(fēng)垂在身上，甚至到鼻尖都帶了可?愛的紅暈時才睜開眼睛, 她有些驚奇, 又有些興奮：“真的聞得到森林的味道……枯木、落葉、隱蔽草木間的花朵……原來植物?真的會說話！”

    【森林精靈】的套裝效果【綠之絮語】，讓她像一個虛幻作品中的精靈那樣, 成為了森林的寵兒。

    現(xiàn)在洛芙葉不僅能嗅到更多屬于草木植物?的味道，更能從它們每一點寒風(fēng)中的擺動里，讀到他們想要表達的意思。

    聽著樹說著“餓餓”，又或者?聽著草葉一邊晃動一邊說“水水水水——”，洛芙葉感覺這世界完全變了新的模樣，有趣極了。

    她就這樣側(cè)耳享受著這安謐舒適的秋日清晨，直到晨光微熹，昏黃的路燈逐漸熄滅，森林中有更多生命醒了過來。

    【檢測到炸雞店中出現(xiàn)客人，是否開啟系統(tǒng)代管功能？】

    系統(tǒng)突然的提示音讓洛芙葉從對自然的深入聆聽中回過神，她略帶困惑直起身：“我?怎么?沒看見有人過來？”

    雖然洛芙葉人在鹵烤鴨店，但她撐著的這個窗子正?對過來的唯一一條小路，只?要是正?常客人，走過來時候的動靜都能讓她發(fā)現(xiàn)。

    這個行事作風(fēng)，倒是讓她想起……

    洛芙葉微微睜大眼睛，眼角蝶翼般的淡銀色花紋隨著她表情的變化舒展，就像一只?真正?的展翅欲飛的蝴蝶。

    她快速點開地圖界面，便?看到了自己一直想要看到的畫面。

    ——有個一身灰的黑發(fā)小人站在像素炸雞店的窗外，他伸手小心從衣服里掏出了什么?，將它輕輕放在窗沿上，但此時小人的動作卻突然停住了，他似乎發(fā)現(xiàn)了店鋪內(nèi)外溫差，又一次伸出手將那窗沿上的禮物?拿起，更加小心的把?它放在窗沿邊的桌子上。

    但秋意太甚，哪怕他那么?小心了，洛芙葉依舊看到隨著灰衣服小人的動作，那似乎是花枝的禮物?上，便?落下幾?點不甚清晰的像素小花。

    黑乎乎小人站直身子，卻像是感覺到了什么?，緩緩后退幾?步，后背靠在外墻上，警惕地抬起頭四處張望著，簡直就像一只?炸了毛的貓。

    難不成是發(fā)現(xiàn)了我?的注視？

    這個念頭在洛芙葉心中一閃而?過，接著她興沖沖地轉(zhuǎn)身，下意識想要去抓住這個終于出現(xiàn)在地圖上的“黑乎乎”。

    但她只?是往前走了幾?步，卻又突然停頓住腳步。

    抓住他……然后呢？

    問問他為什么?要給自己送禮物?……又或者?看看他能不能開啟什么?特別的任務(wù)？

    明明這些都是之前曾經(jīng)想過的，如果抓住這個黑乎乎之后的設(shè)想，但在森林安靜卻也?嘈雜的絮語中感覺自己被凈化了的洛芙葉，卻有了不一樣的想法。

    如果……如果我?就是不去抓他，那在程序的設(shè)定下，這個依舊不知道名字和樣貌的npc，究竟會送多少輪禮物?呢？

    仔細想想的話，這個黑乎乎送的禮物?中，哪怕只?是堅果和干蘑菇，卻也?都是堅果和干蘑菇中的精品……這么?算的話……

    ……如果她一直不抓這個npc，那豈不就能卡住任務(wù)流程，在這個npc身上一直薅到羊毛？

    雖然只?是堅果之類的東西，但既然是薅羊毛，薅到一根都是她賺啊！

    黑發(fā)的精靈尖尖耳朵不自覺向上立起一點，心中迅速閃過這些念頭。

    果然，被大自然的純凈之氣熏陶之后，頭腦確實會變得清晰很多。

    洛芙葉想著，果真不再急著去炸雞店抓人，而?是完全無視了系統(tǒng)一直提醒有客人進入的提示，安穩(wěn)在鹵烤鴨店里的凳子上落座，只?用地圖觀察著黑乎乎接下來的行動。

    黑乎乎……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灰乎乎”了。

    穿著一身灰色衣服的像素小人就那樣在墻壁邊緣貼了一會兒，他似乎在仔細觀察著周圍，洛芙葉甚至覺得自己能在他的頭頂看到一個巨大的“？”。

    像素小人終究還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日頭越發(fā)高了，他便?也?沒有遲疑，像洛芙葉想象中那樣“來去如風(fēng)”，幾?個閃身便?落在店鋪前方?的樹林之間，腳尖輕點，迅速……

    ……等等，是武功！

    這是洛芙葉沒有想到的。

    她眼睛不自覺又睜圓了，眼角的銀色花紋像是活過來了一樣輕動，連帶著花紋之間五彩的鱗粉都跟著明滅閃動：“那是……那是輕功嗎？”

    洛芙葉的語氣里帶著興奮，哪怕她自己一天換一套帶著各種神奇效果的衣服，但……但那是輕功唉！

    今天是灰乎乎的黑乎乎早已消失在地圖邊緣，那是地圖并沒有開啟的部分。

    “明天他還回來嗎？”店鋪內(nèi)的洛芙葉卻忍不住又一次沉思起來。

    輕功的存在讓她多了更多想法，她想更“了解”這個灰乎乎一點。

    根據(jù)之前他的送禮規(guī)律……洛芙葉心中產(chǎn)生了一個大膽的念頭。

    ——如果她隱約表現(xiàn)出想要什么?東西的傾向，這個灰呼呼灰送來她“想要”的東西嗎？

    如果交互ai做到這么?豐富的程度，或許就說明這個npc在游戲劇情中，其實有著更加重?要的地位呢？

    .

    哪怕昨晚因為濱南傳來的消息一夜沒睡，羅啟文還是在早晨稍有空閑的時候，乘著馬車來到了神女的食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