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是真?正的?神女??！

    .

    大門大開著, 神音猶在耳邊，神女的?身?影卻已消失不見。

    長久的?奇異靜默之后，人們終于陸陸續(xù)續(xù)站起身?，他們大多臉上?帶著滿足之色，就算洛芙葉已經(jīng)離開，尊敬的?態(tài)度仍然沒有變化。

    能記住這個日子，并且在這個時間早早趕來?的?人們，對洛芙葉哪怕不說篤信，也十分尊重。

    能夠見到仙宮樓宇的?同?時見到許久未曾顯現(xiàn)神力的?神女顯現(xiàn)力量，對他們來?說，實在是一件會叫人感到快樂的?事。

    人群逐漸恢復(fù)嘈雜，心緒紛亂的?杜鄂不知怎么地沒有再去尋找穆禪他們，而是就這樣跟著人群一起擠進(jìn)了早茶樓，在里面尋了個邊角的?雙人位坐下。

    這會兒雖然人多，但茶樓有幾層高，大家都喜歡往高處或是靠窗的?位置坐，倒是角落里的?杜鄂落了清靜，居然都沒碰上?過來?拼桌的?陌生人，也叫他有了些單獨(dú)整理情?緒的?空間。

    隨著客人們坐下，原本引導(dǎo)著客人的?店伙計們便笑?容滿面地招呼落座的?客人，態(tài)度親切，動作嫻熟，氣?質(zhì)昂揚(yáng)，男女都穿著統(tǒng)一的?著裝，看起來?干凈又精神。

    招呼杜鄂的?是個年歲不大小娘子，頭?發(fā)一絲不茍的?梳著，臉龐還有些孩子氣?的?圓潤，手?上?動作卻十分麻利，和杜鄂說起話來?更是尊敬又不卑微，很有精氣?神的?樣子。

    她道：“客人幾位？是否還有人來?？”

    杜鄂下意識便回答：“只有我一個。”

    說完便見那小姑娘從桌子下面摸出一個拴著繩的?小木板子，熟練地摸出只包著布條的?黑棍子在上?面劃了一下。

    杜鄂好奇，正想要問?這是什么，就聽那小娘子說話如玉珠落盤，鈴鐺又是一連串：“客人要要茶水否？茶水位是必須的?，咱們這有紅茶、綠茶、茉莉花茶、八寶茶、冰紅茶幾種?！?/br>
    杜鄂被她問?地一陣迷糊，看她說完話便笑?盈盈盯著自己等待回答，便又一次下意識接著她的?問?題回答：“那、那我要個茉莉花茶吧?！?/br>
    時下喝茶喝得還是煮茶，炒茶法才剛萌芽，喝茶時候也不興講究茶葉，而是講在茶里放八角、豬rou還是橘皮、紅棗，所以剛才這小娘子一連串茶名，杜鄂是一個也沒聽過。

    只是聽這小娘子說話叮當(dāng)一連串，便也好像跟著著急起來?，問?都沒問?便快快選了一種。

    “好嘞！”那小娘子圓潤的?臉上?綻開一個討喜的?笑?容，“客人您稍等，茶水馬上?就來?！”

    杜鄂一愣——只有茶水沒有飯食？

    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那小娘子又指了指稍遠(yuǎn)些似是廚房那邊正陸續(xù)推出來?的?小車：“您瞧，那車上?都是餐點，一輛車?yán)镆环N，您不需點餐，只用拿著這板子過去，或是車子過來?時候攔住將板子給他，接著就能拿那車上?的?吃食了，到最?后結(jié)賬再叫我即可。”

    她這次特意放慢了語速講解，但頭?一回經(jīng)歷的?杜鄂還是迷迷糊糊的?，只不過他向來?持重，看那周圍客人還多，這小娘子時不時朝周圍看看，便沒叫她再說一遍，只擺擺手?叫她去忙。

    “多謝小娘?！倍哦鯂?yán)肅的?臉上?露出些許笑?來?，沖那給他服務(wù)的?小娘子點點頭?，“老朽知曉了，你自去忙你的?吧。”

    小娘子也不推辭，只一笑?：“客人有事伸手?叫我便是！”

    說罷便一陣風(fēng)似的?走了，轉(zhuǎn)去另外一桌服務(wù)，杜鄂隱隱還能聽到她問?“客人幾位，都要什么茶水……”

    或許是被這忙碌的?熱鬧景象感染，心緒雜亂的?杜鄂也忍不住搖頭?露出些許笑?容來?，這會兒只剩他一個，他倒也不著急了，拿起那讓他頗多好奇的?小板子。

    只見這木頭?小板上?有個粗線厚紙縫成的?本冊，只頂頭?上?線縫一道固定，上?面幾個粗細(xì)均勻的?格子，邊上?豎行寫著“伍”、“捌”、“拾”、“拾叁”等六個數(shù)字，每個數(shù)字后面是一行空白，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而上?面茶水位那里畫了一道，又在后頭?寫著茉莉花茶的?地方?打了“√”，顯然就是剛剛那小娘子寫下的?。

    那“茉莉花茶”字體?清晰，匠氣?十足，毫無筆畫可言，是杜鄂已經(jīng)熟悉了的?炒菜店招牌的?字體?，所以杜鄂只是看了看便將注意力放在那小娘子劃下痕跡的?地方?。

    “是炭筆啊……”他伸手?摸了摸紙面，看到粗糙紙面上?黑色痕跡在指腹用力下擦出痕跡，終于從記憶某處找到了這東西?的?名字。

    炭筆這東西?雖說在讀書?人中不多見，但工匠之中早有人使用了。

    念及炭筆方?便攜帶和使用的?優(yōu)點，杜鄂恍然，早茶樓里用這筆可比用毛筆方?便得多。

    “客人，您的?茉莉花茶，請慢用！”

    在杜鄂拿起板子查看的?空擋，茶水便上?來?了，杜鄂只來?得及點點頭?道聲謝，那推著木質(zhì)小車的?店伙計便已經(jīng)急匆匆地給下一位客人上?茶去了。

    杜鄂嚴(yán)肅的?臉上?露出一個有些無奈的?表情?，也算是明白了這里店伙計的?狀態(tài)，基本上?都是這樣匆匆忙忙的?。

    杜鄂伸手?倒了壺茶，隨著熱水注入茶杯，一股與?鮮花香氣?差別頗大的?茉莉花香帶著一種干凈純澈的?茶香逐漸占據(jù)了呼吸。

    坐在嘈雜熱鬧的?人群中角落，伙計來?往匆匆，他卻悠閑自得，無人打擾，自有種鬧中取得清靜的?平和。

    茶水入喉，先是濃郁花香，只覺前庭后腦都是一陣清醒，干澀的?口舌被香氣?喚醒，清苦之味傳來?，可靜待片刻之后，便感覺舌根之處甘甜泛起，一時間冬日發(fā)僵的?頭?腦身?體?都是一陣舒爽。

    杜鄂又靜靜品著這與?煮茶滋味格外不同?的?清茗，若喝慣了濁茶的?人，恐怕一時很難習(xí)慣這種味道，但他此時喝著，卻覺得質(zhì)樸清苦的?茶合了他此時的?心境，更覺得這茶一喝叫人平和清醒，居然只嘗幾口便已經(jīng)有些喜歡上?了。

    坐在角落里什么都沒想地靜靜喝了一壺茶，杜鄂只感覺神清氣?爽，念頭?通達(dá)，連早起有些遲鈍的?腸胃，也被熱茶逐漸喚醒起來?。

    他沒叫伙計，自己拿了木板子，不疾不徐地去一個個小推車前頭?看，也不問?價格，看到喜歡的?便拿一份放在手?里的?托盤上?，頗覺有趣地看著推著小車的?伙計麻利地在他遞過去的?木板厚紙上?印下一個個章子。

    不多時拿了好大一盤，杜鄂也不管周圍人看著自己驚訝的?眼神，穩(wěn)穩(wěn)端著托盤回到自己座位上?。

    依次放了盤子在桌上?，杜鄂看著面前種類繁多的?吃食一時犯難，腹中“咕?！币宦曧懫?，這才伸手?選了一碟泛著熱氣?的?雪白吃食。

    卷堆成一條的?蒸食被切成了小塊，淡棕色醬汁澆在上?頭?，明明瞧著是極素的?樣子，卻裹了一層淺淡晶瑩的?油潤，半透明色的?皮里頭?，隱約能見青翠的?菜蔬和淡黃的?雞蛋，瞧著讓人感覺腹中更是饑餓起來?了。

    筷子夾了一塊，沾了沾底下的?醬汁，將那粉卷吃進(jìn)口中，杜鄂這才品嘗到這平凡模樣吃食的?美妙之處。

    一口下去，輕薄到半透明的?薄薄粉皮便從牙齒間滑到了喉嚨，可它明明這樣爽滑，吃起來?卻還帶著一股子說不出的?韌勁，咀嚼幾下，便感覺一股鮮香從味蕾間炸開，叫人再嘗不到其他。

    那是黃豆在風(fēng)吹日曬間發(fā)酵出來?的?美妙鮮味，也是高湯之中熬煮出的?濃郁鮮味，更是如今珍貴的?蠔油凝結(jié)成的?大海的?鮮味。

    這些鮮味經(jīng)過香料熬煮后，融洽地融合在了一起，只余柔和的?，叫人欲罷不能的?鮮甜。

    但這種鮮甜并不黏膩，爽快地來?又干脆地散去，余下的?那星點甘甜，接著便能嘗到純樸的?米香，伴著雞蛋的?葷香占據(jù)整個口腔。

    鮮甜醬汁伴著爽滑粉皮的?米香，熱乎乎一口下肚，口中是食物干凈純粹的?滋味，沒有負(fù)擔(dān)卻又給人帶來?了無比的?滿足感。

    杜鄂干脆地吃完了一整盤，這才發(fā)出滿足的?喟嘆。

    “早晨吃上?這一碟，整個人都舒服起來?了?！?/br>
    “是啊。”

    他自語聲才落下，便聽得旁邊響起個熟悉的?聲音，下意識就皺起眉轉(zhuǎn)頭?一看，果然是穆禪。

    穆禪看到他的?臭臉也不生氣?，樂呵呵地伸手?捋了捋胡須：“我有點事來?遲了，咱們拼個桌？”

    他雖好聲好氣?，難得體?驗到清靜感的?杜鄂卻不吃這套，毫不客氣?地板起臉：“我吃得好好的?，憑什么和你拼桌？”

    穆禪也不鬧，煞有介事地思索兩秒，這才回答：“因為我是‘饞’，你是‘餓’？”

    還不等杜鄂生氣?，他又是哈哈一笑?：“開玩笑?、開玩笑?，我只是想啊，你到這長安許久，咱們卻沒好好聊聊，今日正好有空閑，擇日不如撞日，不如邊吃邊聊，好好說說話？”

    杜鄂沉默，終究不情?不愿地點頭?讓他坐下。

    春分沒跟著穆禪，早在看到穆禪一個人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時候，杜鄂便已經(jīng)知道了穆禪的?來?意，但他自己心中思緒還未理清，便不愿此時和穆禪詳談。

    可如今看來?，這話是非談不可了。

    “你想說什么?！钡饶露U剛落座，杜鄂便開門見山地問?道。

    穆禪伸手?叫店伙計給自己要茶，聞言一笑?。

    “說什么？自然是說神女，說……你歸心之事?！?/br>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終于來了, 這是杜鄂聽?到這話心里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

    這還是穆禪和杜鄂第一次說起這個話題，或許說來都沒人能信，杜鄂算是被扣在這里的?, 卻一直沒人和?他?聊過什么, 縱著他?自己心里萬般想法，其余人也只讓他留在這里干活。

    因?此杜鄂一直在等一個人來和他聊點什么, 今天?終于等到了，杜鄂心中便也只有平靜一感。

    他?笑了笑，伸手又給自己倒了杯茶，茉莉花的?芬芳氤氳而上?, 讓人如臨春日。

    “神?女力量之強(qiáng)大, 呼風(fēng)喚雨無所不能, 拘神?遣將無所不會, 又與?人間帝王同行，座下人才濟(jì)濟(jì), 我一個只會些粗淺武藝的?凡人, 實在不值一提。”

    杜鄂姿態(tài)極低，但這話卻也有半數(shù)真心。

    神?女能借上?天?雷電之力，哪怕建給凡人的?飲食之地, 仍有瑤臺銀闕之景，他?最多懂些凡人武藝, 外加活得久見的?多些, 除此之外再?無其余才華。

    若是擔(dān)憂自己消息傳出去，武林中好的?壞的?人前來探查, 擾了神?女的?清靜, 因?此將他?軟禁于此，至多也像之前那?般放著不管就是, 穆禪說什么“歸心”，杜鄂卻是真心實意覺得無甚必要的?。

    穆禪聽?罷只是一笑，接著卻正色真誠道?：“杜兄這話便過謙了……不瞞杜兄，若是旁人前來，我并不一定?會如此費(fèi)心?！?/br>
    杜鄂皺眉，略有疑惑。

    穆禪又道?：“我失憶之后便忘了武功該如何施展練習(xí)，連會自我運(yùn)行的?內(nèi)力也忘了，但在廚房忙碌之時候，偶有發(fā)現(xiàn)?！?/br>
    “店中爐灶火力極其大，剛開始炒菜時我不懂火候，常有失敗之時，為了盡快掌握那?狂暴火力，我便下意識施展內(nèi)力，將內(nèi)力平鋪于鍋底，又使內(nèi)力沿著火順勢而走，幾天?之下，不僅炒出來的?菜更加美味，竟還陰差陽錯地掌握了內(nèi)力的?精細(xì)控制之法。”

    杜鄂驚訝。

    蓋因?此時武林中已有內(nèi)里附著于武器之上?的?做法，但如今鍛造水平仍不夠高，幾乎在內(nèi)里附著在武器上?很短時間后，被內(nèi)力附著的?武器便會因?為承受不住而斷裂。

    其實也正常，炒菜店的?鐵鍋是系統(tǒng)出品的?高級貨，在鋼鐵加工已經(jīng)十分?成熟的?現(xiàn)代都已經(jīng)算頂尖，放在如今這個時代，不僅能秒殺百分?之九十九的?兵器，若是裝上?個合適的?把手，在戰(zhàn)場上?做個“神?盾”也綽綽有余了。

    如今鐵器無法承受的?內(nèi)力，武人有心控制下，內(nèi)部組織緊密、材質(zhì)堅硬的?鐵鍋還是能扛住的?。

    哪怕有心控制，杜鄂還是忍不住用更加專注的?眼神?催促穆禪繼續(xù)講。

    穆禪撫須接著說道?：“接著我便發(fā)現(xiàn)，原先沒有變化的?內(nèi)力，竟在這過程中增長了。”

    “怎么可能？！”

    這下杜鄂是真的?沒坐住，一下便站了起來。

    無視了周圍投過來的?眼神?，杜鄂忍不住又重復(fù)了一遍：“這怎么可能？”

    是啊，穆禪武功全失，哪怕找來了氣感，在不懂內(nèi)里運(yùn)行的?情況下仍舊如同普通人般?？伤?若是在不懂內(nèi)里運(yùn)行的?情況下，通過那?種將內(nèi)力放于鐵鍋上?炒菜的?做法增長了內(nèi)力，那?就說明……

    “你這內(nèi)力增長之法，是否會干擾到正常內(nèi)力運(yùn)行？”

    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若是這種增長內(nèi)力的?方式無法于自身內(nèi)功兼容，那?它便毫無意義。

    “我不懂內(nèi)功，便讓其余人試過，但因?內(nèi)功流派不同，無法確認(rèn)兩種方法是否會有干擾?！蹦露U摸著胡子說道?。

    他?讓葉蓮試過，但葉蓮所修的?內(nèi)功與?“使用內(nèi)力炒菜”在內(nèi)力使用方式上?有些相似，所以在實驗過程中增長的?內(nèi)力很少，便不能肯定?到底內(nèi)力運(yùn)行自然增長，還是炒菜之法額外增長，實在沒有參考意義。

    杜鄂沉默不語，他?到現(xiàn)在終于懂了穆禪為何如此費(fèi)心來勸說他?，皆因?他?與?穆禪沒失憶前極其相似——閱歷足夠、內(nèi)力深厚，還是個武癡。

    可……

    杜鄂坐下，握住了已經(jīng)變涼的?茶杯，遏制住自己現(xiàn)在就想拿起鐵鍋來實驗一番的?沖動，依舊有所顧忌。

    “杜兄可知，就這小小的?茶樓一起，長安又多多少變化？”穆禪見杜鄂不言語，話鋒一轉(zhuǎn)，卻說起一個毫不相關(guān)的?話題來。

    杜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