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心
宣清跑入王宮,馱著玉允回房間。 一天的鬧劇終于結(jié)束。 宣清瞧著青年慘白的面容,忽然想起很多事情來。 玉允很喜歡她這個小妹,給了宣清從未感受過的親情支持。 在玉府,她有屬于自己的廣闊天地,再也不用提心吊膽地怕被仙尊懲罰,惹怒誰,被誰看不起,而玉允接納她,是她的恩人,更是她的家人。這一世,她不求自己實力有多強,天賦有多高,她只想努力些,再努力些,一直努力到可以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為止。 為玉允上完藥,她枕靠在兄長的身側(cè),攥著他的衣角,昏沉睡去,一只黑蛇緩緩爬上窗欞,靜靜監(jiān)視著屋內(nèi)的舉動。 翌日,凌羲光坐在殿中苦等半日,都沒等來宣清。 他陰郁地盯著宮殿里的一梁一柱,心想這廝到底把自己看成什么貴客了,不就受了點傷,還要勞駕他親自去請?要他彎腰鞠躬道歉? 等到日暮西沉,他無法再忍耐下去了,憤怒地將王座旁的小板凳劈了個稀巴爛。 他不好過,誰都別想好過。 他繞過重重廊宇,來到宣清留宿之地,卻發(fā)現(xiàn)好幾個不著寸縷,倒地不起的魔影衛(wèi)。 “人呢?”他問。 “那女子說要出門采買,屬下原本想過來匯報您,沒想到另一個女子直接把屬下的衣裳給扒了,不讓屬下匯……匯報?!彼嗳醯靡蘖?。 怪不得殿下不讓人建花樓呢,這女人真是如狼似虎般蠻不講理的生物,旋風般就把人衣物給刮走了,還在他那個位置上摸了一把,嗚嗚嗚,他娘好不容易給他縫的冬衣! “哦,跑了。”凌羲光毫無起伏地講出最后的結(jié)果。 “不過,她留下了這個。”影衛(wèi)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遞給凌羲光一張紙條,上面寫了會回來三個大字。 凌羲光只看了一眼便將那紙條用術(shù)法銷毀,他盯著遠方火紅的夕陽,冷靜吩咐道:“把屋內(nèi)地道里的瘴氣機關(guān)都開了,本君今夜要他們到地府去團圓?!?/br> 他撂下一句狠話,入了夜,到底氣不過,去尋那對兄妹。好在那女子身上還有他留下的鱗片,不難尋到。 * 鬼市。 宣清拉著玉允來鬼市逛街,發(fā)現(xiàn)此處匯集了許多各界各族的玩意兒,還蠻有意思的。 玉允原本顧及自己的傷勢,卻又怕她擔心,終是隨著她出來了,他猜測小妹帶自己出來應(yīng)該是為了識物,便道:“魔族之人及其看重魂魄,正好可以尋一尋有無對你元魂有幫助的?!?/br> 可宣清卻笑笑,眼底充滿神秘:“阿兄,你想要什么?” 見小妹關(guān)心自己,玉允心下生暖:“阿兄只想要你們身體康健,平平安安長大成人?!?/br> 他依稀記得,小妹剛進門時曾告訴過他,她上輩子只是個花樓里的妓子,家中三代為奴,拜師前連奴籍都未脫。她說這話時眼眶紅紅,似乎是擔心玉府無法接受自己,玉允看得心下無比難受,不忍想象這姑娘先前曾遭遇過多可怕的折磨。 他將她拉近身側(cè),蹲坐下來,替她擦干臉上的淚跡:“阿清,你看,天底下的人都說要修仙,可你知,咱們修仙修的是何物?” 宣清很迷茫,在師尊眼里,修仙修的是實力,修仙就是要做這天下第一人,凌羲光也說,只要道法變強就不會被人欺負了。 她語無倫次地解釋,將經(jīng)歷過的人和事一股腦地倒出來,而后又覺得如何解釋都不好,急得哽咽起來。 玉允忍下眼眶酸脹,同她說:“咱們修道,并非修地位、也非身份,權(quán)勢,更非只修實力的強弱,而是道心。道心每個人都有,你也有?!?/br> “道心?我也有?”宣清想起來師尊曾幾次三番地說她沒天賦無法修煉,可此人卻說她也有道心,她心下生出一陣疑惑,便追問道,“道心又是什么呢?” “就是人的真心。” 他摸摸宣清的頭,掌心溫暖又干燥:“人的真心是世間最寶貴的物什,而修仙修的便是對得起自己這顆心,無愧于心。不管你先前境況如何,如今來到玉府,你想任何事家中都支持你,若闖出禍來呢,阿兄就給你兜底,你不用再怕了?!?/br> 小姑娘笑著應(yīng)他,眸中升起星星點點可愛的光亮。 玉允想,只要看著家中的弟弟meimei們向前走,自己這顆心便滿滿當當?shù)?,這便是他的真心所在,這便是他的修行。 可是小妹的修行,僅僅只是為自己修魂補魄么? 她的心事太多,似乎不僅裝著這件事,但再多的,他又看不清了。 玉允就想,索性陪著她一點點去經(jīng)歷罷。 “阿兄,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忽然,少女用一句語調(diào)上揚的話把他拉回現(xiàn)實。 “什么日子?”他問。 “誰的誕辰?”她繼續(xù)問。 “誰的誕……嗯?我、我的?”青年有些猝不及防。 宣清拉他去了一個茶館,自己跑去人家灶房忙活了一會兒,端上一盤熱騰騰的餃子,還有一對白玉龍麟靴。 這對靴子上覆萬年古龍之鱗,可以讓人自如地在水中行走,雖然他們本就生在東海,水上輕功了得,但若有了這雙鞋,那人在水中便是如履平地,一日千里。 先前阿兄看上它,卻舍不得買,因為他把做任務(wù)獲得的大部分錢財都補貼家中,自己一點兒積蓄都不留。宣清發(fā)現(xiàn)之后,便偷偷接了幾個險的元字級任務(wù)把它買下,藏到現(xiàn)在。 “阿兄辛苦?!鄙倥畬⒀シ旁谇嗄晟砬?,頂著一張沾了面粉亂糟糟的臉,卻仍舊笑盈盈的,眼里倒影著青年錯愕的模樣。 前來逮人的凌羲光正巧看見這一幕,站在門口無法動彈半分。 他渾身血液被這二人你一言我一語澆得涼透,只見那少女正坐在青年身側(cè),溫軟的身軀依賴地靠著他,喚他阿兄呢。 多么和樂的場面。 他來得有些不是時候。 凌羲光心中忽然涌上一陣無來由的難過,雖然不至于讓人痛,但卻無法令人忽視。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生出這份情感,分明他連她的名字都不認識叫不出,但他如今就是很難過,他嫉妒極了,甚至開始覺得自己像個跳梁小丑,更像陰溝里的老鼠出來討食。 茶館內(nèi)燈火融融,他站在外頭,寂靜又冷清,分明是毫無溫度的光,卻照得人鼻酸耳熱。 每看一眼,都是對他的鞭笞。 “殿下,您又跑出來玩了,可要殺了他們?” 一個年紀稍大的魔影衛(wèi)站在他身后,語氣是不同于其他影衛(wèi)般的關(guān)切。 凌羲光一動不動地盯著屋內(nèi)二人,聽到殺人,忽然又覺得很沒意思,他沒有開口,只轉(zhuǎn)身往方才來時的方向走,身上殺意漸消。 魔影衛(wèi)跟在他身后,知道他的想法總是很多變,方才還殺氣騰騰,這會兒追到門口,又不想著逮人了。 “墨河伯,如果阿清重生了,她真的會來尋我么?”少年垂下眼,烏發(fā)掩蓋下的睫羽濕潤晶亮。 他每日都要這么問上一回。 墨河伯轉(zhuǎn)頭瞧了一眼屋內(nèi),少女感受到目光,怔然抬頭。 墨河伯又回頭,緩緩道:“會的,殿下,您看,那顆星又出來了,正看著殿下呢?!?/br> 凌羲光將自己好不容易修煉出來的九魄分出六魄融入她身上,先前根本無用,如今雖然能融入,卻如同投入了個深不見底的淵,原本龍族的壽元長至數(shù)萬年,卻被他消折得不到四千壽。 墨河伯怕他真失去了生的欲望,要將這壽數(shù)消磨完,便時常哄騙這孩子,說人族死了之后會化為天上的星星,哪天星不在了,便是投胎轉(zhuǎn)世了。分明是哄小孩子的把戲,凌羲光自己也知道,卻每晚都拉著他去認。 哪顆星星圓些,哪顆長得像阿清姑娘的臉,每次,他認著認著就要哭著說阿清不見了,是不是要回來尋我了?她會不會尋不到我? 這下,墨河伯便能名正言順地說出自己的目的:“不會的殿下,您只要活著,阿清姑娘就會回來尋您?!?/br> 這孩子命不好,娘是河蛟,爹是龍,生了這么一個能哭出石頭的小怪物,哭出來的晶石被底下人撿了去,翌日一早歡天喜地地說自己提升了兩個小境界。 因此,底下人也就樂得騙他。 —— 寶寶們求求珠珠收藏,這兩天就會上rou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