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以后再也不做那么戀愛腦的事了。
這事兒吧,擱喻藍江和陳承平這里勉強可以算內部矛盾,畢竟說起來是過命的交情,言語上出入一點也不會傷感情,只要別亂來。但如果薛預澤摻和進來,這事兒就算是外部矛盾了,外部矛盾怎么解決,那當然是先調轉槍頭一致對外啊。 不過,比打架薛預澤不夠看,嘴皮子兩人加起來都比不過薛預澤。 薛預澤風度翩翩,有禮有節(jié):“我和寧老師是朋友,如果我理解得不錯,兩位也一樣?” 喻藍江都來氣了:“你他媽是她哪門子的朋友,懂不懂規(guī)矩?” “什么規(guī)矩?”薛預澤看向寧昭同,還含著一點稱得上溫柔的笑意,“不過既然有規(guī)矩,那說明我應該也是有追求寧老師的可能性的?” 喻藍江還想說,陳承平做了個打住的姿勢,對上薛預澤的目光:“薛老板,這種事開玩笑不合適吧?” “不好意思陳隊長,看來是我平日里太輕佻了,讓您誤會我現(xiàn)在也是開玩笑,”薛預澤顯出一點矜持的歉意,“雖然幽默感很重要,但該嚴肅的地方也應該嚴肅一些,比如問題關乎寧老師青睞的時候——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薛預澤自小在北京長大,然而口音一向非常含蓄,都不大聽得出兒化韻,更別說那種喇耳朵的囂張語調。但這句話出口,北京話那種明褒暗貶寒磣人的神韻顯露了十成十,聽得陳承平連帶著楚循都不待見了。 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這小子說話怎么那么招人恨呢! 好歹歲數(shù)在這兒,陳承平冷靜下來,看著薛預澤:“寧老師喜歡誰是寧老師想不想的事兒,不是我們誰能爭贏的事兒,薛老板,是這個道理吧?” “當然,”薛預澤很好脾氣地點頭應聲,看向寧昭同,“但如果寧老師沒有那么討厭我,那我奢求寧老師能稍微考慮考慮我,應該沒什么問題吧?” 這話姿態(tài)放得實在夠低了,陳承平?jīng)]好意思說話,也按著喻藍江不讓他說,一時間三個人都看向寧昭同。 寧昭同有點無奈地笑了一下:“薛預澤,應酬無聊就拿我找樂子?” “我一直很認真啊,”薛預澤神色略松,又帶上點玩笑意味,“我親自給你寫邀請函請你來,你不僅早退,還連杯酒都不肯跟我喝,是不是太過分了?” 寧昭同挑了一下眉:“你要跟我喝酒?” 薛預澤很輕地笑了一聲:“只要能把你約出來,做什么都行?!?/br> “我沒有拒絕過你幾次吧,你也沒約過我?guī)状??!?/br> “因為看出寧老師很忙了,”說到這里,薛預澤嘆了口氣,“我也很忙。”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你知道自己忙還來招我?” 薛預澤疑惑:“他們不是更忙嗎?” “忙個錘子,”喻藍江嘀咕,“不忙,就是回不了家。” 陳承平橫他一眼。 你跟誰掏心掏肺呢? 寧昭同笑完,輕輕搖了搖頭,看著薛預澤:“我是不是在感情處理上有什么很明顯的問題?對于成年人來說,照理,都不該走到這么尷尬的地步吧?” 喻藍江和陳承平都看過來,陳承平想說話,但薛預澤先開了口。 “我不覺得你有什么過失,也并不覺得我的動心是不體面的,”薛預澤以同樣的真誠回復她,“實際上,更可能是我的處理有問題。畢竟我已經(jīng)從過玄那里知道了你的感情狀態(tài),但仍舊對陳隊長表現(xiàn)出了那么挑釁的姿態(tài)……我喜歡你總不會犯什么錯,自然不需要向你道歉,但如果我向陳隊長道歉,是不是又顯得有些不尊重你?即使你們是伴侶,你也不是他的所有物?!?/br> 喻藍江聽得一愣一愣的,感覺很有道理,而陳承平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好家伙,讓他們這群文化人一說,自己都跟她在一起了,一樣沒有資格替她拒絕其他男人。、 凝滯的氣氛里,寧昭同說了一句不太客氣的話:“問題是,一切跟你有什么關系呢?” 薛預澤的神情一下子僵住了。 她的伴侶忙還是不忙,是否有資格為她拒絕別人的追求,你是什么人,你有什么資格對此發(fā)表意見呢? 沉默蔓延,薛預澤覺得自己可能是在等著她的道歉,畢竟這句話即使對于陌生人來說也顯得蠻橫了一些。但時間一秒一秒地走過,只有越來越難熬的冷清空氣,隨著呼吸冰涼肺腑。 許久。 薛預澤微微吸了一口氣,幾個字過后才找回正常的發(fā)聲方式:“我以為,作為追求者,我對你展露我的優(yōu)勢,試圖討得你的歡心,是理所應當、至少無可厚非的。” “我不明白你的理所應當,這個追求者的身份也很可疑,”她神色驟淡,反手將手指扣入陳承平的指間,“我還在一段關系之中,暫時沒有結束的打算,那所謂的追求只會成為我維系關系的困擾,您覺得呢?” “你這樣是自己把所有可能性都關閉了,不覺得是自我束縛嗎?” 寧昭同聞言很輕地笑了一下:“一段豐足的愛就是自由,或者說,為了愛逃避自由又有什么不行的呢?” 薛預澤心緒復雜,自覺可能有些嫉妒,卻不愿意承認會陷入這樣的情緒中。穩(wěn)了穩(wěn)呼吸,他認真問她:“你很愛他?” “應當如此吧。” 陳承平心口驀地一燙。 愛。 她說愛他。 薛預澤沉默了片刻,最后微微嘆了一口氣:“是我冒犯了,我應該意識到我的表現(xiàn)完全無法吸引你,否則你也不會一次又一次拒絕我——還是向陳隊長道歉,我不該這么挑釁你?!?/br> 陳承平擺了下手,寧昭同握住,笑道:“沒事兒,花孔雀,也挺好看的。” “……你說話夠難聽的?!?/br> “一直挺難聽的,以前不是對著你,你就體會不到疼,”寧昭同開始犯困了,小小打了個哈欠,“而且我也不是特地躲著你,我是真忙,不然看個戲能有什么不行的?” 薛預澤一聽,微微探身:“那以后還能邀請寧老師一起聽戲嗎?哦,不知道陳隊長介不介意?” 我靠。 喻藍江摸了一下鼻子。 這男的好茶啊。 陳承平瞅薛預澤一眼:“又是朋友啊?” 薛預澤一聽就笑了:“對,朋友,正經(jīng)朋友?!?/br> “得了,那是她跟你的事兒,”陳承平拿過鑰匙開門上車,“過生日還被罵一頓,你也挺不容易的。行了,快回去吧,你穿那么點兒,這地下風吹著小心感冒了?!?/br> 喻藍江跟著上了副駕駛,一聽就很不滿:“老子也穿那么點兒,你怎么不關心關心我?” 陳承平瞪他:“你他媽撒嬌呢,煩不煩?” 寧昭同倚在駕駛座窗口笑道:“怎么就我跟他的事兒了,真不管啊?” “我管什么?”陳承平別過頭,很快又轉過來,探頭親了她一口,“咱回家再說,乖,上車啊?!?/br> 她一哂,朝薛預澤擺了擺手:“祝你生日快樂,有空聯(lián)系,正經(jīng)朋友啊?!?/br> 薛預澤失笑,目送她上車:“好,路上小心。” 等車牌消失在視野里,他很輕地嘆了一口氣。 他還特地挑在陰歷辦生日宴……以后再也不做那么戀愛腦的事情了。 把喻藍江放下,陳承平在小區(qū)里開到了60碼,一腳油門沖回了家。寧昭同被拉進電梯的時候還有點心驚rou跳,對著他也就沒什么好氣兒:“你又犯什么病,視線那么差你開那么快,不怕撞到人啊?” 陳承平也不生氣,嘿嘿一聲從邊上摟住她:“我當年是狙擊手,你懷疑什么也不能懷疑我的夜間視力?!?/br> “嘚瑟什么呢?!?/br> “那當然是嘚瑟寧老師能喜歡我??!”他一臉理所應當,拽著她出電梯進門,樂呵呵的,“不行,沒想到寧老師心里我有那么重要,我太開心了,我得親你兩口。哎別躲啊,乖一點兒,讓我親兩口,就兩口……” 她又好笑又無奈,推又推不開,只能由著他把自己按在沙發(fā)上親了好幾分鐘。酥酥在旁邊喵了兩聲,她抬膝往他下腹輕輕蹭了一下,蹭得他倒吸一口涼氣:“寶貝兒——” “起來,說點正事兒?!睂幷淹崎_他。 他指著自己開始發(fā)緊的褲子跟她抱怨:“你說正事兒還摸我。我跟你說,男的下面一硬腦子就想不了事兒,血都往下流了……” 她笑得厲害:“那你控制一下?!?/br> “控制不了,”陳承平把她抱進懷里,調整了一下姿勢,非常不要臉地把自己半硬的東西卡在她腿間,“沒事兒,你說,我聽著呢?!?/br> 入口被這么頂著,她臉色都有點發(fā)紅,掙了一下:“別鬧?!?/br> “哎哎別動,別動!”他按住她的腰,“再動真聊不了了,有事趕緊說?!?/br> “……”她吸了一口氣,放棄了,“陳承平?!?/br> “能不能叫親熱點兒?我覺得叫老公就挺好的?!?/br> “陳承平!” “聽著呢聽著呢,你說。” 她按捺住情緒,轉頭認真看著他的眼睛:“我的確會很反感伴侶干涉我的正常交際,但我跟你界定關系時候留的退路是讓我隨時有抽身的余地,那是對著你的,不是我想勾搭這個喜歡那個還要給自己留一條退路,我說明白了嗎?” 陳承平真誠地搖頭:“沒太明白?!?/br> “意思是,我如果不喜歡你了,會先跟你結束關系。所以,第一,我會在我們的關系里保持忠誠,意思是我不會給你戴綠帽子;第二,抽身的余地僅代表著我有可能不喜歡你,而不會代表我會喜歡上別人而離開你?!?/br> “你怎么確定你不會喜歡上別人?”他問,“而且也沒什么吧,你喜歡別人你就跟別人處,沒道理你跟我談個戀愛我就得把你捆著,跟貞節(jié)牌坊似的,說什么綠帽子就更沒道理了?!?/br> 而且他這當了二十多年PLA的,綠帽子戴得還少嗎? “我當然沒辦法確定我不會喜歡上別人,甚至我其實相當容易對一個人動心,但是動心很容易,維持愉悅的關系卻很難,”她解釋,撐起來捧住他的臉,一個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陳承平,我很喜歡你,我也應該是愛你的。留一條退路是我作為成年人的謹慎,但我的真心也是一清二楚,你不能懷疑這一點。對著他們我的話已經(jīng)說完了,說得合不合適說完沒有我都無所謂了,我不在乎他們怎么想,我又不喜歡他們。但我喜歡你,所以你對著他們的余地讓我很難受,讓我覺得你就像隨時準備托孤的老父親,等你離開了就能讓他們來照顧我了?!?/br> 陳承平心頭一震:“不、不是,我” “當然,你可以說因為喻藍江是你的下屬,你不想讓關系變得太僵,而我也沒理由希望你們關系變僵,”寧昭同打斷他,俯臉,鼻尖抵著他的鼻尖,“或者你覺得薛預澤社會關系硬,即使以后不能繼續(xù)照顧我,總也不至于撕破了臉——你是不是這么想的?” 他沉默了一下,還是點頭:“我這,可能處事太油了,讓你看著難受……” “我難受不是因為你對他們留情面,我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把所有事情都做絕?”她放輕了聲線,輕輕磨了磨他的嘴唇,“但是陳承平,你考慮到了所有人的感受,就是不愿意問問我的意思。你八面玲瓏要跟追我的男的都打好關系,你有沒有想過我看在眼里會覺得你一點兒都不在乎我?” 一點尾音帶著委屈,聽得他心都揪起來了,連忙握著她的腰把她抱進懷里小聲哄道:“我怎么會不在乎你,你都長我心尖兒上了,我這爹不親娘不愛的,往外數(shù)八十圈兒我也就在乎你一個。哎、我這可能也是沒安全感……” 她一下子眼眶都發(fā)紅了:“沒安全感就給我找男人?你他媽什么當代賢妻,國務院聽了都應該給你頒個匾?!?/br> 他聽笑了,湊上來親了親她:“錯了錯了,一定改,以后別的男的看你一眼我就斃了他,不許哭啊,你哭了我心疼?!?/br> 她吸了下鼻子推開他:“又糊弄我?!?/br> “沒啊,怎么就糊弄你了,我這、哎,我滿嘴跑火車都習慣了,那你揍我?我靠,別哭啊,寶貝兒你別哭……” 她是真止不住眼淚,雖然氣消了大半還是一邊哭一邊抱怨道:“你回家三天我凈跟你吵架了,我怎么這樣???” 陳承平失笑,拍著她的背安慰她:“磨合嘛,沒事兒,你能跟我吵架我可開心了,省的一天天跟仙女兒似的只會講道理?!?/br> “你說我不講道理!” “沒有!我說你有人氣兒!” …… 燈關了,酥酥在貓窩里甩著尾巴咂著嘴,夢見男主人給它做了好多小魚干,而屋內吵吵嚷嚷之后聲息漸消。 溫夢無邊,一夜酣眠。 吃飽喝足,參謀長神清氣爽地回了單位,正碰上自家大舅子。 傅東君紅著臉顫抖著手指著他,罵出一句“不要臉”,活像被非禮的大姑娘。 陳承平心說老子好不容易把媳婦兒哄好,誰有工夫搭理你,于是皺著眉頭趕人,姿態(tài)嫌棄得猶如趕蒼蠅。 傅東君都氣笑了,結果自顧自笑了笑一會兒,見老鬼完全沒有顧及他的意思,還是干脆聊起正事,遞了一份請戰(zhàn)書上去:“非洲維和那個任務我想去?!?/br> 同樣的東西聶郁桌子上已經(jīng)有一堆了,但傅東君越過聶郁遞到他這里來,可見里面是有些說頭的。 陳承平看了一眼:“厄立特里亞那個?” “對?!?/br> “干嘛給我,聶郁不是回來了嗎,跟他商量去?!?/br> 傅東君背手跨立:“我聽到一耳朵,這回名額不多,主要是武警那邊打頭?!?/br> 陳承平聽出味兒來:“哦,你來我這兒走關系了?!?/br> 傅東君恨不得一口血噴死他:“什么就他媽走關系,老子是想說我對非洲可能更熟,帶上我沒準兒好一點?!?/br> “不還是擔心選不上嗎,不然你來找我干啥,”陳承平根本不給面子,“而且你熟啥了你就熟,你擱敘利亞一年半,能出來望風的時候都沒超過半年,指望你那點兒經(jīng)驗我還不如指望我老婆?!?/br> “什么就你老婆,要不要臉?” “我管你要什么臉?”陳承平瞪他一眼,“還有屁要放嗎,沒有就滾出去!” 傅東君憋屈地滾了。 陳承平好整以暇地把保溫杯接滿水,再慢慢地打開那封請戰(zhàn)書,不出所料的文采斐然,不愧是淬鋒基地里老被黃青松抓壯丁的文化人。 非洲,厄立特里亞。 這是個歷史不長的小國,處于非洲東北部,扼守紅海南段,南接埃塞俄比亞,西鄰蘇丹,與阿拉伯半島的也門、沙特隔海相望。中國與這個小國在1993年建交,但相較于坦桑尼亞這些一樣窮得揭不開鍋的國家,這個地方的日子顯然要更難過一點。 和鄰國都有邊界糾紛,政府四面樹敵;高壓統(tǒng)治,甚至有“非洲朝鮮”之稱,于是也理所當然地引起反對派武裝的強烈反彈——當然,肯定是許多因素共同作用才讓它這么多年依舊沒有發(fā)展的跡象,而最致命的一點是,沒有資源。 沒有資源,那連被經(jīng)濟殖民的資格都沒有。 但,如果那里發(fā)現(xiàn)了資源,它就會在瞬間成為世界上最引人矚目的地方,引得第一世界趨之若鶩——關于這一點,楚循給他交了底。 發(fā)現(xiàn)油了。 東非的油,戰(zhàn)略資源,那是事關國本的事,所以上面連挑都沒挑,直接出動了最精銳的武警特戰(zhàn),還要求淬鋒從旁協(xié)助。 非洲,石油,重中之重。 他手指輕輕敲著桌面,突然想起沉平莛,又想起傅邊山。 厄立特里亞戰(zhàn)亂多年,幾乎全民皆兵,民風剽悍,莽不畏死,而且文化差異巨大,民族關系復雜。加之中國人在非洲當?shù)卦缇褪桥c民奪利的形象,要把礦合法合規(guī)地守下來,著實是個非常危險而艱難的任務。 但,也是會令他熱血沸騰的,此生從未見過的挑戰(zhàn)。 是個機會。 如果他做得足夠好,他會成為和平年代靠硬軍功上位的將軍,二十年從列兵到將軍的傳奇,普天下都見不到幾個的那種。但如果他失敗了……也沒什么好值得擔心的。 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尸還,正好,他也沒有葉落歸根的執(zhí)念。 只是不知道她會不會愿意抱著自己的牌位參加追悼會,應該也會是個俏麗的小寡婦。 他笑了笑,起身推門,準備去找楚循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