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小時候眼光不太好啊。
寧和忠被說得訕訕的,搓了下手掌:“那個、我是真關心老崔,我跟老崔搭過班子,之前就來看過他——”迎上寧昭同警告的眼神,寧和忠語調一轉,小聲道:“調令還沒下來,同同,你幫我問問書記吧?我不好拿這種事打擾他……” 崔青松聽明白了,心頭微微一頓。 那些傳聞竟然是真的?同同跟沉…… 吳琴眼里帶上些憂心,等寧和忠說完,直接岔開話題:“同同,男朋友對你好嗎?” 寧和忠不滿地看她一眼。 寧昭同將蘋果一分為三,遞給吳琴一個,再遞給崔青松一塊:“吳姨,他對我很好,很耐心,也把我保護得很好,沒讓我卷進他們那個圈子。” 這話就說得很坦然了,吳琴神色一緩:“齊大非偶,你過得肯定也不容易?!?/br> 寧和忠更不滿了。 這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美事,這女人到底在說什么? “我真的過得挺好的,就是他一直催我結婚,有點煩,”寧昭同開玩笑,“吳姨,我也想生個小丫頭,我跟我媽不親,到時候有什么問題,我能不能給你打電話???” 吳琴一聽就很驚喜:“在備孕???” “沒有很認真地準備,不過在催他補充微量元素,免得細胞質量不行,等孕期產檢出來問題,我得受好多罪?!?/br> 崔青松哈哈一笑:“他們肯定都有營養(yǎng)師盯著的,你也是個壯實的丫頭,沒問題的?!?/br> 吳琴也附和:“有什么問題還是問專業(yè)人士,我也就生了小喬一個?!?/br> 寧昭同抱著她的手撒嬌:“吳姨,我不踏實,我不管,你到時候必須得接我的電話,不然我就sao擾崔叔!” 吳琴笑得不行:“好好好,接,接你的電話?!?/br> …… 寧和忠聽著,怪尷尬的,總覺得同同的孩子不一定是沉的,而沉好像也不介意。聊到十點過,寧和忠準備走了,寧昭同屁股都沒抬,看著吳琴送他出去,低頭看了一眼還沒動靜的消息。 竟然真的不理她。 她嘆了口氣,突然想到寧和忠。 他把貪欲寫在臉上,惹得她反感厭棄,可崔喬這攤子事實則也就起源于她的貪欲,起源于她不甘的覬覦。 他選擇不聲不響地結束一切,她應該覺得心滿意足才對。 他…… 她坐上紅眼航班,看著窗外星羅棋布的燈光。 可是她還是想要他。 她不想這么結束一切。 十月中旬,夫人的生日。 一早上就開始收到各種各樣的祝福以及男人往回趕的消息,寧昭同毫不掩飾自己的心情愉悅,哼著小曲兒跟沉平莛道了別。 沉平莛含笑招了招手,封遠英跟領導示意了一下,連忙拎著行李跟上,上了駕駛座。 這個月他不執(zhí)勤,最后一個任務是送寧老師上班。 “祝你假期愉快!”寧昭同在副駕駛上笑得眉眼彎彎。 有賴貓的調劑,封遠英和寧老師的關系說得上相當不錯,此刻他也跟著笑:“謝謝寧老師,那我祝寧老師生日快樂!” “謝謝你——如果不順路,把我放在哪里都可以?!?/br> “當然順路。我沒在北京買房子,一會兒還要朝河北走,”封遠英解釋,“跟我父母一起。” 寧昭同有點驚訝:“那你平時住哪里?” “執(zhí)勤的時候在一樓,就是最里面轉角那個房間。不執(zhí)勤的時候回單位,那邊有宿舍?!?/br> 一樓……那地兒隔音好嗎? 寧昭同摸了一下鼻子:“那多委屈你啊,那么擠的地方?!?/br> 封遠英輕笑:“不委屈啊寧老師,那里本來應該是給秘書配備的地方,我已經占便宜了?!?/br> “我懂了,就回憶錄里說的那種情況,領導加班太晚,秘書就睡在邊上,”寧昭同自覺清楚了,“那你這躋身有望啊,領導的秘書后來都是有名有姓的?!?/br> “……寧老師!”封遠英失笑,“我就是個保鏢。” “那也不能是普通保鏢,起碼得是個能寫回憶錄的保鏢。” “……” “你會寫回憶錄嗎?”寧昭同摸著下巴問,“你寫我肯定買,我得了解了解這人成天在做什么?!?/br> “寧老師,”封遠英努力表現自己很誠懇,“您可以直接問我的?!?/br> “好啊好啊,那可是你說的。” 他忍不住笑:“我覺得您直接問書記也可以的?!?/br> “那不行,我覺得他肯定得跟我扯半天,”她頓了頓,轉過臉來,“上回潛月跟你們出去就凍著了,我覺得是他折騰潛月,你說他能承認嗎?” “折騰,這肯定是沒有,當時小陳警官——” 封遠英一噎,突然意識到不對勁。 小陳警官怎么會把這件事告訴寧老師? 寧昭同笑瞇瞇的:“好了,我想知道的已經知道了。 “寧老師!”封遠英羞憤交加。 竟然那么輕易就被套話了,他是不是下個月不用回來了! “放心,我會當你什么都沒說過,”寧昭同安撫,“好好開車,好好休假。” 黃瑜秋看著樹蔭底下慢慢走過來的女人,幾乎有點恍惚。 長發(fā)如瀑松松挽起來,露出纖細的脖子,旗袍裹出凹凸有致的身段,高度適當的跟鞋則將身材撐得更為挺拔。 不太熟悉的風情,然而平展的明艷五官卻莫名與十幾年前蒼白瘦弱的小姑娘逐漸重合,讓他一瞬間都不知今夕何夕。 會是她嗎? 他把這個問句出了口,中文在嘴里已經有點別扭了:“嗨,你好,請問你是寧昭同嗎?” 寧昭同從手機上抬起頭,怔了一下。 全套西服加身的中年男人,身材保養(yǎng)得還算過得去,五官稱得上端正,只是頭頂有點見涼快了。 ……怎么有點眼熟啊。 黃瑜秋有點激動:“真的是,我竟然碰見你了——寧昭同!你還記得我嗎?我是黃瑜秋!” 這個名字一出,寧昭同想起來了,慢慢地別開臉,有點想罵一句晦氣。 “你現在真漂亮,你還在念書嗎?你在北大做博士后嗎?做了幾期了?”黃瑜秋索然未覺,離近了一點,猜測道,“我現在在清華當老師,今天過來開一個會。我畢業(yè)后就一直沒聽到過你的消息,你是還在做電子還是后來轉行了?” 寧昭同看了一眼手機,握進手里:“好久不見了,黃學長。我碩士就轉行了?!?/br> 黃瑜秋一聽就笑:“轉到什么地方去了?不會是能源吧?” 當年小女朋友跟著自己蹭了不少能源院的課,轉行去能源也很合理。 寧昭同看著他:“哲學。” “哦,哲——哲學?”黃瑜秋驚了,“你——” “嘿!Calvin!”突然后面?zhèn)鱽韨€有點熟悉的聲音,寧昭同看過去,發(fā)現還真是個熟人,“哦,天哪,寧老師!” 華晶興奮地向她擺擺手:“好巧!寧老師今天早上有課嗎?你今天穿得好美!” 黃瑜秋神色微微一頓。 老師? “華老師你好,好久不見,”寧昭同把包放到身前,笑,“三四節(jié)有課。你是來參加這個會議的嗎?”說完指了指頭頂的歡迎橫幅。 “是的,一大早就碰到寧老師,真是個不錯的日子,”華晶笑出一臉不設防,又向黃瑜秋解釋,“凱文,這是北大哲學系的寧昭同教授。寧老師,這位是我的新同事,Dr.黃?!?/br> 黃瑜秋略有些尷尬,而寧昭同不想再磨蹭下去了,點頭:“黃老師是我本科學校的學長,我們以前就認識了?!?/br> 華晶驚訝:“竟然是這樣!” “時候不早,就不打擾兩位了,”寧昭同含笑,“我要去備課了,有緣再會。” 她微微欠了一下身,轉身離開,背脊挺得筆直。黃瑜秋看著纖瘦窈窕的背影,有些失神,有些陌生。 “嘿,凱文,一見鐘情了嗎?”華晶用英語調侃他。 黃瑜秋反應過來,輕輕搖頭:“不……只是有些懷念故人?!?/br> 十一點四十,上午散會。 黃瑜秋低聲問隔壁的同事:“第四節(jié)課的下課時間是十二點整吧?” “對,怎么了?” 黃瑜秋沒有搭話,抱著公文包跟著大部隊出了禮堂,摸出手機打開導航,朝著人文學院快速走去。結果到了后才反應過來,自己根本不知道在哪個教室,隨手找了個人一問,說寧老師上午的課在二教。 二教…… 黃瑜秋有點摸不著頭腦,同時有點泄氣。 已經過了十二點了。 寧昭同。 他走到路邊,拿出手機,在谷歌里輸入了三個不是太熟悉的漢字。 維基百科,北京大學哲學系人文學系教授,研究領域政治哲學、戰(zhàn)爭倫理。普林斯頓PhD,北京大學外哲碩士,東南大學工學學士。 碩士時轉專業(yè)…… 《夢中人》女主演,進入柏林電影節(jié)提名。 703重大刑事案件,八死五傷。 《投筆從戎》。 …… 黃瑜秋有點恍惚。 當年那個粘人的青澀小姑娘,竟然已經長成這樣陌生的樣子了。 突然一個男聲傳入耳中,他似有所感地看過去,瞳孔微微一縮。 薛預澤拎過寧昭同的包,笑道:“該先說寧老師生日快樂,還是先說寧老師工作辛苦?” “你怎么進來的?”寧昭同有點驚訝,倒也沒有四處亂看,坦然地攬過他的手臂,“我就當你一起說了??椨鹣然丶伊诉€是跟你一起來的?” “大卜在車上。太師今天沒有來上你的課嗎?” 她笑:“他這學期都沒來,忙著畢業(yè),還有考雅思和寫論文?!?/br> 薛預澤聞言,有點驚訝:“畢業(yè)論文嗎?” “是啊?!?/br> “太師不是才大三嗎?” “少當一年學生就能少憋屈一年,”寧昭同輕笑,“想把他送到臺灣或者新加坡去讀個博,回來帶我發(fā)文章?!?/br> 薛預澤失笑:“這思路……” “有意見?” “那當然沒有,”薛預澤很好脾氣地應聲,“后面有個男人跟蹤我們,你認識嗎?” 寧昭同直接就回頭看了一眼,對上黃瑜秋的眼睛。 黃瑜秋一怔,腳步頓住。 “沒事,”寧昭同再次邁步,“不用管,走吧。” 薛預澤再看了他一眼:“認識嗎?” “認識,”她頓了頓,“十四歲初戀?!?/br> “?” 薛預澤沒忍住,再回頭看了一眼:“……我出于嫉妒評價一句:小時候眼光不太好啊?!?/br> 她撲哧一笑:“是啊,我十六歲之前都是個傻逼,有學歷崇拜的那種。當時他是能源院的專業(yè)第一,各方面都還過得去,一追我我就答應了?,F在想想哪兒有正經成年人會跟十四歲的小姑娘談戀愛的……” 薛預澤認同,同時感嘆:“你念書也太早了。” “我爹媽好面子,那時候政策不嚴,跳了好幾級?!?/br> “但是十四歲上大學還是有點夸張?!?/br> “所以該交的學費也沒少交,這不就是一筆吧,”寧昭同略略揚眉,“那說起來韓非也挺變態(tài)的,我認識他那年也是十四歲。” “……”薛預澤沒忍住,別開臉笑了一會兒,“那太師更過分,直接拽著你結婚了?!?/br> “就是就是,必須批斗,”薛預澤幫她開了車門,她及時把話題打住,鉆進去輕輕抱了一下后座的林織羽,“中午好啊織羽?!?/br> 林織羽戴著口罩,看不清表情,只有一雙秋水潺潺的眼睛認真地看著她:“臣賀陛下生辰之喜?!?/br> 那樣子實在有點過分漂亮,她湊上去輕輕親了他一口:“謝謝你!咱們回家!” “三、二、一,Au!”韓璟按下錄影按鈕,“開始了啊阿綺,笑一下!” 寧昭同好笑地看他一眼:“怎么搶了織羽的活?!?/br> “大卜說要給你做一道菜當生日禮物,”薛預澤撤開半步,讓韓非過去,“既然是當生日禮物,那可以期待一下?!?/br> “不是禮物!”林織羽聽見了,從廚房探出頭來,一張傾國傾城的小臉揚起來,“只是為陛下助興,生辰禮物我另有打算。” “哇,那么費心?”寧昭同摟了一下林織羽,含笑,“謝謝織羽!” 林織羽輕輕推開她,拿著打蛋器,眼神澄凈:“我在給你做蛋糕?!?/br> “我能看看嘛?” “不能,”林織羽示意了一下,“太師的禮物是自己寫的一本書,陛下去看看吧?!?/br> 寧昭同聞言驚喜地看過來:“然也!” 韓非有點無奈:“大卜……我想自己說的?!?/br> “給我看看給我看看!”她期待得不行,“在哪里,快拿出來!” 韓非只能引著她進書房,把悄悄塞進她書架上的兩冊書拿下來,韓璟連忙把鏡頭對準,竟然還是有書號的正經出版物。 上海文藝出版社,《女君明光》,上下兩冊。 她喉間哽了一下,聲線都不太穩(wěn):“我、我的故事?” 韓非撫了撫她的長發(fā),含笑:“你自然是我的主角?!?/br> 她不知道自己該是什么表情,似驚又喜,一時眼里都帶了點淚光,片刻后低聲問:“我可以現在拆開嗎?” “當然,”韓非從邊上拿出裁紙刀,“我來吧。” 作者欄照片是他正在摸樹枝上的貓,寬袍大袖滑下,露出一段雪白纖瘦的小臂。漆黑順滑的長發(fā)自然垂下,陽光勾勒出一道讓人驚艷的側臉線條。 而介紹只有寥寥兩句,【韓非,真名不詳。京城某大學歷史學專業(yè)在讀,新銳作家,作品《荀卿》《女君明光》。】 她都嚷起來了:“你寫了荀卿的小說?你都不給我看!” “最開始在網絡平臺上投的,反響并不太好,所以沒有告訴你,”韓非解釋,“后來轉投了傳統(tǒng)平臺,出版也是半年后的事了,那時候《女君明光》都寫到一半了?!?/br> 寧昭同看了一眼,六十萬字,不由有點羨慕:“什么手速?!?/br> “每日寫一些,很快就那么長了?!?/br> 她的閱讀速度自然是不慢的,林織羽兩小時后將蛋糕端上來,她已經把上冊看完一半了。她放下書起身接過,笑道:“辛苦織羽!” “不辛苦,”林織羽認真回道,“現在吃還是等一等陳統(tǒng)領?” 她想了想:“那還是等潛月一起來吧?!?/br> 韓璟放下相機,百無聊賴地躺到她腿上:“還看書啊?” 寧昭同摸摸他的臉,拿過書:“那你想做什么?” “算了,你看吧,”韓璟打了個哈欠,“我補覺?!?/br> 薛預澤也在外面揚聲說了一句:“我也補!” 坐在旁邊的韓非見狀,微微一笑。 蜀地孤女寧昭是主角,但整個故事卻是從韓地王叔韓非的視角展開的。 【稚子的茫然,看不清的尊貴面孔,同行者的嘲笑,摯友的回護……直到那個須發(fā)皆白的老者將他收為弟子,他的人生才就此有了顏色?!?/br> 相比舊作《荀卿》,韓非在臨淄風物上加了更多重筆,勾勒出齊國都城一道意氣風發(fā)的側影。 【然而大國公子的欺凌與諸國執(zhí)政者的權衡,讓他再是驚才絕艷也不得不離開,他暫避鋒芒,選擇在游歷之后回到韓國都城新鄭,收拾心情,勢要與摯友作出一番事業(yè)。 棠溪氏的支持,墻頭草的倒戈,荀卿高徒的聲名無兩……所有人都以為他馬上就能走上那個位置,卻在一個雨夜,所有美夢都成了泡影。 公子妻明氏冒使禁軍將他的摯友斬于韓宮之前,那是足以讓他心灰意冷的挫折。魚死網破的報復成了唯一的念頭,可太后和桓惠王竟就這么跪了下來,以禁軍兵權求他不要殺太子安。 丞相張平申申相勸,可他真的沒有心氣了。 他的老師長辭于世,唯一的摯友也死得像個笑話,即便他坐上那個王位,滿目瘡痍,又有什么值得他再求的呢?】 韓非在這里寫了一些寧昭同都沒聽過的往昔,包括墻頭草的異動,張平的苦勸,各方人馬的博弈,那些鉛字描述的沉悶心境,看得她差點都要流下淚來。 【驚才絕艷的韓王叔公子非就這么沉寂數載,而那位從蜀地來新鄭探親的小淑女,就是在此刻,以強勢至極的姿態(tài),闖入他的人生。 她那么年輕,漂亮,鮮活,卻又博學,他多年后回憶起來,都覺得愛上她可能是一種宿命,就像沒有一個長居黑暗的人會不愛上光明。 他壓抑著自己的心緒,因為她太年輕的面龐,卻又如撲火的蛾子一般無可救藥地愛著她,想要奉出自己的一切。 好在,即便她因重重顧慮多次拒絕他的愛意,她最終還是成為了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韓人的王后。 然而他畢竟是個男人,他是韓非,是中央集權的堅定支持者,他無法接受她在政事上置喙過多。可沒想到她在這一點上也尤為強硬,甚至寧愿出走也不愿意妥協(xié)。 當然,最后是他妥協(xié)了,她由此除了韓人的王后,也成了韓國的中書令。】 “我還是很氣,”寧昭同指著這一點給韓非看,“那時候你真的快把我氣死了,你竟然想把我關在宮里?!?/br> “我沒有想把你關在宮里,只是從來沒有女子——”韓非輕咳一聲,“我錯了。” ----- 薛:小時候眼光不太好啊。 寧: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