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你一看就是大家閨秀。
她別開臉,又沒忍住輕笑一聲:“恩師的長女,兩心相合門當戶對,于情于理都是門好姻緣,輪得到我吃醋?” 這模樣實在顯俏,他輕輕擰了一下她的鼻子:“知道得還不少?!?/br> “好了,”她躲了一下,“那給你個機會解釋下?!?/br> “你先說,從哪里聽說的?” “拿出點解釋的誠意,不要問東問西的,”她不滿,“告訴你要怎樣,找人家麻煩去?” 真是又蠻又嬌的,他忍不住笑:“我當年從軍部轉出來,就走的魯時安的路子,他想讓我跟魯妍結婚,魯妍一直不愿意。” 魯時安,一個黨史上濃墨重彩的名字。 她沒太明白:“魯妍爬得也不慢,他怎么肯押寶到你身上?” “我能出頭跟他沒有關系,魯家有野心,一直在廣撒網(wǎng),提攜年輕干部,”他頓了頓,“等他想起我的時候,我已經(jīng)回北京了?!?/br> 四十歲出頭的副國,背景成謎的萬千視線聚集處,魯家連錦上添花都做不到了,唯能求他念一點情分。 而幸好,沉平莛果然是個念情分的,至少表面看起來是這樣。 “那你說忌憚魯宗嵐?” “魯時安要撐不住了,估計就是年內的事,”沉平莛也沒瞞著她,“我不好背個逼死他的名聲?!?/br> “你那么肯定魯宗嵐也卷進來了?” 沉平莛淡笑:“魯宗嵐和魯妍之間隔著兩個魯時安。能在飯局上說漏嘴提到你,能指望他是個拎得清的嗎?” 寧昭同驚訝:“你怎么知道,我還沒說吧?” “因為我一直盯著魯宗嵐,”他慢悠悠地飲了一口茶,“上個月中旬他來過一次南京,那是他唯一可能跟郭源之接觸的機會。” “……那么厲害,”她豎起大拇指,“見微知著啊領導?!?/br> 他放下茶盞:“我對魯妍評價那么高,怎么也沒意見?!?/br> “醋可以吃,但評價要客觀,”她一臉正經(jīng),“而且你不說了嗎,人家看不上你?!?/br> 他發(fā)覺自己跟她待在一起眼睛就一直是彎的,低眉掏了根煙出來:“她想見見你?!?/br> “見,”她把他的煙奪了,把電視聲音開大,“不許抽。到我了,認真看。” 帶竹葉暗紋的墨綠旗袍,裙角繡著的彩鳳,指尖嫣紅丹蔻,嫻熟的琵琶彈奏,湖州話版的《天涯歌女》……每發(fā)現(xiàn)一個精心設計的元素,沉平莛的心情就更好上一分,等一曲終了,用了點力把她按進懷里:“什么時候學的琵琶?” 寧昭同掙了一下,發(fā)現(xiàn)掙不出來,也就隨他去了:“學好幾年了,就為彈這個?!?/br> 他收緊了手臂:“跟誰學的湖州話?” 她聞言就笑:“瀟湘?!?/br> “猜到了?!?/br> “跟大家閨秀相處真舒服啊?!?/br> 他輕笑:“我也是大家閨秀?!?/br> “那當然,”她還記得這個梗,“你一看就是大家閨秀?!?/br> 他揉了揉她指間練琴練出來的薄繭,偏頭討了一個吻,有清冽的茶香氣。 初舞臺都播到第十六個了,郭源之久等不來,寧昭同有點困惑:“住那么遠嗎?” 沉平莛握住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但等初舞臺都結束了,依然沒有半點消息,沉平莛也耐不住起身,找到封遠英的副手:“他們到哪里了?” “主席您好,”副隊長低頭,聲音不高,“隊長說車隊好像有人跟著,所以繞了點路,已經(jīng)到紫金山腳了?!?/br> 沉平莛不知道紫金山腳指的是哪個地方,但也懶得幫封遠英調教下屬讓他學會匯報的訣竅,只問道:“還要多久?” “應該二十” “砰!” 平地一聲巨響,眾人齊齊驚詫地看向窗外,心頭一下子提起來。 旱雷? “是爆炸聲,”寧昭同從后面跟上來,“感覺在山腳?!?/br> 副隊長早就聽出來了,臉色肅了兩分:“我這就找人去看看!”說罷得到授意就匆匆回身,向傳呼機說了兩聲,讓去看看。 那么近的地方爆炸,沉平莛眉頭輕輕蹙了一下,但關了門才道:“不太對?!?/br> “郭源之?”寧昭同猜測,說完就搖了下頭,“不至于吧,你還在這兒住著,總不至于狗急跳墻到這個地步?!?/br> 沉平莛沒有搭話,帶著她坐回沙發(fā)上。 沒想到,這事還真就至于。 當晚十點鐘,南京警備區(qū)接到命令,封鎖整個鐘山風景區(qū),不許任何人進出。同一時間,江蘇省紀委書記被一支國安特勤小組堵在了家門口,他們出示了一份名單,要求他立即配合扣押上面提到的所有官員。 紀檢委書記拿著那張名單,吞咽了一下,踩著皮鞋就被簇擁出了門,連跟家人打句招呼的時間都沒有。 這是要變天了。 “緊張嗎?”時針指到十一點,寧昭同問道,“事情還不算很糟糕?!?/br> 沉平莛放下手機,看著她,竟然笑了一下:“底子薄的壞處顯出來了……事到如今,竟然找不到一個算得上心腹的,能在外面替我cao持?!?/br> “我們好像聊過這個問題,”她也跟著笑,按住他的手背,“你的缺點也是你的機遇。但凡你們的政治生態(tài)好一點,也不會人人如履薄冰只顧著相互制衡,最后讓你這個各處不沾的摘了桃子。” 也就她還能跟自己說這種話了。 但他隱約想著,也只有她,才能在這種關頭有底氣說一句“不算太糟糕”。 是他的幸事。 沉默片刻,他問道:“你也經(jīng)歷過吧?!?/br> “比你這驚險多了,五輛車被三百多號人圍著,馬蹄都壓我臉上來了,”寧昭同笑,分析倒算得上認真,“國安是你的嫡系,南京也是重兵把守?,F(xiàn)在地方連武警都指揮不動了,出不了什么大事。倒是魯家那位無錫二把手,你是不得不動了。” “有這樣的話頭,賬就算不到我頭上來了,”他頓了頓,抬眼,“如果,我是說如果,軍隊里也有人——” 她有點驚訝,跟他對視片刻,意識到他并不是開玩笑:“……那江蘇就不是要變天,是要血流成河了?!?/br> 十一點半,副隊長進來匯報,說山下被圍住了,估計有個兩百號人。而同時,電磁干擾讓山上的基礎通信基本癱瘓,備用方案啟動需要二十分鐘。 沉平莛問:“是什么人?” “警察。” 沉平莛眉目稍稍凝住。 警察。 倒也是,連級以上調動都要從軍委過,比起冒風險調軍,自然是當?shù)鼐毂容^好用。 寧昭同搭話:“后面山里有布防嗎?” “已經(jīng)布好了?!痹捠沁@么說,副隊長眉眼里卻閃過一點不安。 寧昭同看見了:“人手不夠?” “……是。” 國賓館后面是鐘山腹地,有的是可以設伏的高地。大晚上的,人手不夠,他們就只能縮在這里防守,不可能摸過去排人。 但如果他們有狙擊手…… 沉平莛和寧昭同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看向對面視野極好的落地窗,沉平莛示意,副隊長穿好裝備,貼著墻過去按下了窗簾合上的開關。 聊勝于無。 “還待在這兒嗎?”寧昭同問。 “在這里等等吧?!彼f完,手覆蓋在她的手背上,輕輕半闔雙眼。 等。 她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指尖磨了磨手機外殼。 十來分鐘后,直升機的旋翼聲籠罩了整座建筑。 沉平莛睜開眼:“聶郁來了?!?/br> 聶郁? 她有點驚訝:“你什么時候調的兵?” “第一時間,”他神情微緩,握住她的手,“幫我續(xù)杯茶吧。” 淅淅瀝瀝下起雨來了。 底下有人在用喇叭厲聲斥責對面沉默的人墻,聶郁看了一會兒,撥開頻道:“01帶20人去山上協(xié)防,多注意山里的動靜,把燈全部打開?!?/br> “是!” “接下面負責人,讓他告訴對面,如果五分鐘內不退,我會擊斃他們的指揮官?!?/br> “是!” 聽到這句話,負責人抬頭看了天上的武直一眼,心緒大振,連忙向對面?zhèn)鬟_了這個警告。對面倒也是訓練有加,沒有人發(fā)出異議的聲響,但下意識的輕微移動讓聶郁很快就從人群里鎖定了目標。 他抬槍瞄了瞄,很快便放下了。 三分鐘。 雨好像下大了,打得整個鐘山都窸窣作響。濕潤的葉片反射著各種光源,白的藍的紅的,依稀閃爍。 兩分鐘。 負責人有些壓不住火了,聲線越厲,再次警告對面立即退下,不要讓事情到達無法挽回的地步。旁邊人搶過他的喇叭,唱起白臉,說我們相信我們的同志在原則性問題的立場,之后不會追責被煽動的無辜者云云…… 一分鐘。 聶郁抬起了槍,低聲道:“計時?!?/br> “50,”副手看了一眼手表,頓了頓,“40?!?/br> 負責人感受到周圍越發(fā)焦灼的空氣,只覺得肺都快燒起來了。 “30。” 雨水似乎是燙的,淋得所有人都心緒不安。 “20?!?/br> 窸窸窣窣,無數(shù)人抬起了槍口。 “10?!?/br> 聶郁緩慢地調整著呼吸。 “5,4?!?/br> 那一瞬似乎天地都靜了,只有倒數(shù)聲清晰地響在耳邊。 “3,2。” “砰!” 人群里一人額間瞬間出現(xiàn)一個血點,接著后腦爆出一大片血花。那一刻所有人的肌rou都崩到了極限,呼吸停滯,指尖扣入扳機—— 好在,一分鐘內,沒有第二個槍響。 負責人緩慢而長地將這一口氣吐出來,看見對面一張張意動的臉,再次拿起喇叭:“感謝各位同志保持了克制……” 聶郁收槍:“回援山頂?!?/br> “是!” 聶郁繩降到大門口,兩個警衛(wèi)立馬頂著雨迎上來,向他敬了個禮:“您好!” 聶郁會意,一邊走一邊卸著身上的東西,等進了電梯,小聲問道:“只有主席一個人在嗎?” 旁邊人聞言,忍了忍笑意,也小聲回:“都在呢。” 都在。 聶郁笑了,舒展而柔軟的笑容,身上那股肅殺氣一下子散了個干凈。敲門,得到準許,他推門而入,姿態(tài)流暢地拔了個軍姿:“主席同志,飛龍就位,請您指示!” “來了,”沉平莛起身,跟他握了個手,“辛苦你們了?!?/br> 聶郁正想回個為人民服務,又覺得好像不太合適,猶豫了一秒,憑空里突然出現(xiàn)個什么東西。他連忙探手抓住,發(fā)現(xiàn)竟然是一塊毛巾,甚至還有點潤。 寧昭同收手,把牙刷塞進嘴里,一邊刷一邊打量他,含糊道:“好帥?!?/br> 純黑的作戰(zhàn)服,顯得人利落又挺拔,打濕的頭發(fā)隨意翹著,還襯出幾分俊逸不遜。 聶郁這人實在受不得夸,拿著毛巾有點局促:“同同……” 沒想到臉皮那么薄,沉平莛眼底帶上點笑意,溫聲道:“擦一擦吧。” “是?!甭櫽舨缓靡馑嫉匦α诵Γ烽_一點把毛巾蓋在頭上,胡亂地擦了兩下,那樣子簡直像條大狗。 沉平莛向聶郁問起下面的情況,聶郁認真作答,寧昭同聽了兩句便回身吐牙膏去了。刷完牙想著想著還洗了個澡,腿上全是花露水,到現(xiàn)在膚感膩膩的,確實不大舒服。 一人死亡,四人在最開始的爆炸里受傷。 沉平莛輕輕點頭:“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果了?!?/br> 聶郁站在身后,沒有接話。 沉平莛撥出一個電話,那邊傳來消息:除了始作俑者兩個小時前就上了去美國的飛機,其他的相關人員,從省常委到街道辦主任,全部扣下來了。 跑。 沉平莛笑了笑。 可惜,美國可不是個好選擇了。 寧昭同出來的時候聶郁已經(jīng)不見了,她也沒多問:“封遠英怎么樣了?” 沉平莛一見她,神情一緩:“送到鼓樓醫(yī)院去了。” “沒有新消息嗎?” “他們在第一時間避開了爆炸中心,情況還算穩(wěn)定,”他過來抱住她,“節(jié)目還要錄嗎?” “都練一星期了,還是想去?!?/br> “那帶幾個人去。” 她一聽,有點不愿意:“那多招眼。” “安全重要,”他低聲哄她,“讓聶郁陪你。” “……倒也不是不行?!?/br> 這就答應了。 沉平莛輕輕擰她一下,有點好笑,倒也沒多說什么:“睡會兒吧?!?/br> 她問:“你不休息嗎?” “再等一個消息,”他松開手,指腹掠過她的嘴唇,“很快就來。” “哎,領導,”她把他叫住,笑道,“這盆臟水好像不少,不然咱們潑點兒在姓孟的頭上吧?” 沉平莛愣了一下,都沒來得及對那句“領導”有意見。 臟水,孟峽峰,警察。 他明白了,眼里有贊賞的笑意,握著她的臉落下一個飛快的吻:“夫人聰慧,一箭雙雕。” 凌晨五點,后山搜查完畢,聶郁去向沉平莛匯報了一句,然后領了新任務出來。 副手洛逍遙把槍一橫,迎上來,小聲道:“啥時候收工?” “有新活,前所未有的那種,”聶郁看他一眼,眼看著大家神情再次凝重起來,忽然撲哧一笑,“去給江蘇電視臺做安檢。” “?” “?” “?” 洛逍遙噎了一下:“……那確實是前所未有?!?/br> 一個小個子探頭:“哪一檔節(jié)目???” 另一個圓臉哥們兒笑罵一聲:“聶哥你開玩笑吧?咱們都淪落到去電視臺當保安了?” 不遠處的瘦高個也插話:“想點兒好的,好歹是電視臺,沒準兒能碰見明星呢。” 聶郁語重心長:“革命有分工不同。” “就是就是,”小個子看起來十分期待,想到什么,又垮下一張臉,“氣死我了,昨天訓練沒趕上《破浪》直播,回宿舍剛說準備看看我女神,集合鈴就響了……” 破浪? 聶郁有點不太好的預感:“你女神……是誰???” 小個子一拍掌心:“寧昭同啊!聶哥你認不認識寧昭同?一個很有名的UP主,我覺得是B站最硬核的女軍事博主了,一點點邊都不擦的那種,不過她現(xiàn)在停更了。我粉她好多年了!她現(xiàn)在在南京錄《破浪》……” 聶郁:“……” 你粉她好多年你問我認不認識寧昭同?鐵桿假粉是吧? 看小個子越說越帶勁,警衛(wèi)隊的副隊長還是沒忍住,捏著鼻子笑出聲來。小個子看有人笑他,不好意思地止了話頭,倒還嘀咕一聲:“追個星很正常的嘛。” 圓臉哥們兒摟過他的肩膀:“那一會兒你讓聶哥給你放單飛,你溜到后臺去要個簽名?!?/br> 小個子搖頭:“不錄節(jié)目應該不在臺里?!?/br> 副隊長忍笑跟他搭話:“今晚就錄?!?/br> “咦?”小個子抬臉,“這位首長,您也看這個節(jié)目?。俊?/br> “沒看過,”副隊長搖頭,頓了頓,“我見過寧老師。” 小個子想起來了:“對,寧老師還錄過一起主席的節(jié)目,那您肯-定-見——” 小個子呆了。 我是幻視了嗎???那樓梯上走下來的人怎么長著一張寧昭同的臉???? 眾人回頭,副隊長站直了一點:“您有什么吩咐?” “餓醒了,準備去找點東西吃,”寧昭同揉了下眼睛,看了看幾人,“結束了嗎?封遠英怎么樣了???” “神志還算清醒,應該沒有大礙,”副隊長頓了頓,“應該快結束了。” “那就好。你們也休息會兒吧,辛苦一晚上了,”寧昭同緩了神色,又向聶郁示意了一下,“走,偷東西去?!?/br> 聶郁把槍塞給旁邊的瘦高個兒:“來了。” 幾人目送兩人離開大廳,片刻后,小個子吸了一口涼氣:“聶哥也是寧老師的粉?” 副隊長同情地看他一眼。 看著智商不太高的樣子,經(jīng)常受欺負吧。 “等等!”小個子終于反應過來了,“寧老師怎么會在這兒???!” “前,男,友,”二十分鐘后,小個子把手機還給副隊長,一臉呆滯,“那寧老師的現(xiàn)男友是誰?” 洛逍遙都受不了了,指了一下樓上:“你猜上面住的是誰?” “……那聶哥、聶哥,”小個子哭喪著一張臉,“那聶哥的仕途是不是走到頭了?。?!” “說什么呢!”圓臉哥們兒惡狠狠地踹了他一腳,“寧老師還能叫聶哥一起去偷東西,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分個手就老死不相往來!” 寧老師不介意難道寧老師的現(xiàn)男友也不介意嗎?! 小個子不敢把這句話說出來,只覺得大受震撼。 副隊長好笑地看著他們內訌,心說這就震撼了,你們對真正的力量一無所知。 不多會兒,偷東西組帶著一筐焦香撲鼻的烤土豆出來了,聶郁招呼了一聲:“吃嗎?” “……” 想,但是不敢。 寧昭同過來一人發(fā)了倆,聶郁一邊下令輪班休息一邊抱著笸籮跟上去,倆人在樓梯上說說笑笑,小個子把guntang的烤土豆偎進懷里,開始懷疑自己腦子轉不動了。 ……聶哥怎么還敢往上面湊。 片刻后,小個子小心翼翼地問副隊長:“這簽名還有戲嗎?” 副隊長看著他,拍了拍他的肩。 有的人吧,天天受欺負也是有理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