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瘆人的是，白色褻衣胸口處染了大片的血漬，看那副樣子，血還在不停流著。

    謝七走進，垂眸找了找，果然沒看到那顆讓血一直流淌的藥丸，應(yīng)該是主子見他回來的慢，自己拿過來吃了。

    謝七現(xiàn)在殺人的心都有了，他另一手攥成拳，發(fā)出咔哧聲。

    很細微的聲音，驚擾到了謝云舟，謝云舟緩緩抬起眸，問道：“別苑那邊可有消息送過來？”

    “沒有?！敝x七放下杯盞，伸手扶起謝云舟，又給他倒了杯溫水遞上，“主子?！?/br>
    謝云舟伸手接過，失血過多，手有些抖，水險些灑了出來，謝七見狀說道：“主子，還是吃些進補的湯藥吧?！?/br>
    失了血總要補血才行。

    這個更是不可的，常太醫(yī)叮囑過，這幾日謝云舟不可服用任何湯藥。謝云舟擺手，“不必?！?/br>
    謝七道：“主子就不擔(dān)心自己嗎？”

    “我？”謝云舟放下杯盞，唇角輕扯，“我有何好擔(dān)憂的。”

    “主子還要放四次血。”謝七語氣里帶著不滿，“萬一主子真?zhèn)丝稍趺崔k？”

    “放心，我不會讓自己有事的?！卑⒗柽€等著他去救，他怎么會允許自己出事。

    “可是——”

    “好了，此事不許再提?！?/br>
    謝云舟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還是很擔(dān)憂，吩咐道：“你去給我拿件干凈的衣衫來?！?/br>
    謝七不解：“主子要做什么？”

    謝云舟道：“我去看看阿黎?！?/br>
    “主子不可?！敝x七攔住，“主子剛放了血，身子若的很，這時不易再奔波。”

    “我不放心。”謝云舟總有幾分心神不寧，怕江黎出什么事，若真那樣，他會懊悔死的。

    “江大人還有那個荀公子不會放主子進去的。”謝七這話說的不假，江昭和荀衍是一百個不愿意謝云舟見江黎的。

    荀衍自己沒辦法救，若是他自己有辦法救的話，他一定不會讓謝云舟救，他不會給謝云舟接近江黎的機會。

    可有時事情便是這般無奈，越不想扯上關(guān)系，越會扯上關(guān)系。

    “無妨，他們不會對我怎么樣的?！敝x云舟扶著書案站起，緩緩走了兩步，痛得他牙齒打顫，停下，緩和片刻，他繼續(xù)朝前走，“現(xiàn)在只有我能救阿黎，即便是為了阿黎，他們也不會在為難我?！?/br>
    “去，給我拿衣衫。”

    隨后他又道：“拿黑色的?！?/br>
    謝七明白他的意思，黑色的，即便染了血旁人也看不出，這樣也便不會嚇到江二小姐了。

    這次謝云舟是從上到下都是黑色的，連穿的氅衣都是黑的，隱約的，他同夜色融為一體。

    出大門前，遇到了些事。

    謝老夫人像是一早預(yù)料到他會離開，讓人攔住了他，那人說：“老夫人說了，將軍不可外出?！?/br>
    但那人怕是忘了，整個謝府真正當(dāng)家的人是誰，謝云舟一個眼色，他嚇得癱軟在地上，跪著說：“將軍饒命，將軍饒命?！?/br>
    謝七給了他一腳，說了聲：“滾?！?/br>
    那人連滾帶爬的離開。

    謝七道：“將軍馬車在門外?！?/br>
    謝云舟原本打算騎馬的，但想起自己的傷勢放棄了，提袍步出大門，上了馬車。

    至于那比他命還重要的心頭血則被裝在罐子里，被他緊緊護著，他垂眸凝視，心道：阿黎，等我，我來了。

    今夜大抵不易出行，行駛到一半，又發(fā)生了事，馬車車輪突然斷裂，謝云舟從馬車上跌了下來。

    翻身跳下馬車時，他緊緊護住了裝著心頭血的罐子，隱約的后背似乎撞上了什么，天黑，看不到清。

    疼痛襲來時，他身子一晃，忽地，有幾個黑衣人站在了他們面前。

    黑衣人身高馬大，身形不似燕京城人，幾乎那剎間謝云舟便猜出他們是誰，冷聲道：“謝七，一個不留?！?/br>
    敢傷害阿黎，他們便要做好隨時喪命的準(zhǔn)備。

    這場廝打始于悄聲無息，結(jié)束時也悄聲無息，謝七武功不弱，當(dāng)真一個沒留，后面查驗身份時他道：“主子是匈奴人?！?/br>
    謝云舟沉聲道：“他們肯定還有同黨藏在燕京城里，明日開始搜查?！?/br>
    謝七道：“是?！?/br>
    重新尋來馬車，謝云舟坐車趕到別苑，已是一個時辰后的事，也是湊巧，荀衍也剛從馬車上下來，兩人對視一眼，荀衍走過來，擋在了謝云舟的前面。

    謝七冷著臉跨步上前，護在謝云舟一側(cè)，阿川見狀也大步上前護在荀衍另一側(cè)。

    謝云舟道：“你還要攔我？”

    荀衍睨著謝云舟神色慢慢變暗，眼睛瞇著，漆黑的眸子里有寒光迸射出來，他沒忘記，江黎的所有不幸均是謝云舟帶來的。

    之前是，這次也是，若不是他，江黎也不會中毒。

    他冷聲道：“謝云舟你最好能救活阿黎，不然我不會客氣的。”

    謝云舟也聽不得江黎有任何差錯，沉聲道：“放心，阿黎的命比我的命還重要，我一定會救活她的?！?/br>
    荀衍擰眉道：“記住你的承諾?！?/br>
    謝云舟道：“絕不忘?！?/br>
    隨后，他們一起進了門，江昭正在前廳坐著，江黎再次昏迷，他心神不寧坐立難安，原本該歇息了，但根本睡不著。

    見謝云舟來，他迎上去，問道：“心頭血呢。”

    謝云舟遞上紅色罐子，“在這里?！?/br>
    江昭伸手去接，謝云舟縮回手，“還是等常太醫(yī)來了后再給阿黎服用，這樣更穩(wěn)妥些。”

    謝云舟來前已經(jīng)派人去請常太醫(yī)了，他們話音落下沒多久，常太醫(yī)走進來，問道：“二小姐如何了？”

    江昭道：“用過晚膳后又昏了過去?！?/br>
    江黎時而清醒時而昏迷，讓在座的人心焦難耐，江昭一臉愁容，“常太醫(yī)這可如何是好？”

    常太醫(yī)輕撫胡須，蹙眉想了想，沉聲道：“二小姐所中之毒同謝將軍還有幾分不同，心頭血能不能救老朽也不敢保證，服還是不服，你們要考慮清楚了，或許…服了也無效?！?/br>
    眼下沒有更好的救治辦法，也沒有解藥，心頭血是唯一的期翼，無論如何只能試。

    “救。”謝云舟沉聲道。

    江昭有幾許猶豫，阿黎身子弱，不知這心頭血喝下去能不能好，萬一病情加重要怎么辦？

    他不想冒險，但又不得不冒險。

    江昭看了眼荀衍，同樣的荀衍也擔(dān)心著，臉色很沉，完全沒了往日的清風(fēng)儒雅，周身戾氣，像是隨時會做出什么。

    他垂在身側(cè)的手用力攥緊。

    庭院里樹枝被風(fēng)吹得來回擺動，沙沙作響聲擾得人越發(fā)難安，落在地上的影子也透著一抹難以言說的異樣，大家心里不時躊躇著。

    想江黎喝，又怕她喝下會越發(fā)不好。

    忽地，房間里傳出哭聲，是何玉卿的哭聲，自從晚膳前來到別苑，親眼看著江黎昏迷過去，她便一直斷斷續(xù)續(xù)哭著，口中不時念念有詞。

    說江黎可憐，這才剛和離沒多久，怎的便遇到這樣的事了呢。

    他們的生意還等著江黎去照看呢。

    她求江黎快點醒過來，只要江黎能醒，她愿意減壽十年。

    總之什么話有誠心她便說什么，她求老天爺開恩。

    一陣一陣的哭聲，越發(fā)讓人心焦，謝云舟不想等了，多等一刻人便多危險一分，他道：“常太醫(yī)，這是心頭血，剩下的交給您了?！?/br>
    常太醫(yī)接過罐子，睨了江昭一眼，“江大人。”

    江昭掙扎許久后，提袍跪在地上，“常太醫(yī)，舍妹的命便交付給你了，求常太醫(yī)救活她?！?/br>
    這禮行的過于重了，常太醫(yī)上前扶起江昭，“江大人放心，常某一定拼盡全力救下二小姐?！?/br>
    心頭血不能直接服用，還需與藥相配，常太醫(yī)拿著罐子去了另一處。

    謝云舟抬腳欲跟上，被荀衍攔了下來，“好了，心頭血也給了，你可以走了?！?/br>
    謝云舟道：“我還不能走，我要親眼看著阿黎服下，確定無礙后，才能離去?！?/br>
    “謝云舟你別得寸進尺?！避餮苋棠偷臉O限將至，他一眼都不愿見謝云舟。

    “荀衍，你無權(quán)阻我?！敝x云舟睨著他定定說道，眼神沒有絲毫閃躲，他要見江黎，必須見。

    “他無權(quán)阻你，那我呢？”江昭想起這毒是謝云舟帶來的便氣得不行，用力推下他胸口，“謝云舟你不要以為我真不會對你做什么，我是在忍著?！?/br>
    若不是為了阿黎，他無須忍。

    江昭的手正好按在了謝云舟胸口處，本就疼痛難捱的傷口，因他這一推，更加難捱。

    痛到什么程度呢？

    像是rou被攪碎了，又像是把傷口再次生生撕扯開，更像是抽筋扒皮，總之疼到你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只覺得，連呼吸都是痛的。

    謝云舟不用看也知道血浸濕了衣衫，從褻衣到外衫，怕是無一幸免，粘稠的感覺襲來。

    他微蹙了下眉，身子僵在那里，動也未動。

    江昭不知他何故，皺眉睨著他，“謝云舟阿黎不會想見你的，你還是走吧?！?/br>
    江黎的毒需要服食五次心頭血，這才第一次，江昭也不好把話說絕，但若是想讓他對謝云舟客氣些，那不好意思，辦不到。

    他家阿黎受的苦，皆因他，他不揍他已然算是好的了。

    謝云舟不動聲色間站好，退一步，道：“阿昭，我可以不進房間，遠遠看一眼?！?/br>
    “那樣也不可，”江昭道，“服用心頭血解毒這事阿黎不知，若是她看見你問你，你要怎么回答？”

    “我……”謝云舟還未說完，江昭打斷他，“阿黎除了我和荀衍外，誰都不想見，你若不想她生氣，還是走吧?！?/br>
    話里話外，依然是趕人。

    謝七看的都生氣了，“江大人，話不能這般講，我們將軍可是專門為了救二小姐而來，怎么，你們這是打算過河拆橋嗎？”

    “我想你們大抵是忘了，這心頭血還需四次，你這般對待我們將軍，難道真不怕二小姐有不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