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后天?！?/br>
    都已經(jīng)六月份，抓豬崽得盡早，留三天時間，大隊準備協(xié)議，社員們考慮，簽字入賬……足夠。

    余大舅和余三舅兩家決定回去商量，趙柯一家送他們出去，還沒分開，就看到有個小身影直奔趙柯家來。

    趙楓眼神兒好，“那是二奶嗎？”

    確實是趙二奶，已經(jīng)對上眼神，目的地錯不了。

    趙二奶竟然還會來他們家，趙柯還挺意外。

    余秀蘭和趙建國互相看一眼，客氣地打招呼。

    趙二奶可不客氣，逮著趙柯問：“我在家照顧芳芳月子，沒顧上，我聽芳芳她爹說要弄啥合作社？”

    趙柯把對余家倆舅舅的話給她重復(fù)了一遍。

    她們說話的時候，趙五奶和趙新發(fā)家也過來了，找的都是趙柯，余秀蘭和趙建國這對兒父母全程只能做陪襯。

    余秀蘭心里又別扭又驕傲。

    而趙二奶走前，問趙柯合作社會不會出事兒？

    趙柯告訴她會去公社報備。

    于是趙二奶就放心地走了。

    趙柯沒說的是，社員入股合作社簽的協(xié)議耍了個小心眼兒，牲畜屬于私人，只是由生產(chǎn)隊統(tǒng)一管理。

    她報備的時候得盡量避免涉嫌商業(yè)剝削。

    趙二奶不太懂這些，很容易就相信了，但有人懂一些，且對這個合作社的分紅方式持擔(dān)憂的態(tài)度。

    知青點里，知青們的談?wù)摚己秃椭疽粯?，以唱衰為主，話都十分相似?/br>
    他們從城市來，受到相似的教育，有相似的經(jīng)歷，身上還有相似的特性。

    莊蘭本來安靜地坐在他們中間，聽不下去那些傲慢的話語，起身離開。

    蘇麗梅視線跟著她，“要去哪兒？”

    方靜冷笑，“她和趙家那姐弟倆走得近，當(dāng)然不愿意跟咱們在一塊兒，沒準兒還會去傳小話。”

    蘇麗梅不滿，“莊蘭可不是那樣的人?！?/br>
    劉興學(xué)聽到他們的對話，回頭望了一眼男知青的屋子，“不愿意跟咱們在一塊兒的可不止莊知青。”

    他指的是傅杭。

    然而兩個女知青都沒有附和他的話。

    男知青屋里，林海洋聽到劉興學(xué)的話，氣憤地一直低罵。

    傅杭仿若未聞，靜坐在書桌前，面前空無一物。

    這些知青們的話勾起了他痛苦的回憶。

    小時候，他最崇拜的奶奶是從舊時代走向新時代的知識分子，在大學(xué)教書。

    他的父母都從事物理方面的研究工作，雖然好幾年都見不到，傅杭仍舊深受父母影響，對這門學(xué)科極度熱愛。

    可八年前，他和奶奶的生活突然就變得慌亂不堪，他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父母沒有一點消息。

    傅杭一個人，眼睜睜看著奶奶一日日衰敗下去，終于在一年半前送走了她。

    他又一個人辦了奶奶的喪事，一個人決定遠離那里，下鄉(xiāng)逃到這個村子……

    沒有辦法保護家人的無力和自厭一直裹挾著他，而父母遲來的信，他沒有回復(fù)。

    那兩本物理筆記，丟失的一本就好像在預(yù)示著什么。

    所以傅杭放棄了，將另一本塵封在箱底。

    趙柯那樣向陽而生的人，應(yīng)該不畏風(fēng)雨吧……

    作者有話說：

    今天這一章寫得慢，晚上就沒有了，明天趙主任去買豬崽，我發(fā)個萬字的更新

    第40章

    六月十一日, 趙柯一大早騎自行車到公社辦公室。

    她身上的挎包鼓鼓囊囊的，里面揣著他們大隊準備好的計劃書、合作社協(xié)議、筆記本，以及為了使這個合作社合理，他們從大隊辦公室翻箱倒柜找出來的各種資料。

    趙柯到公社大院, 直接找上段書記。

    段書記接過挺厚的一沓紙, 邊翻看邊說：“你們生產(chǎn)隊準備很充分啊?！?/br>
    趙柯愁眉苦臉, “畢竟這么大的事兒, 我們大隊心里也沒有底，只能盡量準備得更充分一些, 方便領(lǐng)導(dǎo)們指正?！?/br>
    “你這文書寫得很好啊, 不比程干事差多少?！?/br>
    程干事是公社的秘書。

    趙柯有自知之明, 她從各種報紙資料上生扒硬湊的詞匯加上一些白話, 肯定不如專業(yè)辦公文書絲滑。

    段書記看得越來越認真，間或問她幾個問題，趙柯都一一回答。

    “其他都沒什么大問題，就只有社員入股這一點……”段書記先指著隊委會四人準備入股的金額, “你們是生產(chǎn)大隊的管理者, 也不是貧農(nóng)。”

    趙柯堅決否認存在商業(yè)剝削，“大隊長他們是為了起帶頭作用，掏空家底帶動社員們的積極性?！?/br>
    段書記又道：“不能限制貧農(nóng)入社。”

    “社章必須建立，這是為了規(guī)范化，不存在對哪個社員有偏見的情況。”趙柯解釋，“合作社有面對全體社員的分紅, 入股是因為我們生產(chǎn)隊實在沒有實力以家庭為單位養(yǎng)豬, 所以只能幾家一起買, 有不參與入股的, 大隊肯定不能硬逼著參與, 這不是犯錯誤嘛。”

    趙柯又舉了些例子，供銷社或者養(yǎng)殖場都有私人入股的情況，力證他們這個完全不違規(guī)。

    她嘴皮子不算溜，就是格外真誠，段書記聽得唇角上揚，“這個事情，還得經(jīng)過公社主任，我一個人不能給你批?！?/br>
    趙柯一聽，這不是相當(dāng)有戲，笑得更燦爛，套近乎，“段叔，你幫我說幾句好話唄，這個合作社對我們生產(chǎn)隊真的特別重要?！?/br>
    段書記沒答應(yīng)，笑著說：“我得客觀公正，不偏不倚?！?/br>
    客觀好，客觀就行，沒有一口拒絕，趙柯就很滿意了。

    隨后，段書記親自領(lǐng)著趙柯去找公社的吳主任。

    他嘴上說不偏不倚，又親自領(lǐng)著趙柯，介紹趙柯時語氣也比較熟稔，所以吳主任對趙柯的合作社計劃書態(tài)度不敷衍也不一開始就持否定態(tài)度。

    他同樣問了不少問題，這些問題跟段書記的提問有很多重合，頂多換湯不換藥。

    趙柯答得很順暢，末了，還來了一句：“農(nóng)業(yè)的根本出路在于機械化，我們大隊最終的目的是想通過合作社增產(chǎn)增收，盡早實現(xiàn)大隊的農(nóng)業(yè)機械化?！?/br>
    吳主任看著趙柯，夸了一句：“小趙同志腦子很清晰嘛。”

    趙柯笑得很靦腆。

    這就相當(dāng)于面試，肯定得提前練習(xí)，她還讓隊長他們給他模擬過被“刁難”的場景，剛在段書記那兒完成了初面，成敗就看最后這一錘子了。

    趙柯臉上越發(fā)不好意思，慢吞吞地開口詢問：“這事兒要是有前景，我們大隊也算是給公社其他生產(chǎn)大隊打個樣兒，讓社員入股這事兒，我們大隊也很猶豫，如果公社能給我們撥款做試驗，我們肯定就不用擔(dān)心踩線了。”

    她說完，期待地看著兩位公社領(lǐng)導(dǎo)。

    吳主任和段書記：“……”

    撥款是不可能撥的。

    吳主任輕咳一聲，正經(jīng)八百道：“公社的財務(wù)也不富裕，你們生產(chǎn)隊能自己解決，就不要給公社添麻煩，我看你們社員入股這個事情，很清晰嘛，不算踩線。”

    趙柯忍住了，嘴角沒有上揚，“那這個合作社……”

    吳主任和段書記對視一眼，“我們再討論一下，明天你過來？”

    趙柯立即答應(yīng)，順桿子往上爬，“正好我也打算下午去婦聯(lián)找張主任，段書記和吳主任有問題，隨時可以叫我過來回答。”

    她走后，吳主任對段書記道：“這小趙不錯啊?！?/br>
    段書記不經(jīng)意道：“她和舒怡是同學(xué)，高中成績很好，以前來家里玩兒過，高中畢業(yè)自己考進軸承廠，又放棄工人的身份回農(nóng)村建設(shè)?！?/br>
    “很出色啊?！倍宜枷牒苷?。

    段書記點頭，嘆氣，“咱們公社好歹有軸承廠帶動，之前我去市里開會，聽說有的公社底下，生產(chǎn)隊干部打破鐘，社員也不出工，怠工情緒都很嚴重?！?/br>
    雙山公社雖然沒到那個程度，確實也有一定的怠工情緒。

    這種情況，公社領(lǐng)導(dǎo)肯定要擔(dān)很大的責(zé)任。

    吳主任面上露出些許沉重，“下發(fā)的文件里也提到，要想辦法調(diào)動農(nóng)民的生產(chǎn)積極性。”

    段書記道：“難得有小趙這樣根正苗紅又有能力的本土知識青年主動響應(yīng)政策號召深入農(nóng)村，趙村兒隊委還能給予她大展拳腳的空間，我們公社也得盡量支持嘛。”

    越是鄉(xiāng)下，越是人情社會，外來的知青參與生產(chǎn)隊生產(chǎn)管理，肯定是沒有趙柯這樣的本土知識青年方便有效。

    吳主任看出段書記明顯很欣賞趙柯，自然同意，“那就通知下午開會討論討論，有不合適的地方也能讓趙村兒生產(chǎn)隊及時整改。段書記覺得如何？”

    段書記沒有意見。

    而吳主任合上筆記本時，忽然想到一個事兒，“今年雙山公社有兩個工農(nóng)兵大學(xué)的推薦名額，小趙很符合條件啊?！?/br>
    無論是出身、背景、能力還是其他標準，趙柯確實都很符合。

    可段主任拿著趙村生產(chǎn)隊合作社的計劃書，也有些私心，他作為公社主任，希望趙柯這樣有能力有干勁的新鮮血液能留在農(nóng)村，為雙山公社注入活力。

    不過也不能攔人前途。

    段主任便道：“再考察考察吧，看看趙村生產(chǎn)隊這個合作社辦得怎么樣?！?/br>
    ·

    今天趙柯天一亮就往公社來，早上到公社只買了兩個包子吃，費盡口舌一上午，終于短暫的放松下來，就到軸承廠大門外等jiejie趙棉。

    門衛(wèi)和趙柯也挺熟。

    趙柯知道門衛(wèi)是退伍兵，主動問他在縣里養(yǎng)豬場有沒有熟人，得到肯定的消息，就問了一下對方的名字和崗位。

    門衛(wèi)知道她要買豬崽，拍拍胸口說：“一會兒跟我到傳達室，我?guī)湍愦騻€電話，讓他到時候去接你，你打算啥時候去??？”

    趙柯肯定地說：“大后天?！?/br>
    豬崽一定要買，明天回村，后天到縣里，大后天早上就能去養(yǎng)豬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