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柯掃一眼他的腿，安撫：“回村兒去衛(wèi)生所，上點兒藥，沒什么大事兒?！?/br>
    莫浩心安了些，但再也不想下河玩兒了。

    這有一個算一個，回家都得挨揍。

    趙柯等牛奶奶上來，馱著老太太，罰牛小強他們在后面跟著跑。

    一串兒孩子，有的衣服小，緊緊裹在身上，有的麻袋一樣掛著，屁股都罩上了，有的扣子摳的歪七扭八，上下不對稱……

    又狼狽又滑稽。

    趙柯騎得不快，牛小強嘴撅得能掛油瓶，哼哧哼哧悶頭跑，還能跑到自行車前面去。

    “怎么？不服氣？”趙柯慢悠悠地說，“當(dāng)大哥怎么能帶著小弟以身試險？活該你挨揍。”

    牛小強氣喘吁吁地辯解：“沒危險，我踩點兒了！”

    趙柯瞥他一眼，“我小的時候，帶人出去玩兒，從來不往深水去，淺水也要找兩個會水的大孩子監(jiān)督，出門去哪兒都匯報，大人們都放心，沒挨過揍。”

    牛奶奶看了眼她的后腦勺，沒拆穿她。

    “你是覺得你很聰明很周全？”

    牛小強呼哧喘氣，不吭聲。

    趙柯道：“愛玩兒水很正常，安全問題得保障，萬一出了啥事兒，帶人出去的人就得負(fù)責(zé)。你覺得沒意外，去年那幾個臭小子，不差點兒淹著嗎？他們不比你們大？”

    牛小強還是梗著，“我踩點兒了。”

    “你要非這么犟著，有你挨揍的時候?！?/br>
    牛小強有點兒跟不上了，咬牙撐著，“那你說咋辦？別說不玩兒，誰也管不住。”

    堵不如疏。

    可趙柯不告訴他怎么疏，年紀(jì)小的孩子總是熱愛冒險，對危險沒有任何的敬畏。

    “自己想去?！?/br>
    趙柯腳下一使勁兒，蹬遠(yuǎn)。

    當(dāng)天傍晚，趙村兒大隊進(jìn)行了一場浩大的打孩子運動，村兒里幾乎各個角落都能聽到小孩兒的哭聲。

    趙柯還特地出去溜達(dá)了一圈兒，聽了個熱鬧。

    牛家——

    牛小強她媽拎著笤帚抽他，牛小強倔強地咬著牙，堅決不掉一滴貓尿。

    小孩兒越是犟，大人越是氣。

    牛媽看他這死德性，拽著他要出去，“走！我挨家告訴他們，不準(zhǔn)再跟你玩兒！”

    “我們拜把子的兄弟情義，你打不斷！”

    牛媽幾乎要氣笑了，“從明天開始，你就給我圈在家里，哪兒都不能去！”

    “憑啥！”

    牛小強絕對不能失去自由。

    “憑我是你媽！”

    牛小強氣死了，“我有正事兒！你不能這樣兒！”

    牛媽扔掉笤帚，“我就這樣兒?！?/br>
    牛小強趁她不注意，掙開她，跑出去，“我要離家出走！”

    牛媽氣兒一下子又涌上來，撿起笤帚在他背后追：“牛小強！你給我停下！”

    “不停！”

    “牛小強——”

    老槐樹下、曬場上、大院兒附近，好些社員聚在一塊兒溜達(dá)、嘮嗑，趙柯也在這兒，大伙兒眼瞅著牛小強一陣風(fēng)似的跑過去，他媽舉著個笤帚邊喊邊追。

    眾人習(xí)以為常，笑呵呵地看著——

    “今天可真熱鬧?！?/br>
    “我聽說那誰家也打孩子呢?！?/br>
    “這一群小子下河了，都跑到大北邊兒去了，莫家那小的還讓水蛭給粘上了。”

    “那是該打。”

    “不行，我得回去緊緊我家那小子的皮子?！?/br>
    “那要不然……也揍一頓？”

    趙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故意說反話，表面勸阻實則攛掇：“這不好吧？哪年夏天孩子們沒下水？這也是天性釋放，應(yīng)該沒那么容易出事兒，也就是去年，咱公社有兩個孩子掉水庫淹死了，前年，有一個孩子下河被沖跑了，大前年……”

    她越說，大家越覺得該揍一頓，家里有半大小子的，全都起身。

    必須揍一頓！

    另一頭，牛小強帶著親媽繞村跑，跑到了老魏家，一頭鉆進(jìn)屋里。

    魏家人正吃飯，目瞪口呆地看著突然闖進(jìn)來的孩子。

    魏如月更是驚得嘴巴大張，“牛小強？”

    牛媽跟著追進(jìn)魏家的院子，站在屋門口，喘著粗氣兒，舉著笤帚威脅：“牛小強，你給我出來——”

    牛小強擠到魏老爹和魏大海中間，宣布：“我不回家了，我跟魏如月?lián)Q家！我以后要當(dāng)老魏家的兒子，魏如月，你去當(dāng)老牛家的閨女吧！”

    平地一聲雷。

    魏家全家人都懵了。

    牛媽氣得失語，拿笤帚的手顫抖。

    牛小強干脆摟住魏老爹和魏大海的胳膊，直接對倆人說：“我要當(dāng)你家孩子?！?/br>
    魏老爹和魏大海本來就喜歡他，聽后控制不住地驚喜，然后魏老爹對牛小強他媽說：“有啥事兒別打孩子啊，要不……就讓小強先在我家住一晚上？”

    牛媽咬牙切齒，“你趕緊過來，別給人家添麻煩?！?/br>
    牛小強不過去，扣緊手臂，看向魏如月，不住地給她使眼色，“魏如月，你去我家吧?！?/br>
    魏如月對現(xiàn)在的狀況有點兒反應(yīng)不過來，無措地來回瞧幾個大人。

    “你別欺負(fù)如月?！迸尩伤?，“人如月在自個兒家，你還給人趕出去啊。”

    牛小強不理他媽，一個勁兒給魏如月使眼色。

    其他人都以為牛小強是為了讓魏如月跟他換，只有魏如月知道是因為倆人的約定。

    魏如月咬咬嘴唇，看向牛媽：“牛嬸兒，我……”

    牛媽見不得她一個乖乖巧巧的小姑娘可憐兮兮地看著她，遲疑了。

    牛小強便伸手推魏如月，“快去?！?/br>
    魏如月被他推得一歪，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魏老太出聲兒：“不用吧？”

    苗鳳花也擔(dān)憂地看著女兒。

    牛小強繼續(xù)推搡。

    牛媽語氣嚴(yán)厲，“牛小強！不準(zhǔn)欺負(fù)如月?！?/br>
    魏老爹趕忙維護道：“小強媽，你別說孩子，他跟如月鬧著玩兒呢?！?/br>
    魏如月低著頭，兩只手糾纏在一起。

    牛媽看到她這模樣，再看魏家人的神色，頓時生出些憐惜來。

    這是牛小強胡鬧出的事兒，她不忍小姑娘難堪，出言邀請：“要不你去嬸兒家玩兒幾天？”

    魏如月抬頭看她一眼，又怯怯地看向家里長輩。

    魏大海立即道：“那今晚上就讓小強在我家住著?！?/br>
    隨即，他難得對女兒有些溫和，“就去住兩天也行，別給牛家添麻煩，知道嗎？”

    魏老爹也趕緊吩咐兒媳婦：“給小強拿碗筷！”

    苗鳳花不敢猶豫，連忙起身去碗架拿。

    魏如月瞬間仿佛成了這個家的外人。

    魏老太瞅瞅?qū)O女，招呼牛媽：“小強媽，要不坐下一起吃點兒？如月飯還沒吃完呢……”

    牛媽吃不下去，狠狠瞪向已經(jīng)坐上桌的牛小強，“牛小強，有能耐你永遠(yuǎn)別回家！”

    然后，她溫聲對魏如月說：“咱不跟牛小強這混球一桌吃飯，走，去嬸兒家，嬸兒給你做好吃的?！?/br>
    她輕柔地拉著魏如月的手，魏如月順著她的力道，走了幾步，停住，小聲說：“嬸兒，要拿作業(yè)本兒?！?/br>
    “你這孩子，咋這么懂事？牛小強不追著不寫作業(yè)?！?/br>
    她懂事的讓人心疼，牛媽聲音柔的滴水，“快去，嬸兒等你?！?/br>
    牛小強從來沒停過親媽這種聲音，驚恐地睜大眼睛。

    牛媽恐嚇?biāo)骸暗饶愕貋淼摹！?/br>
    牛小強立馬靠近魏老爹。

    魏老爹環(huán)住他，“沒事兒，就在爺家住著，愛住多長時間住多長時間?！?/br>
    魏如月背著書包出來，聽著這話，竟然沒有紅眼。

    牛媽牽著魏如月的手，拍了拍，“走吧，去嬸兒家?！?/br>
    “誒——”

    魏老太和苗鳳花一起出聲兒。

    魏如月和牛媽交握的手一緊，停下腳步，回頭望向奶奶和媽。

    苗鳳花干笑道：“如月，你到人家勤快點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