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陳焰很是懷疑，“我怎么記得，有的公主小時(shí)候一生病就掉眼淚，連她爸爸上班都不許?！?/br>
    宋知輕怔。

    他連周亦嬋的這些事?都知曉么？而這，也是周衍這次大題小做的原因嗎，那?自己當(dāng)時(shí)的懂事?有沒有令他感到?奇怪生疑？

    連續(xù)的問題就如本能一般，在她的腦袋逐一涌現(xiàn)。

    宋知被攪得莫名心煩，她便道：“能不能不聊過去的事??！?/br>
    “行啊。”陳焰毫不介意，“那?就聊聊未來?！?/br>
    宋知以為他又要問自己會否繼續(xù)畫畫。

    卻?不料，少年卻?說：“周亦嬋，你覺得我回國發(fā)展怎么樣？”

    宋知不禁側(cè)目，她看見陳焰的眼底似真有幾分掙扎，這似乎并非玩笑。

    默一瞬，她回答：“我覺得，這得看法拉利怎么想?！?/br>
    “別抖機(jī)靈?！标愌尜康貎A身，整張臉湊到?她眼前來，“我認(rèn)真的，你不支持我回國做房產(chǎn)大亨?。俊?/br>
    這次，宋知伸出食指點(diǎn)在少年額頭，令他回到?安全距離。

    旋即她才問：“這就是你生日當(dāng)天出走的原因嗎，因?yàn)槟惆肿屇惴艞壻愜?，回國繼承家?業(yè)？”

    陳焰沒承認(rèn)也沒否決，他只?道：“遠(yuǎn)離生死懸崖，回國過更安逸的日子，聽起來倒挺有誘惑力。”

    宋知不語。

    她從?他手中拿來酒杯，天藍(lán)色的酒精卷起旋渦，與檸檬片化?學(xué)作用，隱隱變粉。

    斟滿酒的杯子再重新遞回給陳焰時(shí)，少女對?他說：“我喜歡你開賽車，陳焰，選法拉利吧?！?/br>
    陳焰剛凝向她，便有哨聲被吹響，是游艇抵達(dá)終點(diǎn)即將靠岸停泊。

    醺醺然?的賓客們?nèi)缛壶B出籠，霍然?間一齊涌向頂層甲板，他們闖入少年少女的秘密領(lǐng)域，要進(jìn)?行今夜最后?的狂歡。

    兩個人被一群酒瘋子拉起來，又唱又跳，其實(shí)氛圍熱烈亦浪漫，是最佳的告別儀式。

    但陳焰后?來再回憶，總覺得，這夜在少女說“我喜歡你開賽車”時(shí)就結(jié)束了?。

    *

    這場“百無禁忌派對?”結(jié)束在凌晨兩點(diǎn)，江舒月喝得爛醉，宋知便叫了?周衍來接她們。

    或許是走時(shí)陳焰并未出現(xiàn)，亦或他們將結(jié)束旅程，周衍雖親自驅(qū)車前來，見證了?“妖魔鬼怪”的散場，但男人卻?什么也沒說。

    甚至，周衍還?問她好不好玩。

    醉眼朦朧里，宋知想起少年的短信轟炸，想起驚心動魄的轉(zhuǎn)瓶游戲，以及那?個天翻地覆的吻。

    她兀自一笑，呢喃句：“反正這輩子不會再有了?……”

    女兒聲音極輕，周衍其實(shí)并沒聽清，但透過車鏡，他覺得她很開心。

    男人揚(yáng)唇，他本想說女兒兩句，但算了?，臨別前夕的放縱也可以理解。

    宋知喝得比上次更多，她對?周衍全然?信任，上車后?神經(jīng)徹底放松，整個人很快便墜入夢中。

    再睜眼，已是翌日晌午。

    宿醉加上狂吹半夜冷風(fēng)，雖說沒再倒下，卻?也夠嗆。她懶得下樓吃飯，叫了?點(diǎn)粥與小點(diǎn)，便又隨意在沙發(fā)上倒下。

    略略沉吟，她還?是向周亦嬋報(bào)備了?自己即將回國的行程。

    雖然?交換時(shí)，她們曾約定的期限是兩月。

    可這趟倫敦之旅太燦爛跌宕，宋知竟萌生出一種可無憾離開之感，也許，周亦嬋游完西?北后?亦如此呢？

    她認(rèn)為未雨綢繆，提前問問周亦嬋的想法很有必要。

    粥點(diǎn)來得很快，宋知隨手選了?個電子榨菜，邊吃邊等那?端的回信。

    豈料，沒等到?周亦嬋的回音，倒先收到?了?江舒月的興師問罪。

    女生發(fā)來的，是周亦嬋班級群里的一段匿名聊天記錄：

    【哇哦，有沒有人玩小紅書，我發(fā)現(xiàn)一個隱藏在我們學(xué)校的網(wǎng)紅耶?！?/br>
    【小紅書分享：[舒小姐的秘密基地]】

    【我最近搜陳焰剛好掃到?過這個舒小姐誒，怎么確定是我們學(xué)校的?。俊?/br>
    【你看她晚霞那?條，明顯是學(xué)校明志樓頂層的視野！】

    【這也能扒，我說你們這群女生，不去當(dāng)偵探可惜了?……】

    【她最近定位在英國，又是f1又是莊園又是游艇的，我有一個想法】

    【前面，我?guī)湍鉆周公主】

    【我們學(xué)校有錢人也不少，這不是周公主啦，她不玩小紅書！】

    記錄到?此為止，緊跟著是江舒月的警告：

    【周亦嬋，我知道是你?？磥碜蛲淼哪氵€?是沒長?記性?！?/br>
    宋知翹起腿，徑直撥通了?江舒月的號碼。

    那?端秒接，女生的聲音明顯含有怒氣：“周亦嬋，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br>
    “哦？”宋知同樣冷聲冷氣，“所以你覺得我的忍耐沒有限度是嗎？”

    她回敬：“江舒月，不是只?有你長?了?嘴。我說過，大不了?我們就同歸于?盡，既然?你先越線，我當(dāng)然?要回禮?！?/br>
    她果然?在報(bào)復(fù)昨晚陳焰的事?。

    江舒月昨夜一方?面是吃味想出氣，而另一方?面，則存了?要試探周亦嬋的意思。畢竟放話是放話，究竟能不能真豁得出去又是另一回事?。

    現(xiàn)在她知道了?，周亦嬋的確和自己一樣，是真的會將一切往外說。

    江舒月怎么也料不到?，半月之后?的今天，她竟會被自己使過的招數(shù)拿捏。

    她不得不承認(rèn)，剛剛睜眼在班級群看到?自己的網(wǎng)名id時(shí)，的確產(chǎn)生了?前所未有的驚怕，比當(dāng)初被周亦嬋抓住軟肋時(shí)更甚。

    那?是一種恐要失去的忌憚與駭懼。

    江舒月不愿接受，但她真的被威懾了?。

    “周亦嬋?！彼龔?qiáng)撐底氣，最后?放話道：“你敢再越雷池一步，我奉陪到?底?！?/br>
    嘟嘟的忙音為女生增加幾分氣勢，可宋知卻?輕笑一聲。

    她知道，自己這步棋走對?了?。

    昨夜江舒月忽然?在游艇上放冷槍，攪亂了?自己所有的期待與計(jì)劃，她雖然?要保全周亦嬋，卻?也不可能就此忍氣吞聲。

    當(dāng)惡魔沉溺于?狂歡，宋知與陳焰周旋之前，也先擺了?對?手一道。

    剛來倫敦時(shí)，江舒月叫她嘗過在眾目睽睽之下曝光軟肋的滋味，現(xiàn)在要回去了?，不讓對?方?也嘗嘗怎么行？

    她也把對?方?的秘密以隱晦的方?式散布到?班級群里。

    事?實(shí)證明，這個回?fù)糇坑谐尚А?/br>
    從?“不要每次都讓我教你”，到?剛才的一句“我奉陪到?底”，江舒月此刻已不再那?樣肆意和從?容。

    她也害怕了?。

    宋知因此在周衍說要帶她們到?harrods購時(shí)，沒有拒絕，她甚至主動叫上了?江舒月。

    進(jìn)?入倫敦這間老牌商場，從?十幾鎊的發(fā)夾，到?幾十萬的手表，周衍都耐心陪她們?nèi)ス洹?/br>
    男人傳達(dá)的訊息非常明顯：你們隨意逛，看上什么我都會買單。

    然?而即便如此，江舒月竟也全程只?專心扮演，一個陪朋友逛街的好閨蜜。

    先前那?種以萬為單位的衣服和包，她提都不提，光專注為宋知搭配；乃至于?周衍親口表示要送她的一條寶石項(xiàng)鏈，其實(shí)也不過幾千塊，她都極力婉拒了?。

    宋知便知：江舒月果然?也開始忌憚自己了?，她不是不想要，而是不敢。

    從?最初的肆無忌憚的霸凌索取，到?現(xiàn)在送到?嘴邊都不敢拿，倫敦此行總算沒有辜負(fù)周亦嬋。

    因此，這天向機(jī)場出發(fā)時(shí)，宋知竟有種盡如人意的滿足感。

    看著窗外古典優(yōu)雅的景致如電影鏡頭般閃過，想起自己剛抵達(dá)倫敦時(shí)的墜夢不真實(shí)，她不禁無聲揚(yáng)唇。

    這的確是一場夢，一場畢業(yè)季的美夢，絢爛瑰麗，叫人沉淪。

    這場夏日奇遇，會是她人生中最晶瑩最特別，亦最難忘的濃墨一筆。

    宋知趴在車窗，最后?一次用眼睛去描繪這里的每道風(fēng)景。

    終于?，車將她載回此次“夢游奇境”的起點(diǎn)，希斯羅機(jī)場。她回頭，以知足的心情最后?道別，再見倫敦。

    今日自始至終，宋知都是愜懷滿盈的。

    直到?飛機(jī)轟然?發(fā)動，于?猛沖里騰向天際，腳下漸漸遠(yuǎn)離的土地強(qiáng)勢攫取她的注意力，令她高漲的情緒開始走低。

    伴著鐵鳥的翱翔，倫敦此行的一幕幕忽然?全部在宋知腦海閃現(xiàn)。

    浪漫的泰晤士河岸，熱血的銀石賽道，瘋狂的諾丁山一日，獨(dú)行的白崖盡頭……越界失控的游艇派對?。

    夢幻的狂熱的感動的放縱的，或許是她此生唯一的一場邂逅，真的要徹底結(jié)束了?。

    真正要離開這刻，宋知心中陡生不舍與悵然?。

    當(dāng)飛機(jī)終于?沖到?三萬英尺的云層之上，少女翻開一本書，是陳焰贈她的“諾丁山浪漫”。

    扉頁映入眼簾，宋知的眼眶便涌出濕意。

    上面果然?有朱莉婭·羅伯茨和休·格蘭特的簽名，是《諾丁山》最著名的那?句臺詞：

    “how long are you intending to stay here in london？”

    （你會在倫敦留多久？）

    “indefinitely”

    （無期限停留。）

    第3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