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地，近來都秒回的女孩，今夜卻遲遲沒有回應(yīng)。

    到夜深零點(diǎn)，周亦嬋才說：【明天我有一點(diǎn)私事要?辦，后天吧?！?/br>
    宋知當(dāng)機(jī)立斷，即刻給女孩撥去電話。

    或因她沒說明致電緣由，周亦嬋這時倒接聽很快。

    “宋知，是有什么急事么？”她開口，語調(diào)有難掩的消沉。

    宋知頓一瞬，道出心?中猜測：“亦嬋，明天就是陳西川的忌日，以及他紀(jì)念會舉辦的日子對嗎？”

    忌日好查，可——

    周亦嬋心?臟狂跳，聲音微顫：“你怎么會知道紀(jì)念會的事？”

    自第一年她哭著拒絕出席紀(jì)念會后，爸爸后來即便再收到邀請函，也都會緘口不提。

    他今年告訴宋知了嗎？為什么，會是她主動探聽到的嗎？那她有沒有猜到自己?羞恥又陰暗的秘密？

    無數(shù)的疑問涌來，周亦嬋似要被淹沒般窒悶。

    即便沒見面，宋知也透過聽筒的沉默與小心而緊張的呼吸聲，感受到了周亦嬋的緊繃。

    她心?一軟，放棄了探聽的計(jì)劃，只回答：“亦嬋，是周衍告訴我的?！?/br>
    想到女孩對陳西川的隱秘愛慕，宋知又道：“他說這可能是最后一次紀(jì)念會。雖然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究竟發(fā)生過什么，但是，我覺得你也許會想去?！?/br>
    算了，在今天這樣悲痛的日子里，她不想去逼迫周亦嬋攤開傷口。

    提議讓對方親自出席的一刻，宋知就已決定，暫不探尋。

    周亦嬋果真陷入了長久的沉默，該是在猶豫，在糾結(jié)。

    宋知并不催促，隔著電話，靜靜陪伴她。

    許久許久，周亦嬋最終卻還是拒絕了：“還是，不去了吧?！?/br>
    “宋知，謝謝你?！彼f，“但我沒臉見他?！?/br>
    旋即女孩便果決地掛斷了電話，也不知究竟是在斷絕宋知的想法，亦或她自己?的動心?。

    宋知也沒再勸，仿佛就此放棄，那端的周亦嬋輕輕舒一口氣。

    然而，翌日清晨。

    宋知卻身著一襲黑裙，隨周衍一起向陳西川的墓地出發(fā)。

    黑色轎車剛離開，與此同時，徹夜未眠的周亦嬋在酒店收到一份閃送。

    白色的盒子被?打開，里面裝著條純黑的長裙，以及，一張拍立得的即時相片。相片上那個與她一模一樣的女孩，正穿著她收到的黑裙子。

    周亦嬋心?有所感，將相片翻轉(zhuǎn)，果真，背后有女孩的留言：

    “若你改變主意，隨時聯(lián)系我。

    紀(jì)念會現(xiàn)場換人的確不容易，但我會幫你排除萬難去做到。

    亦嬋，希望你不留遺憾?！?/br>
    壓抑?jǐn)?shù)年，周亦嬋終于敢在陳西川忌日這天，放聲痛哭出來。

    *

    陳西川的墓地，在綠樹環(huán)繞的一處山間。

    清幽寂靜，能夠眺望海市市區(qū)，和那晚謝俞夢帶她去的西川莊園的那座小亭視野很像。

    宋知和周衍抵達(dá)時，墓碑前已聚集了很多人。

    黑壓壓的一片，恍然間，令人疑惑這究竟是掃墓儀式，或是一場正式的葬禮。

    “走吧。”出神間，周衍已為她打開車門。

    宋知垂目看一眼手機(jī)，確認(rèn)沒新信息，才點(diǎn)頭，抱著束白花下車隨男人向前。

    陳父和謝俞夢她都已不陌生，但墓碑前，有個消瘦而蒼白的女人?，卻是首次相見。

    女人?些許憔悴，就站在陳父的身邊。父女走近了，她紅著眼朝他們輕頷首：“謝謝你們來看西川?！?/br>
    宋知便知這是陳焰的mama。

    周衍道了句“節(jié)哀”，而宋知直接握住女人的手，安慰地道：“阿姨，我來了?！?/br>
    周亦嬋缺席好幾年，陳母卻似并不介意。

    她摸摸宋知的頭，說：“好孩子，西川看到你一定會很高興，去給哥哥送花吧?！?/br>
    其實(shí)宋知有很多疑惑。

    譬如?陳焰前幾?天分明回國了，為什么他此刻卻不在這里；又如，陳焰的母親安在，那為何?他十八歲生日時陳母卻沒出席。

    但最終，她什么都沒問，只單膝跪下為陳西川送上一束花。

    宋知盯著照片里笑意溫柔的男生，久未起身。就仿佛，在與之對話，期待他能為她解開全部的謎團(tuán)。

    很可惜，陳西川并不能。

    宋知起身，因蹲太久起來時眼花搖晃，立刻，有一雙手自后將她扶住。

    她以為是陳焰來了，猛地一回頭。

    卻看見素顏白衣的謝俞夢微微一笑?，說：“小心??！?/br>
    “謝謝?！彼沃乐x，繼而主動牽住女人?的手，撫慰地握了握。

    謝俞夢懂她無聲的寬慰，反過來為她著想：“我沒關(guān)系，你先跟爸爸去西川家?里吧，這里呆久了怪傷心?的?！?/br>
    周亦嬋從前總跟在未婚夫身后叫著“西川哥哥”，之前幾?年又跟陳焰一樣，從不來拜祭。

    謝俞夢當(dāng)她是難過太?深，不忍留她太?久，徒增傷心?。

    宋知卻搖搖頭，說：“那我更要陪著俞夢jiejie了?！?/br>
    謝俞夢便不再勸，由得她跟在身旁。

    不知是陳家?人?際廣闊，亦或陳西川本人?頗受歡迎，第五年的紀(jì)念會了，墓碑前來來往往竟沒斷過。

    一輛輛黑色的轎車開上山，一張張陌生的面孔自宋知眼前而過，可最該來那個人?，卻始終沒有現(xiàn)身。

    她終于忍不住側(cè)首，輕聲問謝俞夢：“陳焰不來嗎？”

    “噓。”

    未料，謝俞夢竟態(tài)度奇怪地道，“他會來。但我們先不聊他，好嗎？”

    宋知本不理解，直到——

    山間的晨霧散盡，血紅太?陽高懸，前來祭奠之人漸漸絕跡。陳焰的父親已先行離去招待來客，陳母卻遲遲留戀于墓地不愿離去。

    謝俞夢正勸解女人?，遠(yuǎn)遠(yuǎn)地，她終于看見陳焰姍姍來遲。

    幾?日不見，少年的精神差了一些。他的身姿雖依舊挺拔，可眼底青色難掩，看起來像熬了幾?夜，通身的黑在陽光中透出幾分索寞。

    宋知目視他，緩步地堅(jiān)定地從低處走來。

    陳焰沒有帶花，而是拿了瓶烈酒走到墓碑前。

    “哥——”

    他剛開口喚陳西川一聲，正欲蹲身斟酒，始料未及地，陳母忽然沖到他身邊，猛地將之拉開。

    啪！

    陳母猛地扇了陳焰一巴掌，很重?，打得少年的頭都微微偏側(cè)。

    宋知一驚，幾乎是立刻就去擋在了陳焰身前，而謝俞夢也沖到陳母身邊安撫。

    “梁姨，你別這樣。”女人將她抱住。

    而梁清和扇了兒子一巴掌卻仍不解氣，怒目而視，冷聲質(zhì)問他：“你怎么敢到這里來？陳焰，害死了你哥，你還有臉回來？”

    宋知猝然錯愕，驚得瞳孔都微縮。

    陳西川的死不是與周亦嬋有關(guān)嗎，為什么陳焰的母親又將責(zé)任扣向他？

    她難以置信地回頭看向少年。

    卻見陳焰混不吝地笑?了聲，說：“我進(jìn)?f1了，趁有命的時候回來看看哥?！?/br>
    他像不知痛，挨了一耳光不退反進(jìn)?，重?新走到母親身邊道：“也許很快我就下去親自跟哥認(rèn)錯了，您實(shí)在沒必要這樣?！?/br>
    “你！你——”梁清和被?兒子氣得發(fā)抖，半天說不出話來。

    少年的姿態(tài)實(shí)?在有些忤逆過頭，謝俞夢都不由喝他一聲：“陳焰！你少說兩句?！?/br>
    “梁姨，你知道，小焰他也不好受，是故意找罵?！毙?，女人?勸慰陳母，“他只是不想看到你一直枯站在墓地，我們先回去吧，讓他自己?好好跟西川認(rèn)錯?！?/br>
    梁清和還想說什么，謝俞夢卻強(qiáng)行扶著她離開。

    她應(yīng)該很疼這個曾經(jīng)的準(zhǔn)兒媳，最后到底聽了勸，沒再留下進(jìn)?行戰(zhàn)爭。

    兩個女人的背影漸行漸遠(yuǎn)，宋知才面對少年而立，問他：“陳焰，你還好嗎？”

    陳焰低眸看她，輕嗤自嘲：“如?你所見，我這個罪人有什么不好的？”

    宋知怔忪。

    少年的態(tài)度與話語，都在告訴她：他真的與陳西川的死有關(guān)。

    事情更復(fù)雜，也似乎導(dǎo)向了與周亦嬋無關(guān)的方向，可她心?中卻更難受了。

    她看著少年蹲身下去，將酒半瓶傾于碑前，半瓶仰頭灌下。

    他拍拍墓碑，如?輕拍哥哥的肩背。而后，他側(cè)頭問她：“恨我嗎？”

    宋知猝爾失語。她一瞬不瞬地盯著少年，有訝異有痛心?，卻無恨意。

    她發(fā)現(xiàn)：就像不信周亦嬋會是劊子手，此刻，她亦不信陳焰會是害死他哥哥的人?。

    “我——”

    “算了?！?/br>
    宋知剛開口，陳焰便將之打斷：“恨我吧?！?/br>
    話畢，少年便轉(zhuǎn)身離去，獨(dú)留她一人立于半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