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微咸的, 缺氧的，又輕幻似夢的水中一吻。

    宋知閉眼沉淪, 幾欲永溺此處。

    但——

    甜蜜的眩暈過后, 她陡然想起自己并不會游泳的現(xiàn)實。

    少年要加深這?個吻，而宋知忽而緊緊抱住他的腰，后仰躲開唇上的溫?zé)帷?/br>
    她急急地搖頭，因閉氣達到極限, 還嗆進了一口池水。

    女孩兀然渾身?繃緊, 面露痛苦, 擁住他的手透出些許慌張。

    陳焰一怔, 心中涌出個奇怪猜測, 趕緊托舉她往上游。

    浮出水面那?刻，宋知本能?地摟住少年的脖子, 瘋狂咳嗽, 大口呼吸。

    完全是溺水之人劫后余生之態(tài)。

    陳焰便錮緊托舉她以令她能?保持漂浮，旋即才將?疑惑問出口：“大小?姐, 你怎么突然不會游泳了？”

    他說“突然”。

    也對, 若不確定周亦嬋會游泳，少年剛剛也不會搞“突襲”。

    破綻畢現(xiàn)，宋知的心臟霎時被忐忑籠罩。但或許是她今日足夠自信, 而他們此刻于?淡藍池水貼身?相?擁的氛圍過好?。

    她居然能?環(huán)住他的脖頸，嬌嗔似的胡說八道：“干嘛，不允許人忘記這?項技能?么？”

    “嗯？”

    陳焰意外地微仰目，半信半疑地盯向?她：“這?種事學(xué)會了還能?忘記？”

    “當(dāng)然?！彼沃幕琶婕t，但她竟抿唇在笑, “不都說戀愛使人變笨，你也要當(dāng)心了, 別哪天就忘記了怎么開賽車?！?/br>
    女孩忍羞含嗔的模樣?，沖昏了陳焰的頭腦，終于?叫他信了她的說辭。

    他雙臂用力，邊將?她往池水外托舉邊說：“沒關(guān)系，開不了賽車正好?回國來做富二代。”

    是調(diào)侃的語調(diào)，少年擺出一副紈绔樣?。

    但宋知卻收起笑意，看著他認真道：“不要。陳焰，我?喜歡你留在賽道?！?/br>
    她抬目，看向?泳池對岸被幾個人抬起的哈珀說：“去f1的賽道，像哈珀一樣?，和現(xiàn)在的新冠王一較高下。”

    撲通——

    現(xiàn)役f1車手哈珀被眾人扔進泳池里，旋即，一群酒瘋子也紛紛往里跳。

    池水四下飛濺，水珠經(jīng)陽光折射，一粒粒珍珠似的落在他們身?上。

    那?珍珠像也落進了少女的眼里，陳焰被吸引，被征服。

    “好?。”

    他鄭重地允諾，“我?將?為大小?姐而戰(zhàn)。”

    晌午灼灼的日光下，少年少女相?視一笑。

    那?句“一言為定”尚為說出口，才剛上岸的陳焰便又被西澤猝不及防地拉入水，宋知豁然起身?逃開，卻又陷入幼稚的水槍游戲之中。

    從前總是獨行的宋知，今日融入人群，輕盈又恣意。

    這?一剎，女孩忘記了所有煩惱。

    不去想過去亦不憂懼未來，她與喜歡的人趁青春，肆意歡笑。

    *

    在宋知盡興沉醉于?幸福之時，她不知道，周衍已抵達了宋語默和周亦嬋所在的酒店。

    其實他昨日就已來過一次，就坐在酒店對面的便利店里，但沒有等到她。

    周衍克制著沒去探聽宋語默的房號，那?樣?過于?強勢和越界，他知道她不會喜歡。

    他知道女人總愛晝伏夜出，所以，今天下班后他又來了。

    這?次，直接等在酒店的大廳。

    不出所料，約莫零點?時，周衍便見那?道陌生卻也熟悉的身?影自電梯口而來。

    女人原本姿態(tài)悠閑，卻在抬目的瞬間變臉，駐足。

    她也看見他了。

    如那?天在盛典重逢，他們遙遙望住彼此。

    但今次，不再有重重人影作掩，宋語默無法再輕易離開，而周衍亦不再坐以待斃。

    男人迅速起身?，走向?她。

    沒有任何多余的寒暄，他直接問：“和我?坐會，好?嗎？”

    宋語默看向?他，輕嗤：“都找到這?兒來了，我?有拒絕的余地嗎？”

    女人態(tài)度依舊冷漠，卻最終還是跟他去到附近的咖啡廳。

    兩人才剛落座，宋語默就說：“事到如今，周衍，我?們還有什么好?談的。”

    “余墨。”

    周衍喚她的筆名，頓一頓，才道：“這?么多年過去了，我?們再見面還要繼續(xù)爭吵嗎？”

    宋語默遽然不語。

    她想起，他們最后要離婚時，的確是大吵一架，互相?控訴。

    宋語默憤然指責(zé)周衍道貌岸然，裝作純良負責(zé)的樣?子，卻叫她意外懷孕。

    “誰知道是真意外還是假意外？”

    “周衍，我?這?輩子最后悔的事就是認識你，和你結(jié)婚。是你毀掉了我?的事業(yè)我?的人生！”

    她冷然地宣布：“周衍，離婚吧?！?/br>
    先?前她如何放冷話?，男人都會忍耐，會提醒她都是生育后的激素作祟。

    他從不過多爭執(zhí)，總會等她冷靜。

    但這?刻，周衍面色沉下去，語調(diào)里蘊著怒：“宋語默，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我?當(dāng)然知道。”

    宋語默冷笑一聲：“你無非又想說我?被激素控制，我?是產(chǎn)后抑郁。算了吧，周衍，收起你的偽善?！?/br>
    她說：“我?比你清楚我?的身?體?狀況。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如果你還要臉，就少拿那?套無聊的說辭來綁架我?。離婚，放我?離開，把我?的生活重新還給我?。”

    “呵?！?/br>
    周衍哂笑，終于?忍無可忍：“宋語默，你以為離婚了，你就能?寫出好?書了？”

    這?狠狠地刺痛了宋語默。

    “難道不是嗎？周衍，遇見你之前我?的事業(yè)一片坦途。但——”

    她脫口道出內(nèi)心最深處的想法：“和你結(jié)婚后，我?的靈感?和筆尖通通死去，你就是我?人生最大的敗筆。”

    周衍那?時盯著她，眼睛充血似的紅。

    他終于?也被她刺傷，一字一句，冷冽而憤怒地告訴她：“好?！宋語默，我?倒要看看你這?樣?的人離婚了又能?寫出什么東西。”

    他譏諷地說：“我?等著看你的大作！”

    他們自此分道揚鑣。

    離婚證下來當(dāng)天，宋語默強行帶著宋知連夜離開了海市。

    當(dāng)時，他那?樣?看不起她的能?力，篤定她離婚后也不可能?有好?作品。

    宋語默這?些年拼了命的努力，最后卻竟被周衍言中。一年年過去，她越寫越差，沒有什么好?結(jié)果；可周衍的公司卻越做越大，如日中天。

    如今，男人已在全球富豪榜榜上有名，而自己卻墮落為無名之輩。

    當(dāng)初離婚那?些指控仿若笑話?。

    所以在盛典相?遇那?天，她倉惶而逃。

    她希望，自己能?光鮮亮麗地重新出現(xiàn)在男人眼前，而非此刻這?樣?。

    對上周衍平靜的眼神?，宋語默自嘲一笑：“是沒什么好?吵的。你現(xiàn)在春風(fēng)得意，而我?如你所愿一文不名，吵架多叫周總跌份?！?/br>
    女人句句帶刺，周衍估計她有誤會，輕嘆一聲：“我?叫你‘余墨’，是因為我?們剛認識時，你就說你叫余墨?！?/br>
    他解釋道：“你知道，那?時候有很多話?都口不擇言。我?沒有別的意思。”

    話?講到這?個份上，再陰陽怪氣反落矯情。

    宋語默便說：“既然不是奚落，那?周總不惜找到我?住的酒店來究竟有何貴干？”

    她微諷：“總不會是想敘舊吧?！?/br>
    周衍驀地沉默。

    半晌，他才說：“我?只?是想了解，你和宋知這?些年過得好?嗎？她今年也高中畢業(yè)了吧，我?能?不能?，見見她？”

    那?天在電話?中男人也如是說。

    但這?次，宋語默看向?他，見他緊張微忐，沒再冷言諷刺。

    片刻，她忽然問：“周衍，你真的想見宋知嗎？”

    “當(dāng)然。”

    周衍毫不猶豫：“你知道，如果可以，當(dāng)初我?不會讓她們分開?！?/br>
    男人的斬釘截鐵，令宋語默想起女兒的控訴與決絕。

    她也不知為何，竟開口問：“是嗎？如果宋知她和我?一模一樣?，感?性、執(zhí)拗、瘋狂又情緒化，一切以寫作為先?。如果她沒有半點?像你，你還愿意見她嗎？”

    或許是不甘，不甘自己的十八年卻抵不過男人的兩個月；亦或是懷疑，懷疑周衍十幾年不聞不問，又能?對宋知有幾分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