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第一太子 第172節(jié)
蹴鞠場距離落水之地雖然有段距離,卻不算遠。不會水之人落水后在水下沉浮,是很難完整發(fā)音求救的,但宋清會水,他可以。配合宋清的證詞,若在宋清呼救后第一時間趕往,李元方應(yīng)該能及時被救上來才對。 侍衛(wèi)一頓:“臣……臣不敢確定。” “不敢確定?什么叫做不敢確定!” 侍衛(wèi)低頭,匍匐在地:“蹴鞠場內(nèi)十分喧鬧,聲響很大,臣不確定呼救之聲具體是在何時出現(xiàn),但臣確實在聽聞之后就立刻趕了過去,并未遲疑?!?/br> 李世民臉色一沉。今日蹴鞠場的聲音確實很大,蓋過別的聲音,沒能及時聽到也屬正常。 宋清跪在下首,低著頭,手指微微蜷曲,面上沒有半分慌亂。這點在他的意料之中。 李世民蹙眉:“然后呢?” “臣趕到之時,見宋侍讀抱著蜀王殿下正往岸上游,沒來得及多想,直接跳下水。等將蜀王殿下救上岸才發(fā)現(xiàn)水中還有周王殿下?!?/br> 這是第一個侍衛(wèi)的供述。第二個侍衛(wèi)的供述差不多,都是聽到呼救趕過去,但他到達時,看到的是侍衛(wèi)托著李恪,而另一邊宋侍讀托著李元方,一人救一個。他要幫只能幫一邊,很顯然,他選擇了李恪。 畢竟李元方是被李淵李世民忽視的存在。李恪不同,若不算嫡出,他是李世民的庶出之長。諸多庶出子女中,李世民對他算是關(guān)注最多的,更別提他與李承乾的關(guān)系也不錯。 兩相比較,選擇李恪幾乎是第一反應(yīng),也是一種權(quán)衡本能。 趕到的第三個侍衛(wèi)選擇的倒是李元方。畢竟李恪那邊已經(jīng)有兩個人,且已經(jīng)快到岸邊了。唯有宋清托著李元方還在水中。于是他下水與宋清一起將李元方救上岸。隨后巡防隊趕來,救援的人更多,可已經(jīng)晚了。 眾人沉默。 自事情發(fā)生之后,從湖邊開始,每個人就已經(jīng)被長孫氏控制住,更是一個個分開審訊。證詞全都能對上,而他們的選擇又都在情理之中。真相仿佛就是如此。目前唯一還未查清的就是李元方為什么會在那里。 李恪是因為不舒服嫌蹴鞠場太鬧太吵,李元方呢? 李元亨沖過來:“我知道。是六哥,是因為六哥他們?!?/br> 李元亨紅著雙眼,沒有哪一刻像現(xiàn)在這樣后悔。他應(yīng)該跟過去的。他應(yīng)該跟著李元方走的,即便李元方說不需要,即便李元方想自己靜靜。 “我以為,我以為他真的只是想靜一靜。是我沒發(fā)現(xiàn)察覺到他的不對勁,是我沒有堅持。如果我始終跟在他身邊,他是不是就不會出事了。我沒想到,沒想到……” 李元亨后悔不迭,淚流不止。 沒想到。 沒想到什么呢? 眾人蹙眉。李元方到底是因為受不了欺凌起了輕生的念頭,落水之后又被死亡的恐懼籠罩開始后悔掙扎;還是真的心情不好神色恍惚之際掉下去。這個問題的答案除了李元方自己,已經(jīng)無人得知。 李淵怒不可遏,立時讓內(nèi)侍去請李元景等人前來詢問。李元景等人哭哭啼啼,不斷辯解,一會兒求饒一會兒又覺得委屈。他們只是想給李元方一點教訓(xùn),沒想過要他的命。 幾人生母也都跪下求情,宇文昭儀接連請罪,畢竟她掌管大安宮宮務(wù),沒能及時控制住孩子們的爭斗事態(tài),尤其還是在前一日有李承乾特意派人說明的情況下,她有責(zé)任。 李淵與李世民長孫氏這才始知,原來幾個孩子的問題早有存在,且一直存在,還被李承乾撞見過。 身邊熙熙攘攘,哭鬧之聲,求饒之聲,說情之聲,請罪之聲。各種聲響混雜在一起,充斥著李恪的耳膜。他置身于這樣的喧嚷之中,看著眼前的一幕幕,腦海中想的卻是李元方慘白的面容以及湖邊真正的“真相”。 慌亂,彷徨,迷茫,無助,絕望,掙扎,驚懼,恐慌,愧疚,自責(zé)…… 各種各樣的情緒洶涌而來,盈滿心腔。他勉力站起來,似乎想要逃離眼前雜亂的場面,甚至想要逃離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情景,可他剛起身,便覺眼前一黑,咚,栽倒在地。 昏迷之前,只聽到楊妘焦急的呼喊。 阿娘,阿娘。阿娘待他那么好,疼著他寵著他事事為他。可他呢?他都為阿娘做了些什么?他什么都沒為阿娘做,還要將阿娘置于尷尬難堪之險境。他對不起阿娘,他不配做阿娘的孩子。 可是他要怎么辦?他能怎么辦!他沒得選啊。一切在他得知真相的時候就注定了。不,或許更早,或許在他出生,在他來到這個世上,來到阿娘身邊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注定了。 如果可以,他寧愿自己從未出生,也就不必像現(xiàn)在這樣備受煎熬。 老天為什么要這么對他,為什么! 第125章 大業(yè)未成,我怎么甘心…… 李元方之事最終以意外結(jié)案。當(dāng)然李元景等人少不得被訓(xùn)斥懲罰了一頓, 幾人生母亦受了些牽連,就連宇文昭儀都吃了掛落。李世民下令禮部主持李元方的殯葬事宜,各項規(guī)制可在其品級之上略加一等。 至于李恪。據(jù)醫(yī)正診脈說, 其本就患有風(fēng)寒,落水后受涼, 寒上加上,使得病癥愈重,又兼驚嚇過度,這才導(dǎo)致暈厥。雖然并無大礙, 卻還是在床上昏昏沉沉躺了兩天才完全清醒。 李承乾帶著李泰等人前來探望, 見他除了精神有點懨, 其他都還好,放下心來,寬慰道:“好好養(yǎng)病,我們蹴鞠隊還等著你呢?!?/br> 李恪扯出一絲微笑, 眉目間卻透著郁色。李承乾皺眉:“我聽說了,這兩天你總夢囈叫九叔?!?/br> 李恪心頭一緊,但聽李承乾又道:“雖然發(fā)生這樣的事情誰都不想看到, 但這不是你的錯啊。沒能拉住他不是你的錯;你們一起落水,最后唯有你得救更不是你的錯。 “你若覺得自己有錯, 那我是不是也有錯。畢竟是我主張并一手cao辦的蹴鞠賽。沁園還是我修的呢。我若不修沁園,不舉辦蹴鞠賽, 九叔便不會出事?!?/br> 李恪連連搖頭:“這跟大哥沒有關(guān)系。” 李承乾一拍手:“你既覺得與我無關(guān), 那為何自己放不下呢?” 李恪啞然, 愣愣道:“這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 李恪抿抿唇,張著嘴,不知如何言語。 拾翠適時敲門而入, 與眾人行禮,將藥碗奉給李?。骸靶±删摮运幜??!?/br> 李承乾也站起身告辭:“你先吃藥,吃完藥好好休息,多歇幾日也無妨。崇文館那邊先生教了什么,青雀可以都幫先你記著?!?/br> 館內(nèi)學(xué)子年歲不同,教學(xué)進度也并不相同。李承乾屬第一梯隊。李泰與李恪同屬第一梯隊,所學(xué)內(nèi)容一致。 李泰立即表態(tài):“對,我給三哥先記著?!?/br> 李恪輕笑:“多謝?!?/br> 幾人離開不過片刻,宋清就來了,拾翠悄悄退到殿外,為一人掩好門扉,李恪臉色頓時沉下來。 “看到小郎君無恙,臣便放心了?!?/br> 李恪輕嘲:“你竟還在意我的死活嗎?” 宋清神色一變,撩袍跪下來:“望小郎君明白,臣奉命來到你身邊,是為了教導(dǎo)你,保護你,從未想過傷害你,亦不會傷害你。當(dāng)日令小郎君落水是被逼無奈。李元方聽到我們的話,他必須死。他若不死,我們無一人能活。 “可他再是失勢,也屬皇室貴胄,如果就這么不明不白死在湖中,必會引來諸多審查與探究。唯有小郎君也落水,制造你們一人同時出事的假象才能將其掩蓋過去,也唯有你的證詞最能取信于人,最能讓大家不再追究,令此事盡快結(jié)案。 “臣知道湖水寒冷,但臣就在身邊,只需及時將小郎君救上岸,小郎君不會有事。臣是確信這一點才敢出此下策。臣……到底是臣讓小郎君病了這一場,是臣的不是。小郎君生氣,怨怪于臣也是應(yīng)當(dāng)。臣愿受責(zé)罰,不論小郎君想如何懲處,臣都毫無怨言?!?/br> “懲處?”李恪咬牙,銳利的目光掃過去,“那若是我說,我想你死呢?” 宋清一愣,轉(zhuǎn)而閉上眼:“君要臣死,臣受著便是。” 君要臣死。 君…… 這個字用在李恪身上,卻并不怎么讓李恪高興,反而令他更為憤怒。這更是提醒了他這群人的意圖。他突然暴起,將宋清撲倒在地,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李恪是真的起了殺心。他手中力道越來越大,眼見宋清呼吸困難,面容口唇開始變色,李恪內(nèi)心無比掙扎,他的雙手微微顫抖,百般猶豫后最終慢慢放開。 宋清大口喘息,好一會兒才恢復(fù)過來,開口言道:“多謝小郎君饒臣不死?!?/br> 饒他不死? 李恪哂笑。他何曾想饒宋清不死。他放手不過是知道宋清之死無用而已。宋清死了,還有無數(shù)個“宋清”在。殺了宋清非但不能解決問題,還會引來諸多猜測與懷疑,給自己再添麻煩。 宋清看著他:“臣知道小郎君心里不好受,但小郎君便是再氣也按照臣的提議,說了偽證,可見小郎君其實……” “滾!” 宋清一頓:“小郎君?!?/br> 李恪雙目赤紅:“我說讓你滾,別讓我說第一遍!” 宋清無奈,只能退下。 李恪就這坐在地上,怔怔失神。拾翠緩緩走近:“小郎君,地上涼,莫呆在地上,婢子扶你去床上吧?!?/br> 李恪抽出手躲開她的攙扶:“沒想到你也是他們的人?!?/br> 聲音是拾翠從未聽過的冰冷。 “你是故意在我與大哥說話的時候進來送藥的吧?是怕我沖動之下跟大哥說漏嘴嗎?你居然還給宋清守門望風(fēng)。”李恪扯了扯嘴角,“你是什么時候成為他們的人的,還是說從一開始就是,甚至當(dāng)年的事,你也是參與者之一?” “不,不是?!笔按淦疵鼡u頭,“婢子是在宋清與提紅成親后才得知的。此前婢子什么都不知道。倘若婢子當(dāng)年就知曉,怎么會讓這種事情發(fā)生。婢子就算是死,也不會讓他們得逞?!?/br> 李恪轉(zhuǎn)頭,眼厲如刀,“就算當(dāng)年不知,可現(xiàn)在呢?你到底還記不記得自己的主子是誰!” “婢子記得,婢子當(dāng)然記得。婢子對公主之忠誠,日月可鑒?!?/br> 是公主,而不是妃。這個稱呼已然說明一切。李恪嗤笑起來:“好一個忠誠。原來這也算忠誠?!?/br> 拾翠跪下來:“不論小郎君信不信,婢子絕不會傷害公主,亦不會傷害你。婢子從始至終只想讓公主好?!?/br> “好?阿娘現(xiàn)在不好嗎?” “可是公主本可以更好?她可以不用屈居他人之下,不用看圣人臉色行事,不用壓抑自己的本性。公主年少時亦是張揚恣意之人,她應(yīng)該有更璀璨更瀟灑的人生,可現(xiàn)在呢?我親眼看著公主怎么一點點轉(zhuǎn)變,變成如今這副模樣。我只希望她可以毫無顧忌地做回自己?!?/br> 李恪死死盯著她,“所以你在知道一切后什么都沒做,反而順從他們的意思,為他們所用。我是阿娘養(yǎng)大的孩子。你覺得若能幫他們成事,助我上位。阿娘便能成為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此后她就可以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了,是嗎?” 一語中的。拾翠確實帶著這樣的心思。 “拾翠,枉阿娘這么信任你。你以為你在盡忠,可你有沒有想過,阿娘需不需要你這樣的‘忠誠’。你以為的為阿娘好,真的是阿娘想要的嗎?” 李恪深吸一口氣。他覺得不是這樣的。 阿娘曾經(jīng)摟著他與他說過前朝。 她說煬帝對她千好萬好,但確實對不住黎民百姓,對不住天下社稷。所以她偶爾會懷念父親,懷念那個愛她如珠如寶的親人,卻無法辯解他留下的惡。 她說國破家亡罪在楊氏,而非李氏。天下江山本就是能者居之,楊氏自毀根基,丟失其鹿,四方共逐,這是常理。 她說給阿耶做妾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甚至是她耍了些心計謀來的。阿耶雖不怎么愛她,但還算寵她,給了她優(yōu)渥的生活,保留了她身為亡國公主的那點尊嚴(yán)。 她說阿耶這些年待她不薄,皇后亦是寬厚之人,從未有刁難之舉,更曾多次援手幫扶。 她說:恪兒,如今阿娘只盼著你平安長大。你是皇子,往后總能得個王爵,享有一塊封地。瞧太子的性格,是個寬仁有容量的。恪兒若是有本事,自然能施展拳腳,有一番作為。若是平庸也無妨,守著封地過自己的日子也沒什么不好。 至于阿娘,到時候去求個恩典,或許能與恪兒一起去封地安享晚年也未可知。若行,咱們帶上拾翠,再帶上提紅一家子。豈不美滿?便是不行,呆在這太極宮中,上有皇后賢明,下也不會有低位妃嬪膽敢無禮。阿娘自得清閑瀟灑,輕輕松松,享一輩子富貴榮華也盡夠了。 她沒有想過要做回從前的隋室公主,也沒有想過要做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這點拾翠不會不知道,她怎會不知道呢! 拾翠搖頭:“不是的。公主她只是不敢也不能。她現(xiàn)在的身份,現(xiàn)在的處境,讓她連想都不敢想了。她只能求平安。如果可以,如果能選擇,誰愿意放棄更好去退而求其次呢?!?/br> 李恪嗤笑:“你若真這么認(rèn)為,你若真覺得阿娘會這么選,為何不告訴阿娘?” 拾翠神色大變,慌忙抓住李恪哀求:“小郎君,不能告訴公主,倘若公主知道,她會受不了的。她是一個母親啊。你讓她怎么接受。她會惶惶不安,提心吊膽。她會整日整夜睡不著覺。小郎君,你也不想看到公主這樣對不對?求你,別告訴公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