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選擇為人，便當有七情六欲方可算確然為人。否則，你?不過只是仍是一顆空有人像的石頭罷了。人的道需得從心中尋，你?若要尋道為人，便需得有心。而如何?有心，蒼竹涵教不了你?，我?們都不行，晅曜，你?只能靠自己?！?/br>
    晅曜捂住自己的胸膛。

    他的石心在跳動?。

    晅曜想到蘭華說的話。

    按照蘭華的說法，喜愛會引得一個人又喜又怒，又怨又懼，豈不是將七情六欲算了個徹底。

    他是個石頭人，哪里會有這樣的情態(tài)。倒是黎丹姝——

    晅曜想到了黎丹姝對自己有喜有怒，有怨有懼，一時間，也不覺得她先前負起離開?過分了。

    晅曜喜滋滋地想，她果然喜歡我?，蘭華說的那些?，她都對得上。

    既然黎丹姝如此的喜歡他，晅曜心想，他也不是不能做大度的人。

    晅曜決定去邀請黎丹姝一起逛燈節(jié)，如果黎丹姝還?在生氣的話，大度的他也不是不能先道歉。

    晅曜心情愉快，沒辦法，她愛他嘛。

    第33章

    游方鎮(zhèn)的燈節(jié)有些像黎丹姝記憶里的七夕節(jié)。

    都是年輕的男男女?女?懷揣著不?可言說的戀慕心思, 借著瞧燈之名夜游相會，若是兩情相悅的，通常節(jié)后就?能計劃起成婚, 若是襄王有意神女?無?心, 通常節(jié)后也能瞧清彼此的心意, 不?再?糾纏。

    黎丹姝是喜歡這樣的節(jié)日的。

    這樣的節(jié)日里，凡間?總是會裝點的尤為漂亮熱鬧, 而她慣來是個喜歡漂亮熱鬧的人。

    只是如今他們身在李萱靈府, 是為了給李萱治病來的, 在這個目的未能達到前，黎丹姝對節(jié)日實在提不?起太多興趣。

    “一起去看看也好呀，大家難得下山, 左右無?事, 又不?急著回去，不?看豈不?可惜？”

    蘭華笑瞇瞇地建議：“正巧晅曜師弟的身體剛好，躺在病床上這么久, 換個心情也好呀。”

    黎丹姝見提議的是蘭華, 她的話中又提到了晅曜, 心中微動。

    她看向晅曜, 眼中帶了些試探。晅曜瞧見了，不?知為何有些緊張。面?對蘭華的話, 他“唔”了一聲, 長似鴉羽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瞬, 好像確然心喜蘭華提議的樣子。

    晅曜說：“我覺得蘭華師姐說的不?錯?！睍t曜有些緊張地看向了黎丹姝：“去換個心情也好?！?/br>
    黎丹姝差點就?要以為晅曜轉(zhuǎn)性?了，懂得事分?輕重緩急, 要去好好哄騙蘭華了。

    可當她瞧進晅曜那雙仍舊澄透明亮的眼睛，她就?知道?是她想多了。

    晅曜的眼睛根本沒有半點要偽裝的意思, 他好似連偽裝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所有的心思都坦坦蕩蕩地寫在臉上不?加遮掩，令黎丹姝想要無?視都難以做到。

    晅曜嘴上應承著蘭華，可他的眼睛，他偏向的方向，無?一又都不?是再?說——我想和?你一起去玩。

    旁人也就?算了，蘭華這般特殊，她要是瞧不?出?點貓膩，也是他們太過小看李萱的能力了。

    起先晅曜遮遮掩掩，蘭華還心懷疑慮，如今晅曜連遮掩都忘了，蘭華哪里還會再?信。

    有些謊言不?是說一千遍就?能成真的，深知人性?的黎丹姝明白，在晅曜如此不?配合的情況下，她即便再?想要用晅曜這張牌，只怕蘭華也不?愿意接。

    誰會相信一個被?在乎的人，和?一個沒被?在乎的人說一千一萬遍的“他在乎你”呢？

    只要黎丹姝不?想被?蘭華連帶著討厭，她最好就?別再?蘭華面?前說晅曜的事了。

    黎丹姝不?想再?與蘭華生分?，她答應了蘭華，萬般配合。

    蘭華見狀也很開心，和?她約著晚間?要一起出?門。

    蘭華去準備晚間?出?門的衣著了，晅曜眨了眨眼走了過來。他記得黎丹姝很喜歡珠寶首飾，所以也問了一句：“你要不?要換個裝束，游方鎮(zhèn)是我造的地方，你想要什么樣的東西，我都能給你變出?來?！?/br>
    黎丹姝：“……”

    黎丹姝：我現(xiàn)在想要的不?是首飾，我現(xiàn)在想要的是打爆你的狗頭！

    黎丹姝深深吸了口氣，她上下打量晅曜。現(xiàn)如今晅曜作為“海霧連”的利用價值是沒了，但?其他的地方也不?是毫無?作用。黎丹姝想到蘭華說要回去換件漂亮的衣服逛等會，想了想說：“給我一枚簪子，不?用太復雜的，金簪就?好。”

    晅曜瞧著黎丹姝，目光落在她如烏云一般堆疊的發(fā)髻上。也不?知是如何想的，他的手中出?現(xiàn)了那日他與黎丹姝入城，黎丹姝回眸瞧見他時，頭上曾簪過的那枚金簪。

    晅曜尚且未明白這意味著什么，他將發(fā)簪遞給了黎丹姝，說得純粹：“你之前戴這支挺好看的，要不?再?戴一次？”

    黎丹姝看著他手中那枚金簪，一時啞然。

    好半晌，黎丹姝抬頭看向晅曜，她小心地問：“曜君，你記得我戴過什么簪子？”

    晅曜心想，這難道?是在考他的記憶力？

    從不?畏懼?？嫉臅t曜君對黎丹姝簪過的飾品如數(shù)家珍，甚至能將她當日耳墜的形狀都能復述。晅曜表情自然地同黎丹姝道?：“說了我很聰明，你不?要把我當成其他人?！?/br>
    晅曜想了想黎丹姝突然問他這話的目的，自以為道?：“你是不?是想要很多支？我都說了，只要你想，我都可以變出?來，沒必要做這等試探，我能做到的?！?/br>
    黎丹姝聞言：“……”你覺得我是在顧忌你自尊心？

    黎丹姝倦了。

    她發(fā)現(xiàn)她無?往而不?勝的人心觀察在這位少爺身上屢敗屢挫。

    黎丹姝也不?是什么愛給自己找麻煩的性?格，既然總是猜不?懂這位少爺?shù)降紫敫墒裁?，干脆?隨他去好了——只要她對他不?報指望，晅曜就?不?能讓她失望。

    黎丹姝拿著金簪去見了蘭華，用這枚金簪為她梳了個尤為漂亮的發(fā)髻。蘭華自是高興極了，拉著黎丹姝的手說了好一會兒的話，黎丹姝瞧著蘭華的樣子，覺得或許她可以試試現(xiàn)在就?墮魔——畢竟蘭華瞧起來喜歡她可比喜歡晅曜明顯多了。

    要按黎丹姝的性?格，她便是今晚就?要動手?？僧斔胍瑫t曜討一點力量，偽裝自己陷入困境，好逼迫蘭華時，卻瞧見了晅曜認真期待的表情。

    黎丹姝瞧見他居然真的在同掌柜詢問燈節(jié)的細節(jié)，她有些遲疑了。

    自從她進入魔域后，黎丹姝也沒有再?正經(jīng)的經(jīng)過一個節(jié)。

    魔域倒是有節(jié)日，他們有血月節(jié)，但?血月節(jié)比起節(jié)日更像是獻給戰(zhàn)神的一場血腥祭司。黎丹姝第一次瞧見紅珠站在萬魔尸骸之上，提著魔域有名的怪物腦袋，渾身浴血的朝她挑眉，說這就?是血月節(jié)的時候，她就?知道?，魔域的節(jié)日沒什么合家歡。魔域的節(jié)日是大魔們的狂荒斗場，小怪物們需得逃難躲藏的噩夢日。

    紅珠不?能理解她為什么討厭血月節(jié)。

    不?過見她確實厭惡，而每當血月節(jié)也總有不?長眼的人妄圖挑釁金殿尊嚴，漸漸的，紅珠便做主在金殿停了這個節(jié)日。要過血月節(jié)的，都得離了金殿，黎丹姝方才得了清凈。

    “你真是個麻煩的女?人。”紅珠這么抱怨，“正是因為孱弱才要搏殺變強，身為魔修，沒了金丹也不?能坐以待斃，萬一有天出?現(xiàn)了能夠補丹的辦法，你的身手卻退步了——黎丹姝，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想起紅珠，黎丹姝總是柔軟的。

    她想起紅珠曾在血月節(jié)為她仔細挑了對手，一個同她一樣弱小的蜃妖。朝生暮死的小可憐，紅珠鼓勵她用它的性?命練手，可黎丹姝還是拒絕了，紅珠為她的軟弱無?用生氣了好幾天，直到黎丹姝應是補給了她“上元節(jié)”，拉著紅珠大人在血月節(jié)里不?去殺人，反而和?她一起看月亮吃點心。

    “上清天真是貪圖享樂！”紅珠大人坐在不?遠處，瞧著心情好了還會在月下跳舞的黎丹姝，不?住搖頭，“這樣的節(jié)日于修行有何幫助，過來何意？”

    那會兒黎丹姝就?已?經(jīng)不?怕她了，她跳她的，還不?忘翻個白眼，幽幽說：“紅珠大人一心修行，自然體會不?到我等女?兒之心。上元燈節(jié)，便是祈愿一年順利，我以為魔尊祈愿了那么些年，怎能因換了一處暫居地便拋下了。紅珠大人如此鄙夷，莫不?是不?愿替魔尊祈福？”

    黎丹姝慣會拿高帽扣人。紅珠被?她堵的無?話可說，竟也陪她過了數(shù)十年的“上元節(jié)”。

    起初紅珠大人只會無?聊的說上幾句魔尊萬福，到了后來，也會和?她聊上幾句。

    只是這聊天的內(nèi)容，總是脫不?離變強努力，好像紅珠如今最大的愿望，就?是她能不?再?做個廢物似的。

    黎丹姝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

    正在詢問掌柜的晅曜見狀看了過來，他也忍不?住笑了。晅曜走過去，精神奕奕地問黎丹姝：“怎么啦，有事情要拜托我嗎？”

    黎丹姝原本是有事情的?？汕埔姇t曜的樣子，她想起了紅珠。想起了紅珠，便沒那么心狠。

    黎丹姝：算了，一個晚上而已?，換到靈府外，一口茶的功夫罷了。便再?拖上一晚，讓晅曜也高興些吧。

    黎丹姝搖了搖頭，說沒事。

    晅曜和?她說：“掌柜的說燈節(jié)要早點出?門尋個好位置，等到晚上才去，就?沒有看燈的好地方啦?！?/br>
    “你要是準備好了，我們就?先走！”

    黎丹姝剛想說，幻境里的燈節(jié)，尋不?到位置就?尋不?到了，有什么關(guān)系?？蜅５拇筇脙?nèi)忽然熱鬧起來，似乎是小二也將這事告訴了其他的客人們，住在這里的客人和?其他的瓊山弟子們聽了這話，都熱熱鬧鬧地一起下樓了。

    黎丹姝瞧見了蘭華和?其他人，剛想要打個招呼，就?被?晅曜拉住了手。

    晅曜一臉緊張：“這么多人，掌柜的真沒騙我，得抓緊時間?了！”

    黎丹姝毫無?準備，被?晅曜拉著手就?奔向了街道?。

    她跟在晅曜的身后，夕陽尚在，最后的陽光溫暖地籠罩在街道?上，暉映著街道?兩側(cè)還在忙碌裝飾的小販燈工們。

    晅曜一口氣拉著黎丹姝到了最中心的燈塔前。

    剛剛搭好，燭火都還沒有點完的燈塔在陽光下顯得尤為普通，晅曜盯著那燈塔半天，吐出?一句：“就?這樣的東西，值得那么多人排隊來看？”

    他困惑地蹙起眉：“這還沒有瓊山的月好看?！?/br>
    黎丹姝忍俊不?禁。

    她扯了扯晅曜的后衣，和?他說：“燈塔得晚上看才能瞧出?好看，你在白天能瞧見星星漂亮嗎？”

    晅曜本想說，在他眼中日月星軌永存，無?礙白日黑夜。但?他瞧著黎丹姝含著笑意的臉，莫名并不?想這么說。

    他鬼使?神差般輕聲問：“那我們等一等吧?！?/br>
    ——我們等一等，等到它漂亮的時候，你來看它的第一眼。

    燈塔的工作人員在加固木榫，發(fā)出?咚咚咚的敲擊聲。

    然而這咚咚咚聲，聽在晅曜的耳朵里，甚至沒有他心跳的聲音更吵人。

    他忍不?住皺眉，想要按住自己的心跳。

    黎丹姝卻說：“算啦，我?guī)е阃姘?。燈?jié)這種事，除了瞧燈，更重要的還有游街?！?/br>
    在這一刻，晅曜又覺得天地都靜了，只有黎丹姝的聲音清晰無?比。

    她伸出?了手：“走吧，這會兒正是吃餛鈍的時候，我?guī)闳コ责Q飩——對了曜君，你吃過餛飩嗎？”

    晅曜不?應該去拉她的手的。

    他應黎丹姝的約，配合她行事，這多掉價呀。

    可晅曜還是沒忍住，伸手抓住了黎丹姝的手。

    他說：“我當然吃過餛飩，師兄帶我去過的地方可多了！”

    黎丹姝不?以為意，她拉著晅曜，以免兩人在越來越多的人流中走散：“哦，那驢打滾，龍抄手呢？”

    晅曜卡住了殼，他磕磕絆絆道?：“當然、當然也吃過?！?/br>
    黎丹姝見狀也不?拆穿，她倒真在這條小街上瞧見了這些小吃，并且都給晅曜買了。

    晅曜這回倒是默默的吃了，沒有再?用自己的靈力變出?一份來給黎丹姝。直到他們倆最后真還去吃了一晚餛飩，知道?餛飩該是什么味道?的晅曜，用自己的靈力如法炮制地給了黎丹姝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