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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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下,月色正濃,星空閃爍著迷蒙的光澤。孔安想起從前,在那些個寂寞的深夜里,他獨自一人躲在陽臺上數(shù)星星的日子。他那時還會想念如英,如果她晚上不回來,他會期盼著她回來;如果她帶了男人回來,他卻會生氣地躲開。如英不怎么在意他的情緒,當(dāng)然,或許也是因為他一向內(nèi)斂的緣故,就算是在同齡人動輒哇哇大哭的年齡,他也早熟得近乎冷酷。他對如英從渴望,到失望,再到憎恨,不過短短數(shù)年,而這復(fù)雜而曲折的情感,他從未向如英表露。 很多時候,孔安都覺得自己是肥皂劇看多了,才會給如英想出一臺救風(fēng)塵的戲碼。這種如今看來荒誕無理的期待,與他曾經(jīng)對如英的誤解有關(guān)。在他不知道外公外婆和舅舅存在的年齡,他曾試圖在老舊電視機里大大小小的救風(fēng)塵戲碼里為如英尋求一種合理的解釋,他想她或是家道中落或是遇人不淑才落得此地,他甚至想過是否是他的出現(xiàn)導(dǎo)致了父親的遠離和母親的墮落——當(dāng)然,這種天真的認知在見到外公那一天被擊得粉碎,外公那句“與不知名嫖客的野種”將他點醒,他終于明白,以如英的性格,怎可能會為了一個男人墮落?他本以為是自己的存在導(dǎo)致了如英的墮落,從未敢想到是如英的墮落才導(dǎo)致了他的存在。他本就是如英墮落的產(chǎn)物,如果如英不墮落,他就不會存在。這樣想著,反而輕松了許多,這種邏輯的逆轉(zhuǎn)無疑成全了他對如英更為舒暢的恨意。 之貽靜靜地看著他,知道他又想起往事,心中生出些許歉意。事實上,她很難理解孔安對于如英的復(fù)雜情感,她雖然不似旁人般認為如英下賤,但她能夠想象到有一個做妓女的母親是怎樣的感受,以及注定要經(jīng)歷的那些常人不會經(jīng)歷的非議和痛苦。很多時候,當(dāng)她不自覺地把自己對如英的情感代入到他身上時,往往會在無心中傷害到他。 不過,這種難言的傷害早已不會在孔安的臉上有任何表露。沉默了一會兒,他開始轉(zhuǎn)移話題道:“怎么突然回來?” “為了……”之貽笑了笑,道:“孔安,幫我個忙吧。” “做什么?”孔安問。 之貽拿出手機,點開一個購票界面,說:“幫我買一張演奏會的票。” 孔安看了一眼票面簡介及海報,問道:“谷雅南的小提琴獨奏會?” “是?!敝O點頭道。 “你自己不會買嗎?”孔安疑道。 “哎呀,我要是能買,還找你做什么?”之貽喪氣道,“她會屏蔽我的!” “屏蔽你?為什么?”孔安問道,“再說了,買個票而已,怎么屏蔽?” “哎,現(xiàn)在購票是要輸入手機號的,她要是看到我的手機號,我就進不去了?!敝O說道,“上回在蘇州,我剛買了票,她就直接把演奏會取消了;這次北京是大場,不會輕易取消,那就只可能我進不去嘍!”她點了點購票按鈕,立即彈出“個人信息錯誤”的提示,“看,我這個號是買不了的?!?/br> “谷雅南?!笨装菜妓髌?,笑道,“是你的新目標?你是不是動作太快,嚇到她了?” “我沒有啊……”之貽辯解道,“我只是,只是說了一句不怎么合適的話,惹到她了……誰知道這女人這么小氣,要我千里迢迢跟到國內(nèi)也不肯見我?!敝O說著說著就皺起眉頭,只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哦,你說了什么話?”孔安問道。 “就是真心話大冒險,我輸了,要說出對現(xiàn)場一個人的真實評價。”之貽抬眼望向深邃無際的星空,仿佛在回味當(dāng)時的場景,“我就對雅南說,我對她是‘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俊笨装矅樍艘惶?,他已經(jīng)想象得出當(dāng)時的尷尬場面,“你認識她幾天就這么說?” “不短了,四五天左右。”之貽認真地說。 “四五天?你就要‘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了?”孔安恍然大悟道,“難怪……” “哎,四五天,只是正式認識的時間……”之貽糾正道,“從前,她的演奏會我每次都去追,若要從那時算起,認識少說有四五年了?!?/br> 這種從四五年到四五天的跨度令孔安陷入沉思,然而未等他想出什么,之貽的催促便又在耳邊響起,“你想什么呢?快買?。∶魈炀鸵_演了。” 孔安依著她的指示買票,道:“原來你是為這個回來?!?/br> “不然呢?”之貽頓了頓,又道,“明天手機借我一下?” “那怎么行?”孔安看了一眼購票說明,道,“不就是要取票嘛!我?guī)湍闳。慕o你?!?/br> “不用寄了,我去找你拿?!敝O道,“你要不要多買一張,我們一起去看?” “不了,不打擾你勇敢追愛。”孔安笑道,“而且,我明天晚上還有事?!?/br> 之貽好奇道:“什么事?” “加班唄?!笨装舱f。 “你還會加班呢!真看不出?!敝O笑道,在她的印象里,孔安并不是一個會讓自己辛苦勞累,從而去爭取什么結(jié)果的人。 孔安并不打算反駁,只是笑了笑,說道:“錄歌,排到了晚上?!?/br> 之貽也是一笑,垂下頭去,注意到他的手,問道:“誒,戒指換了?” 孔安看了看手上的戒指,由于這枚戒指與之貽原本送的那支太過相似,使他常常忘記了戒指的遺失與補回。之貽的眼神很好,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不同,她說,“這個可比我送你的那個要高檔哦!” 那枚遺失的戒指是之貽在一家商場清倉打折時買的,她看了一場演奏會后,覺得那位鋼琴家手上的戒指很好看,于是便想著自己也買一只,以后演出時戴上。她對母親說起這件事,令茹當(dāng)然不同意,她說:“戒指那東西怎么能隨便買呢?那是一生只給一次的東西,要等以后結(jié)婚了你丈夫送給你的?!?/br> 之貽不屑地說:“我想買就買,想戴就戴,搞那么麻煩做什么?” 沒有了母親的資助,未成年的之貽只能翻出自己包含壓歲錢、演出小費在內(nèi)的全部積蓄,到周日清倉處理的大賣場買下了一對“買一送一”的戒指。由于兩枚戒指一模一樣,失去了平日里替換的必要,之貽便把其中一枚送給了孔安??装伯?dāng)然不會像令茹那樣,認為戒指是什么一生只給一次的東西,只因這是之貽送的,也是他從小到大所收到的第一份禮物,無論性質(zhì)如何,都值得倍加珍惜。 多年以后,之貽手上的戒指換了又換,越來越多,越來越銀光閃閃,孔安卻始終保存著那一枚其貌不揚的戒指——只不過因為他手指的襯托,而使得那枚戒指看起來并沒有它實際上那么廉價。 而今天,孔安手上的戒指卻不同了,這一微妙的變化,令之貽感到興奮。她拉過孔安的手,細細端詳一番,問道:“女朋友送的?” 孔安抽回手,道:“我自己買的?!?/br> “嗯……也是。”之貽想了想,自言自語道,“如果是女朋友,為什么要送一個和原來一模一樣的?” 這枚戒指是純熙贈于離別之時,那時候,她并沒有多說什么,或許說了什么,他也不大記得了,只因下一刻她冷酷的一面給他留下太深刻的印象。她或許從那時起便想要放棄這一段感情,于是用戒指將他送回原位。只是,那次以后,他們并沒有真正的分別,還有無數(shù)的糾纏、無數(shù)的藕斷絲連在暗地里繾綣。他又想起上次見面純熙說過的話,她說要放棄一切,如今不知是否作數(shù)。他從來沒有主動找過她,回到北京以后,縱使她曾絕情離去,但每次也都是她來主動找他,如果他能夠放下心結(jié),愿意給自己一次機會,能否真正成功地挽留這一段感情。 然而,繁忙的工作不容許孔安在兒女情長上有太多思考。 翌日,之貽去找孔安的時候,他正在地下一層的錄音室里與錄音師討論歌曲細節(jié),之貽站在昏暗的走廊轉(zhuǎn)彎處等了足足二十分鐘,孔安才得以抽身去見她一面。 地下一層的人不多,平時不對外開放,故而也沒有椅子之類的公共設(shè)施,之貽又穿著高跟鞋,只能靠著一個連接著天花板的圓柱分擔(dān)腳下的力量,減輕一絲疲累。 孔安出來的時候,等候多時的之貽幾乎想罵人,但想到自己畢竟是有求于他,便強壓了怒氣呈現(xiàn)出一張笑臉,道:“喂,大明星,你現(xiàn)在真的很大牌誒!” “不好意思,我忘了跟你說到一樓等,那里環(huán)境好一點?!笨装舱f,他把票遞給之貽,發(fā)現(xiàn)她右手拎著一袋食物。 之貽把袋子提起來,說道:“點的外賣,給你的?!?/br> 這外賣不用打開看,便可以聞出品種,只因那辣味過于強烈,這是之貽平日最喜歡的麻辣小面。 孔安剛想說他不能吃這個,還未開口,便看見之貽背后的電梯里走出一個熟悉的身影——穿著米色長衣、卻能奇妙地隱于黑夜的純熙。她顯然也看見了他,看見了之貽,所以她很快地步入另一個圓柱背后,仿佛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一樣。 孔安拎著袋子的手不自覺地抖了一下,所幸之貽還未放手,她確保孔安拿好以后,問道:“你怎么了?” “沒什么?!笨装舱f,“剛剛走神了?!?/br> 這個理由,換作別人,一定會刨根問底,但之貽不會。她了解孔安,他確實常有走神的時候,尤其是在多人聚會的場合,不用他發(fā)言的時候,他便總是神游著不知在想些什么。但是,今夜只有她與孔安兩人,走神發(fā)生得未免有些蹊蹺,不過,此時的之貽畢竟一心想著雅南,便也顧不上對孔安諸多揣測了。 拿到入場券的之貽,臉上露出孩童一般的笑容,她展開票面上雅南清晰的圖像,笑道:“謝謝你,我走啦!” 眼見著之貽登上電梯,電梯門關(guān)閉,純熙才從那棵碩大的圓柱背后走出來。她沒有穿高跟鞋,走路的聲音很輕,手上提著一個灰色的提包,回頭看了一眼電梯門,笑道:“孔之貽……鋼琴家?!?/br> 孔安沒想到純熙能認出之貽。但之貽畢竟是公眾人物,雖然古典音樂圈子小,但總還是有一批忠實粉絲關(guān)注,平時對鋼琴稍感興趣的人也會聽說過她的名字。 純熙看了一眼孔安手中的外賣袋,顯然也聞到了從中飄竄出的刺鼻的辣椒味,不由笑道:“她知道你錄歌,還給你送這個?” 孔安倒并無驚訝或失望,他知道之貽就是這樣——只對愛人細心,除此之外,任何的親人朋友都無法吸引她的目光,令她費心勞力。 孔安看著手里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美食,笑道:“有總比沒有好。” 純熙似乎已明白了什么,笑道:“她就是你喜歡的人?” 孔安忍不住接口道:“她是我表姐?!?/br> 純熙卻并不在意地聳聳肩,道:“表姐又怎樣?表姐,就不能喜歡了嗎?” 孔安心底卻只剩嘆息,他與之貽之間的距離,何止是表親那么簡單?然而,經(jīng)過了多年的分離與失望,他早已不會再為此黯然神傷。 與純熙的久別重逢,以這樣的開場,著實有些意想不到。 孔安問:“你來做什么?” 純熙上前一步,向他走近,使他能夠在昏暗的燈光下看清她的五官。她提起手里圓鼓鼓的袋子,透過袋口,可以看出里面是一個家用飯盒。 純熙看著他的眼睛,笑嘻嘻地說道:“和她一樣,來看你哦?!?/br> 燈光下,她的臉清晰而明亮,沒有濃重的化妝品,只有滿目的回憶與溫情。 孔安的心底泛起一絲波動,垂眼看向她手里的飯盒,問道:“是什么?” “可以潤喉的湯。”純熙說,她強調(diào)“潤喉”這兩個字,仿佛是特意要和之貽區(qū)分開。 “你做的?”孔安問。 “嗯?!奔兾觞c點頭,她看著孔安的懷疑的眼神,問道,“怎么?我看起來不像會做飯的人嗎?”她眨了眨眼睛,一臉無辜。 孔安想說是,卻被她的打趣的表情逗笑。 身后忽然響起錄音師的聲音,問他跟誰說話,怎么去了那么久。 孔安不得不忍住笑,回了一聲馬上回去,轉(zhuǎn)頭對純熙說:“我就快結(jié)束了,你先拿回去,這里不能吃東西?!?/br> “回去?”純熙說,“回哪里去?” 孔安怔了片刻,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會說出這句話,這句話在潛意識里已經(jīng)把純熙當(dāng)作了與自己同居已久的伴侶。 他看著純熙略顯期待的目光,鬼使神差般地拿出了一串鑰匙。 純熙當(dāng)即意會,唇角眼底同時漾起比春光還要明媚的微笑。 孔安握著其中一把灰金色的鑰匙旋轉(zhuǎn)取下,說道:“你知道我家在哪里吧?” 這個略帶肯定意味的問句證明了他對純熙的了解。的確,純熙曾經(jīng)不止一次地跟蹤過他,自然知道他的落腳之處。 純熙自然也沒有否認,她將裝著飯盒的袋子掛在手腕上,騰出手來幫孔安取鑰匙。 這時,錄音師的催促聲再度響起,孔安回頭回應(yīng)的間隙,整串鑰匙連同鑰匙扣一起落進了純熙的手里。 待孔安回過頭來,純熙已經(jīng)取下了鑰匙,舉著鑰匙扣等著還給他。 孔安拿回剩余的鑰匙,把手里的外賣袋塞給她,說道:“你把這個也先拿走。” 純熙接過袋子,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孔安便轉(zhuǎn)身快步跑走了。只留下純熙一個人,握著手中的鑰匙,拎著兩袋食物,心滿意足地按下了電梯門外的按鍵。 回到錄音室的孔安,很快被同事察覺到了情緒上的變化,方才他剛剛錄完一首悲歌,聽后對其中有一處細節(jié)不滿意,經(jīng)商討后打算重錄,沒想到便被之貽叫了出去。回來以后,因悲歌籠罩在他頭頂?shù)年幊敛灰娏耍麄€人都充滿著輕松快樂的氣息。他試唱了一段后,錄音師說道,“你這個情緒不對啊……還不如剛才呢!” 孔安也察覺到自己的問題,于是說道:“讓我再聽一遍剛才那版?!?/br> 錄音師只好調(diào)出前一版本播放,他一面cao作著鼠標,一面問道:“剛才見誰了?這么高興?” “我表姐?!笨装卜笱艿卮鸬?,催促著他趕緊播放,他此刻只想找回感覺快點收工,他從來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期待下班。 所幸孔安的專業(yè)水平并沒有讓這項工作耽誤太久。晚上九點鐘,他終于從錄音室走出來,來到停車場,習(xí)慣性地拿出鑰匙打開車門。在轉(zhuǎn)動鑰匙的那一刻,他突然感到有些陌生——盡管車門已開,鑰匙的手感卻不同以往。黑夜中,他的心底突然生起一絲不祥的預(yù)感,他輕輕掩上車門,走到車前,看到了那個幾乎能奪他魂索他命的車牌號,在他幾乎快要忘記的時候,再度出現(xiàn)在了他的眼前。還是與他自己的車一樣的外觀、一樣的裝飾,這個車牌成為他辨識這輛車的唯一標志。 孔安站在車前徘徊許久,他知道,如果他接受了這把鑰匙、這輛車,他與純熙之間的羈絆將會更深,且再也無法分割干凈。然而,他方才的急切與興奮又是為何而來?在他拿出鑰匙把機會擺在純熙面前的那一刻,這樣的結(jié)果便已經(jīng)注定,除此之外,再多的顧慮與來自理性的擔(dān)憂都顯得多余。 終于,懷著矛盾而掙扎的心情,孔安啟動了這輛車,走過冷風(fēng)侵襲的長夜之端,與霓虹燈鋪灑的街道相依相伴。 深夜的街道暢行無阻,孔安很快便回到了家。這是一個地處偏僻的舊小區(qū),成名以后雖收入增加,他卻并沒什么買新房子的意愿,仍是長期租住于此地。舊小區(qū)沒有單獨的停車場,業(yè)主的汽車都按照先來后到、約定俗成的規(guī)則橫七豎八地停在樓下的院子、過道里??装餐:密嚭?,在院子里轉(zhuǎn)了一圈,才在一個偏僻的角落里找到自己的車,看來的確是純熙趁自己不注意偷換了鑰匙,并率先把他的車開走,迫使他不得不走進她的圈套。 而這圈套,仍然擺在面前,明明看得見,卻不知為何竟要越陷越深。 回到家時,純熙已等候多時,她站在窗邊,看著停在樓下的那臺車,滿意地拉上了窗簾。 孔安把那只本不屬于他的鑰匙還給純熙,說:“你明天把它開走。” “我不會開走的?!奔兾跽f,她指了指茶幾上的房鑰匙和車鑰匙,表明她并沒有交換鑰匙的打算,“你要怎么處理是你的事,我送出去的東西不會收回?!?/br> “送出去?”孔安覺得好笑,“也要別人接受了才算?!?/br> “你不接受,干什么要把它開回來呢?”純熙笑道。 “那你為什么要開走我的車?”孔安問道。 純熙笑了笑,并不正面回答,只是懶洋洋地看了一眼手機時間,笑道:“地鐵十一點關(guān)閉,現(xiàn)在好像才九點半吧……哦對了,還可以打車?!?/br> 孔安覺得自己沒有再和她理論的必要。因為這輛車,他再度想起了純熙與韓彩城攜手出席首映式的那個晚上,這使他的心情跌落谷底,于是他問:“你今晚不用走嗎?” 純熙聽罷一笑,上前一步攬上他的肩膀,語含委屈地說道:“剛剛不還說讓我明天走嗎?怎么說變就變?”她是說孔安方才讓她“明天”把車開走,盡管她已經(jīng)拒絕。 孔安并沒有抗拒她的靠近,只是無聲地嘆了口氣,道:“我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你今天的出現(xiàn),是什么意思?” 純熙的手臂有一瞬不被察覺的僵硬,她最怕孔安問這種問題,因為她永遠也無法給出一個確定的答案。但她很快就將這一絲迷亂的情緒掩飾過去,替代的是一個被擱置了一個多月的疑問,“那天晚上,你去了嗎?” 孔安說:“如果你去了,就會知道我沒有去?!?/br> “我去了。”純熙低聲道,“但我還是覺得你也去了?!彼⑽⒋瓜卵劬Γ路鹪卺j釀著什么,片刻之后,她再度抬起眼睛,望向孔安,說道,“那天晚上,我說的是真的。孔安,再給我一段時間,好嗎?” 她目光盈盈,言辭懇切,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懸崖上的石頭早有征兆地砸在孔安的頭頂,令他無法躲避,被迫承受。 純熙踮起腳尖,在他的唇角印上一吻,抬起眼睛,只看見他神情凄楚,一雙眼睛在昏黃的燈光下里朦朧而閃爍,仿似充斥著搖搖欲墜的淚水,在無聲無息間一滴一滴地打在她的心上。 孔安終于忍不住,斷斷續(xù)續(xù)、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在我快要忘記你的時候,在我面前出現(xiàn)?” 這句話令純熙露出釋懷的笑容,這正是她所期待的,她不會讓孔安忘了她,永遠也不會。 感受到純熙的笑意,孔安知道她再度得逞了。可是這有什么辦法?怪他太過軟弱,怪她太過精明,怪來怪去還是解決不了問題。純熙也這樣認為,她說:“孔安,你應(yīng)該聽從心的聲音。” 心的聲音,并不一定是真實的,也并不一定是正確的,很多時候,心的聲音,都是魔鬼的聲音。 孔安望著純熙,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他突然覺得,相不相信她,已經(jīng)沒那么重要了。如果他自己同樣也不值得相信,那樣就扯平了。人與人之間,為什么一定要有信任的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