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拾柒
參拾柒 紫鳶好生委屈,但也只好抱著靳青嵐的手臂,鴛釵雙翠翹,眉剪春山翠,艷色韶顏嬌旖旎,說道:「奴家的傷口還疼著呢,下次真的不敢了?!?/br> 靳青嵐對紫鳶的撒嬌不置可否,紫鳶卻注意到靳青嵐手里把玩的蝙蝠扇,他覺得這把扇好生眼熟,便問道:「請問這是……大人當初留在海棠館的扇嗎?」 聞言,靳青嵐合起蝙蝠扇,微微點頭。 紫鳶當時拿著那把扇向靳青嵐獻身,被靳青嵐狠cao得暈過去,事后他哪里記得拿回這把蝙蝠扇,沒想到靳青嵐竟然還留著它。 他依靠著靳青嵐的肩膀,鈿窩淺淺雙痕媚,艷妝眉沁綠,羞臉粉生紅,甜甜地道:「靳大人心里還是有奴家的。」 靳青嵐偏頭挑眉道:「那是我的扇子,我為什么不能隨身帶著?」 紫鳶拿過那把扇,然后展開扇面,只見鴉青扇面上赫然留了一抹鮮艷斜紅,是當時紫鳶被cao得意亂情迷,臉頰按在扇面上留下的胭脂痕。他以扇面輕掩明波,青螺深畫眉,隱隱可見灩灩光風生眼尾,他促狹地笑道:「明明扇面弄臟了,大人還要留下來呢?!?/br> 靳青嵐低頭看著紫鳶,眼神極為晦暗。 紫鳶侍候靳青嵐多時,自是知道他來了興致,索性雙手抱著靳青嵐的頸項,大膽地張開雙腿,跨坐在靳青嵐的身上。 春花競玉顏,濃朱衍丹唇,裾邊出艷彩,紫鳶腰間的云璧連環(huán)玉佩清脆作響,他向來不穿褻褲,這姿勢立刻使裙下春光一覽無遺,下腹的情疤映襯著冰瑩玉肌,如同凝酥半面點胭脂,格外yin艷誘惑。 花動一山春色,春路雨添花,二人的額頭碰著額頭,正是箭在弦上之際,馬車突然往右傾斜,紫鳶整個人倒在靳青嵐的懷中,連眠櫻也醒來了。 靳青嵐還沒有開口,下人已經(jīng)敲了敲車廂,說道:「請大人恕罪,因為車輪陷進泥濘里,暫時動不了,勞駕大人和兩位小姐稍移玉步,讓奴婢和馬伕把車輪拉出來?!?/br> 眠櫻手托香腮,似笑非笑地看著靳青嵐和紫鳶,靳青嵐視若無睹,也沒有推紫鳶下去,反而紫鳶向眠櫻作了個鬼臉,輕花鬢邊墜,微汗粉中光,更是佻皮可愛。 「外面有沒有可供避雨的地方?」 「回稟大人,前方有一間香山寺?!?/br> 「香山寺里的香客多不多?」 靳青嵐現(xiàn)在以廷尉左監(jiān)的身份出行,又是帶著兩位男寵,出門時自是要凈道的。 下人大約是派人前往查看,須臾才回報道:「回稟大人,香山寺里沒什么香客,奴婢已經(jīng)請香客和僧人回避了?!?/br> 風卷游云煙雨,宿靄迷空,芳草惹煙青,落絮隨風白,柳花飛處鶯聲急,紫騮蹀躞金銜嘶,芳徑春色鈿車立。 金鳳小簾開,靳青嵐先下了鈿車,眠櫻和紫鳶也在下人的攙扶下捨轡雕輅,相繼下了鈿車,因為已經(jīng)凈道,眠櫻和紫鳶也不用戴著冪籬。 他們一行人穿過香山寺的山門,只見疏鐘細響亂鳴泉,竹疏齋殿回,松密醮壇蔭,四周龍吟細細,鳳尾森森,頗有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之美。 靳青嵐領(lǐng)著長隨到禪房里,應(yīng)該是跟住持打招呼,紫鳶則為眠櫻撐著一把櫻色杏林春燕紋江綢傘,二人繡裙拖碧,蓮步飄香,織腰束素長,玉釵風動春幡急,踏過膏雨浥花塵,朵朵蘭花履印輕。 忽地,紫鳶停下腳步,他指著路邊的淡黃香櫞花,珠環(huán)約素腕,欣然說道:「連香櫞也開花了。」 眠櫻蛾眉分翠羽,斜柯插玉簪,感嘆道:「春天快要過去了?!?/br> 「今年春天發(fā)生了很多事呢?!棺哮S牽著眠櫻的手,雙眸相媚彎如翦,輕紅暈?zāi)樜ⅲf道:「還記得去年秋天,我們摘了不少佛手柑和香櫞放在房間里,取締平日使用的薰香嗎?」 眠櫻微笑點頭道:「比起那些珍奇的香料,水果的果香也是別具一格。」 紫鳶嫣然笑著,丹唇翳皓齒,滿懷期盼地說道:「京都的佛手柑和香櫞想必比望霞的好多了?!?/br> 竹風清泛玉扶疏,眠櫻秀色若圭璋,他卻斂起微笑,神色覆著一抹揮之不去的憂愁。 紫鳶微微一怔,幾乎就要沖口問起眠櫻的心事,此時他掛在腰帶上的同心霞帶忽地散開,銀鍍金累絲荷花紋香囊掉到水洼里,小半個香囊也弄濕了,下人忙撿起香囊,大約想要詢問紫鳶要如何處理這香囊,眠櫻卻伸手接過香囊。 眠櫻抽出一方藕荷色三多紋暗花綢帕,仔細地擦乾香囊,然后彎下身來,鳳凰簪落鬢,蓮花帶緩腰,把香囊系在紫鳶的琥珀色勾蓮紋織金綢腰帶上。他的睫毛濃密而翹起,如同墨黑的扇子微微顫動,更是映得冰肌燦雪。 香囊上垂落四條絲綢霞帶,眠櫻纖纖運玉指,熟練地打了一雙漂亮的同心結(jié)。他的視線上挑,在紫鳶的小腹掠過,溫聲問道:「傷口還疼痛嗎?」 這次輪到眠櫻天天為紫鳶上藥,雖然傷口依然疼痛得很,但紫鳶不欲眠櫻擔心,便只是搖搖頭,問道:「你要不要進去正殿參拜?」 「不必了?!?/br> 紫鳶也不感驚訝,因為眠櫻一向?qū)η笊癜莘鹋d趣缺缺,他本想陪伴眠櫻,但想起自己上次擲笈問卜,雖然得出隱笈,但畢竟之后眠櫻還是回來了,所以他還是想要親自還愿。 他把綢傘交給眠櫻,任由冰涼的雨絲打濕臉龐,獨自穿過滿庭重疊綠苔斑,一圈圈檀香香塔在頭頂上緩慢地燃燒著,彷彿在沿著旋轉(zhuǎn)階梯往上走,有些已經(jīng)燒了大半,有些才燒了不久,使四周濃霧煙橫。 紫鳶提起裙擺,跨過紅木門檻,經(jīng)過云栱承跗邐,幡長回遠吹,只見古殿春深影勝云,長廊幽靜聲疑雨,翡翠香煙合,琉璃寶地平,他跪在蒲團上雙手合什,長眉橫玉臉,皓腕卷輕紗,之后從翠繡紅綠合色麝囊里拿出碎銀,添了不少香油。 當紫鳶踏出正殿時,已是長空霽雨,嵐翠暗來空覺潤,疊疊挼藍煙岫色,苔痕湔雨,鎏金臥龜五足朵帶銀香鼎前竹影留云,待晴猶未,不遠處數(shù)樹桃花紅欲盡,眠櫻正讓下人為他撐傘,專心致志地觀賞著一塊石刻。 宮樣梳兒金縷犀,釵梁水玉刻蚊螭,鬢疊深深綠,煙眉湘山遠,層波細翦明眸,眠櫻的側(cè)臉竟有幾分筆墨難以描繪的凄美,尤其今天他穿的是一身天水碧遍繡櫻桃花蝶束腰襦裙,柳垂裙帶,長袖脩裾,緞裙窣地縷銀絲,楚腰蠐領(lǐng)團香玉,遠遠看著像披纖羅繡縠之衣,風至則結(jié)其衿帶,恐飄搖不能自止,彷彿頃刻之間就會翩翩飛回九天之上。 紫鳶癡癡地凝視著眠櫻,心里忽然傳來一陣酸楚,雖然他不知道眠櫻在想什么,但他卻好像對眠櫻的心情感同身受。 過了一陣子,紫鳶才勉強收拾心情,他繞過香鼎,羅裙香露玉釵鳳,走到眠櫻的傘下,微笑問道:「你在看什么?」 「乘此功德,安知他劫,不與微之結(jié)后緣于茲土乎。因此行愿,安知他生,不與微之同游于茲寺乎。言及于斯,漣而涕下……」眠櫻步搖珠翠修蛾斂,參差繡領(lǐng)斜,一手團扇半遮勻面,另一手輕撫碑文,聲音清婉動人。 眠櫻連娟秀眉聚,頗有感觸地道:「那是前朝詩人為香山寺寫的詩文,他的摯友去世時,他為摯友寫了一篇墓志銘,摯友的妻子為了答謝,送了不少金銀珠寶給詩人。詩人無法推託,只好把這些金銀珠寶悉數(shù)捐獻給香山寺作修篳之用,因為這里是詩人和摯友昔年游歷的地方,他希望修建寺廟的功德盡歸摯友,說不定他們來世便能夠再次在這里把臂同游?!?/br> 紫鳶不容易被陌生人感動,但或許是這段軼事觸動衷腸,他不禁怨黛還斂,含愁拭淚。他取下金纍絲花卉響鐲,交給身邊的下人,說道:「請?zhí)嫖医唤o住持,說是靳大人的兩位姬妾捐獻給香山寺的?!?/br> 眠櫻也把湖水綠色緙絲纏枝蓮蝙蝠面竹雕花柄團扇交給那個下人,說道:「這個也交給住持吧?!?/br> 下人離開后,眠櫻為紫鳶撐著傘,紫鳶輕輕地靠著眠櫻的肩膀,花鬟月鬢綠云重,膩玉碎瓊妝。他看著香塔下籠竹和煙滴雨梢,香鼎里沉檀煙起,柔聲道:「雖然說但知行好事,莫要問前程,但我還是希望……佛祖念在我們今日的微末功德,若我們這種人還有來世的話,讓我們來世在這里再次相遇?!?/br> 石刻前楊柳飄香絮,緋桃散落紅,二人纖纖柔握,眠櫻卻在看著遠方秀木撐空,凝云藏岫,銀鍍金點翠荷葉寶蓋垂飾珍珠三串耳墜被春風吹得輕擺,他久久默然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