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dāng)從夢中驚醒, 發(fā)現(xiàn)外頭是漆黑長夜, 即使等到天亮也不會有她來, 心便如墜深窟。

    他已經(jīng)等待太久了, 等待與她相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的煎熬。

    短暫的交流中，柳云溪終于喘過氣來，左右瞧瞧并不見四下有他人，遠(yuǎn)處假山上卻似有丫鬟走過, 即使相隔甚遠(yuǎn)看不真切，卻怕有人走近, 便要被人看到她與少年之間逾矩之舉。

    她抬手摸到他胸膛上，用力把他從身上推開, “睡不著就找郎中看看。”

    “找了?！鄙倌甏鸬膹娜? 感受到她的抗拒, 才緩緩后撤身體。

    站在她面前, 溫順道：“郎中說我是憂思心悸，吃藥也不管用，要我去尋能讓我安心的人，做安心的事?！?/br>
    還有誰會比云溪更讓他安心呢。

    身前的壓迫總算退了下去，柳云溪不自然的抹了抹唇，又俯身拍了拍被壓過的裙面。

    狐疑問：“郎中真這么說？”

    沈玉衡認(rèn)真答：“就是先前你請來給我看傷口的那個郎中，云溪若是不信，大可請他過來再問一問?！?/br>
    看他一本正經(jīng)的眼神，柳云溪無奈的移開眼神——他這個年紀(jì)心思活泛，自己可不能被他牽著走。

    “就算郎中真這樣說了，你也不能進(jìn)我的房間?！?/br>
    說著，她轉(zhuǎn)身往東走。

    少年急步跟在身后，可憐兮兮的追問，“為什么？你不是好幾次來我屋里看我嗎，我只是想去你屋里待一會兒，也不行嗎。”

    “我的院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進(jìn)?！彼届o的拒絕，頭都沒回一下。

    “連未婚夫都不能進(jìn)？”少年鍥而不舍，把著這個身份，就像得到了能和她討價還價的資格。

    他們可是最親密的關(guān)系，是要成為彼此的家人。

    “畢竟還沒成婚。”

    柳云溪一錘定音，沈玉衡這才息了聲。

    的確還沒成婚。

    少年寸步不離的跟在她身邊，眼神幽怨，卻不敢使一分小性子。

    走了好一會兒，自己的院門就在不遠(yuǎn)處，柳云溪停了下來。

    正要開口勸他乖些，就聽少年用極小的聲音提議道：“不如，你現(xiàn)在不同意，等到晚上，我偷偷過去，你偷偷給我開門？”

    聞言，柳云溪都給氣笑了。

    “想什么呢，這種事也是能商量的？”抬手點在他額頭上。

    “話本里的才子佳人夜里相會不都是這樣的……”沈玉衡小聲嘀咕。

    “那是他們寫來哄人的，好歹你也是富貴人家的子弟，怎么能信這些。”柳云溪頗為驚訝，怎么都無法想象皇宮里養(yǎng)出來的皇子會把民間話本里的故事當(dāng)真。

    她嚴(yán)肅的問：“你什么時候看的話本，是不是元寶拿給你的？”

    在她的注視下，少年垂下眼眸默認(rèn)了，解釋說：“你不在府里，我平時沒什么消遣，他便給我找了幾本話本，看著解悶?！?/br>
    柳云溪微微皺眉，“你沒什么想做的事嗎？”

    “有?！鄙蛴窈馓ы瑵M懷期待的看著她，“想早些成婚，做了你的夫君，就能時時刻刻在一起了?！?/br>
    突然的表白讓柳云溪面頰一紅。

    “咳咳?！鼻蹇攘藘陕?，側(cè)過臉去，“這事不能cao之過急，要等到我的家人回到揚(yáng)州之后才能準(zhǔn)備。”

    “那我找人把他們請回來就是?！?/br>
    看他積極的態(tài)度，柳云溪溫聲規(guī)勸：“玉衡，旁人眼里做贅婿是很丟人很沒面子的事，你這樣積極，與旁人的態(tài)度大相徑庭，太過引人注目了?！?/br>
    他可以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但想要長久的隱藏身份，萬萬不能受人矚目。

    沈玉衡知曉這個道理，卻按捺不下心中的急躁與不安。

    纖長的手指勾住她的袖口，委屈道：“等你的時間太難熬，我不想再等了?！?/br>
    他低著頭，陽光照在側(cè)臉上，眼角細(xì)小的淚花折射出珍珠的光澤。

    柳云溪靜靜的看著他，于心不忍。

    自己時常會出去，從來不覺得會有誰因為她的離開而孤枕難眠，如今聽了少年一路的苦苦懇求，才想起自己從前也是這樣懼怕與兄長和父親的分離。

    雖然她長大了，能夠一個人撐起這個家，也習(xí)慣了身邊沒有家人的生活，但這不代表她不期待合家團(tuán)圓。

    身邊有信得過的家人，心里總能放松暢快許多。

    盡管還沒成婚，但沈玉衡如此央求，已經(jīng)是把她當(dāng)做家人來看待了。

    允許他歇在她屋里？

    那是萬萬不能。

    柳云溪思考一會兒，試探著提議：“不如……我?guī)闳ヒ娢腋赣H？”

    “嗯？”少年抬起頭，茫然的看著她。

    柳云溪微笑著說：“郎中不是說要你做些能安心的事嗎，既然窩在這個宅子里讓你覺得苦悶，那咱們就出去走走。”

    “就我們兩個人？”沈玉衡來了興趣。

    柳云溪認(rèn)真的細(xì)數(shù)：“還要帶幾個丫鬟和家仆，我父親在揚(yáng)州城外的老家養(yǎng)病，山遙路遠(yuǎn)，我也有段時間沒去看過他了?！?/br>
    沈玉衡臉上的落寞漸漸消退，嘴角多了幾分笑意，“那我們一起去?！?/br>
    “我一會兒就去安排，你也回去收拾收拾，咱們明天出發(fā)。”

    “嗯?！?/br>
    到了該分開的時候，柳云溪不忘叮囑他：“對了，你今晚可不許偷偷摸到我院子里來?！?/br>
    只一句提醒，便讓少年總算有了歡喜的臉上又露出失落的神色。

    再聽話的小狗，也有忍不住調(diào)皮的時候。

    柳云溪抓住他摩挲在自己袖口上的手，指尖纏著他的手指。

    看著他的臉說：“答應(yīng)我?！?/br>
    少年只和她對視一眼便避開視線，為難道：“我想答應(yīng)你，可是我很難受?！?/br>
    才剛定親就分開了那么久，終于等到她回來，當(dāng)然想多和她親近親近。云溪總是有很多顧慮，他不想讓她生氣，可自己的心情總是壓抑著，好難受。

    幾乎整個上輩子，他都在壓抑自己的心情，無論好壞一律埋起來，不會對外露出半分。

    如今在云溪身邊，他可以肆意的表露自己的情緒，她不會嫌棄他的不安、恐懼，反而會安撫他，為他疏解。

    所以他才敢在她面前放肆。

    他真的很想抱抱她，親親她，若是能睡在她身邊，他都不敢想象自己能有多幸福。

    聽到少年的傾訴，柳云溪關(guān)心問：“那你要怎么才會開心一點？”

    果然，只有云溪真正在乎他。

    少年眼眸中有微光顫動。

    細(xì)想片刻，移了半步到她跟前，軟聲道：“你親我一下?！?/br>
    聞言，方才唇舌間濕//熱的纏//弄飛速涌上心頭，柳云溪感覺舌尖酥酥麻麻，不自覺咬緊了牙。

    剛剛應(yīng)該打他一下的，不給他一點懲罰，他就開始得寸進(jìn)尺了。

    柳云溪別扭的想要拒絕。

    卻見少年眼神純真，似乎并未多求。

    他眨了下眼睛，呢喃道：“你親我一下，我就能忍耐?！?/br>
    吻都吻過了，只是親一下……

    少女心中的掙扎極為短暫，捧住他的臉，在他額頭上落下輕輕一吻。

    比起廊下的初吻，這個吻像蝴蝶扇動翅膀一樣輕盈，不帶復(fù)雜的情//欲，只有溫暖的關(guān)切與在意。

    云溪是喜歡他的。

    因為喜歡，所以才妥協(xié)。

    沈玉衡釋然一笑，向她承諾：“我答應(yīng)你，我今晚不過去?！?/br>
    壓在心上的苦悶再沉重，也能被她輕柔的愛意撫平。

    兩人在院門前分別，柳云溪遠(yuǎn)望少年離去的背影，只同他說了一會兒話，一身的疲憊便消解了大半，甚至都要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她第一次慶幸自己的沖動。

    和他定親，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

    第二天清晨，停在柳府后門的馬車緩緩駛出巷子。

    比起去江州時的陣仗，這次出行的人可謂精簡，只帶了貼身丫鬟秀心和服侍沈玉衡的元寶，另外還有四個家仆，兩個護(hù)衛(wèi)。

    一行人輕車簡行，出了揚(yáng)州城。

    一路經(jīng)過寬廣的農(nóng)田，從寬敞的大道拐入偏僻的小路，走上山路后，道路兩側(cè)高大的樹木遮蔽了日光，太陽當(dāng)空的正午，林子里卻像清晨一般。

    趕在黃昏之前，道路終于行出茂密的樹林，豁然有一村莊映入眼簾。

    莊子坐落在群山環(huán)繞之中，陽光從鋪滿密林的山坡上跨過，照在村莊里。

    馬車駛進(jìn)村莊，停在了一戶莊院前。

    柳云溪從馬車上下來，敞開的院門里即刻走出來一個熟悉的身影。

    “jiejie來了。”

    來人是個面相憨厚的少年，穿著一身樸素的灰藍(lán)色棉布衣裳，只有腰帶是深藍(lán)色綢緞，彰顯著少年不同于莊戶人家的身份。

    “阿朝?！绷葡媛段⑿Α?/br>
    柳朝上前來迎接，熱情道：“早上知道jiejie要過來，父親高興壞了，吃藥都不用別人哄了?！?/br>
    柳云溪欣慰的看著他，“辛苦你照顧父親了?！?/br>
    “哪里的話?！绷缓靡馑嫉膿项^，跟著看見馬車?yán)镉肿呦乱蝗藖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