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心指揮著幾個家仆，“你們先去把主路掃出來，小路就先別掃了，下這幾天雪，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停?！?/br>
    剩下不少人集中在雜物房前，青娘不急著吩咐他們?nèi)プ鍪?，而是認真叮囑。

    “府里今年發(fā)賣了不少奴仆出去，咱家小姐和姑爺很不喜歡多嘴多舌的人，尤其是冬天，小姐體恤咱們勞累，沒有吩咐太多活計，我只叮囑你們空閑了就去休息，別對內(nèi)對外說些不該說的話，給自己惹上麻煩?！?/br>
    秀心隨即開口對眾人道：“先前廚房里幾個多嘴的mama跟外頭的人串通消息，竟敢算計咱家小姐，如今事情查清，她們幾個也被盡數(shù)打了板子趕了出去?！?/br>
    先前和余氏、柳依依牽扯較深的人，早已被用各種方法打發(fā)了出去，還能留在府上的，都是自己人。

    即便是自己人，也要時刻警醒，以防有哪個不安分的會再生事。

    青娘：“說清此事也不是嚇你們，只要你們恪守本分，這些事兒便輪不到你們頭上。”

    “是。”眾人規(guī)矩應聲。

    “都散了吧?！?/br>
    眾人散去院中打掃，秀心湊到青娘身邊，熱切問：“青娘，一會兒出去逛逛嗎？”

    “你沒事做了，竟有閑心出去。”青娘關(guān)上了雜物房的門，才往園子里去。

    秀心跟過來，輕松道：“早上我去給小姐送賬本，小姐說這兩天雪下的漂亮，府里沒什么事的時候，咱們出去逛逛也好?！?/br>
    聽罷，青娘才露出笑來，“小姐待咱們是真好?！?/br>
    “可不是嗎，你要不要去？”

    “去?！鼻嗄飸寺暎庞謫?，“那采晴呢？”

    “她呀，一早就跟小姐出去了?！毙阈囊贿呑?，一邊湊到她耳邊小聲說，“那丫頭昨晚不知從哪兒收到了一封信，看了之后就一直在傻笑，真是著了魔了?！?/br>
    青娘年紀大些，猜測：“少女懷春的年紀，莫不是有了心上人？”

    “不知道，下次逮她來問一問?！?/br>
    兩人邊走邊聊，剛進到園子里還沒走多遠，就被人喊住。

    “你們兩個停一下?！?/br>
    二人停下腳步，側(cè)身一看，園子被雪覆蓋著白茫茫一片，衰敗的枯枝都掛上了晶瑩的白雪，雪色中極易分辨出柳明川一身松翠色的披風，正向她們面前走來。

    “給大少爺請安。”二人行禮。

    柳明川走到近前，抬手示意她們起身回話，問：“見沒見到你家小姐？”

    成個婚好像人失蹤了似的。

    第一天見不到，第二天也沒見到。

    這都三天了，依舊不見人影。

    明明是在家中招贅，卻總看不到meimei的人。難得一家子團圓，見不到人心中便覺得空落落的，好像自家meimei是被妹夫拐跑了。

    秀心回話說：“小姐和姑爺去城南道觀上香了，順路賞一賞雪景?！?/br>
    聞言，柳明川皺起眉，“家里這么大的園子還不夠他們賞的，偏要跑到城南去，也不怕冷。”

    正說著話，柳朝從另一個方向走了過來，插話說：“大哥不知道嗎，今天城南的道觀那兒有廟會，很多人都過去了，應該挺熱鬧的?！?/br>
    他起得早，四處逛了一圈，這會兒瞧見有人在說話，便湊了上來。

    看到弟弟過來，柳明川擺擺手讓丫鬟們下去了。

    “你去哪兒打聽的，我竟不知道?！?/br>
    “晨起去菜市逛了一圈，買了一尾魚回來做紅燒魚，順路聽來的?！绷芸爝m應了家里的生活，只是仍舊不習慣被那么多人服侍，經(jīng)常早起去找點事做。

    落雪的天氣辦廟會，又美景又熱鬧的地方，最是容易吸引年輕男女。

    他記得，那個小姑娘是最愛熱鬧的。

    冬日無事，距離年底還有一個多月，就算是給自己找些消遣……

    柳明川想了一下，往前院走去。

    柳朝問：“哥哥要去哪兒？”

    “去逛逛廟會?！?/br>
    “大哥別是去找jiejie他們吧?！?/br>
    “不找他們，隨意走走?！绷鞔]有回頭，柳朝也沒有跟上來。

    他只是有些好奇，自家大哥什么時候開始喜歡湊熱鬧了？

    ——

    道觀里外打掃的很干凈，觀里偌大的空地上有很多攤販進來擺攤，攤子多了，一直延伸到大門外去，門前一條寬大的路都擺成了熱鬧的長街。

    來逛廟會的人多了，求簽占卜的也跟著多起來，道觀三處門，人進人出，比逢年過節(jié)還要熱鬧。

    馬車停在人少的地方，沿路走過來，聽著周遭此起彼伏的吆喝聲，柳云溪感嘆：“下了這么大的雪，廟會竟然還能這么熱鬧?！?/br>
    采晴在旁邊扶著她，接話說：“就是因為下了雪，才要出來逛逛啊，等化雪的時候，路上就沒有現(xiàn)在這樣干凈了?！?/br>
    小丫鬟一邊說著，眼神已經(jīng)被前面的糖畫攤子給吸引過去了。

    柳云溪看到她直勾勾的眼，低笑一聲，從袖里掏出些銅板給她，“我記得你喜歡吃糖，去買支糖畫吧?！?/br>
    聞言，采晴兩眼冒光。

    “謝謝小姐！”接了銅板便往糖畫攤子上去了。

    看著采晴極其簡單的滿足，她也覺得開心，正望著她的背影，身后卻有一道聲音幽幽響起。

    “一個小丫鬟喜歡吃什么，你都能記得?！?/br>
    “我跟她們一起長大，在一塊兒都十多年了，自然記得。”柳云溪淡淡說著，側(cè)過臉來看到少年吃味的鼓著腮幫子，似乎很在意這件事。

    她不明所以的笑了聲，試探問：“一支糖而已，你也想吃？”

    “那樣甜膩膩的東西，只有小孩子才會喜歡?！鄙倌昶持暰€，走到她身邊，不動聲色的牽住了她的手。

    柳云溪輕輕挑眉，垂眼看了下他在馬車上好不容易捂熱的手——原來是為了這個。

    存心的小動作很討人喜歡。

    她回握住他的手，溫柔的問：“那你喜歡什么？”

    少年這回沒有反駁，轉(zhuǎn)過眼神來，眼底是掩不住的喜色，努力壓著嘴角，“我說了，你現(xiàn)在就能買給我？”

    瞧他滿懷期待、要人疼愛的表情，柳云溪就忍不住想逗他。

    “永盛錢莊應該比我有錢的多?！?/br>
    少年睜大了烏亮的眼睛，急切道：“你買給我的，跟我自己買的怎么能一樣呢?！?/br>
    兩人牽手并行。

    柳云溪捏捏他的手，“那你說說看吧，我給你買?！?/br>
    得了她的許諾，沈玉衡立馬抬起眼去四處看，快走到道觀門前，目光被一個投壺的小攤吸引過去。

    “我喜歡那個?！彼高^去。

    “嗯？”柳云溪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

    是只玉雕的小狗，玉料很一般，是黃白色，但那只小狗雕的圓潤可愛，巴掌大小的玩意兒，引得很多孩童在攤前駐足，沒想到他會喜歡這樣的物件。

    她微微一笑，走過去給了老板十個銅板，換了十支箭。

    “一次十支，若能投中八支，便能任意挑一只玉雕?！?/br>
    聽完老板的介紹，她捏住箭尾，連個大喘氣都沒有，輕而易舉便將十支箭投了進去。

    耳邊傳來少年的驚嘆。

    “娘子好厲害！”

    他笑得開心，得了玉雕小狗握在手里，被一眾孩子仰望著羨慕，就更開心了，眼睛在攤子上亂轉(zhuǎn)，又指著掛在上頭的墜子說。

    “我還要那個。”

    那是個石榴紅的琉璃墜子。

    不是什么值錢的玩意兒，但他既然喜歡。

    柳云溪又付了十個銅板，在老板喜氣的笑容和路人圍觀的注視中，穩(wěn)穩(wěn)的投中了十支，箭身連一點抖動都沒有。

    眾人驚嘆，沈玉衡更是歡呼：“又贏了，我的娘子果然技藝超群！”

    一對璧人郎才女貌、恩愛非常，只玩了一會兒，攤子上便聚集了好多人，老板樂不可支，忙去取下了琉璃墜子雙手奉上。

    “這是您的墜子。”

    “多謝?！绷葡p手接過。

    兩人走出人群，站到一旁，沈玉衡迫不及待地看著她：“快給我戴上?！?/br>
    難得見他孩子氣的一面，柳云溪微微俯身，將琉璃墜子給他系在腰帶上，果然與他的紅衣十分相配。

    笑問：“就這么喜歡？”

    沈玉衡俯身拉起她的手，歡欣道：“這是娘子給我贏來的，我喜歡的不得了?！?/br>
    柳云溪直起身子，正要同他再往道觀里去，身側(cè)卻響起并不和善的聲音。

    “真巧了，這不是柳家小姐嗎?！?/br>
    她轉(zhuǎn)過臉，禮貌應聲，“原來是許公子?！?/br>
    來人是個嬌養(yǎng)的貴公子，衣著鮮亮，裝飾典雅，相貌還算端正，只是眉宇間看著人總透出些嫌棄的蔑視，一瞧就是個紈绔子弟。

    沈玉衡對來人很沒好感，收起了笑容，在她耳邊低聲問：“他是？”

    柳云溪小聲回：“城西許老板家的兒子，叫許文，他meimei就是那個對賀延有意的許家姑娘，你應該在喜宴上見過?！?/br>
    兩人當著自己的面竊竊私語，許文看在眼里很是不悅，嘲諷道：“數(shù)日不見，還以為柳小姐在忙什么大生意，沒想到凈玩這些不入流的垃圾玩意兒。”

    瞟了一眼漂亮少年手上的玉雕，和腰間掛著的墜子，冷哼一聲。

    “這些東西低廉的很，不過幾文錢的玩意兒，柳小姐竟也好意思往人身上掛?！?/br>
    柳云溪溫聲回應：“東西不在貴賤，喜歡是最要緊的?！?/br>
    柔和的態(tài)度并沒有換得對方的好臉色，許文似乎是故意找茬，抓著一點便要做大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