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旗從她嘴里零星幾個字句勉強捋清前因后果。

    有人告訴她，賀廉的外遇有個私生子叫唐松靈，賀廉之所以入獄，是因為有人利用苗韻這條線深挖到底扒出來的，說到底，都是苗韻導(dǎo)致的。

    清楚真相的人一聽就知道這是在扯淡，但賀太太神經(jīng)脆弱，輕而易舉就入了套。

    到底是誰歪曲事實告訴賀太太這些，他的目的是什么，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賀太太已經(jīng)成功被人逼瘋，生命危在旦夕。

    連日來壓抑的驚恐和憤怒讓賀旗瞬間爆發(fā)，他不能打女人，就只能揍唐松靈了，不管這件事和他有沒有關(guān)系。

    想起早上在醫(yī)院門口外賣攤碰見的唐松靈，他跑遍醫(yī)院終于打聽到苗韻住在哪，可跑到病房發(fā)現(xiàn)人不在。

    四月初旬的晚風(fēng)對一個病人來說還是有點冷，苗韻攏了攏領(lǐng)口，對唐松靈道，“坐下來歇會兒吧?！?/br>
    兩人在花壇后的長椅上坐下，這塊角落相對來說比較僻靜，沒什么人來。苗韻望著遠處走動的人影，突然問了句，“靈娃兒，你相信報應(yīng)嗎？”

    唐松靈也看著遠處，“不信。”因為遺害千年的禍害太多了，從古至今都是。

    “我是信的。”苗韻道：“六年前我來到這座城市，一心想著打工賺錢，經(jīng)人介紹找了個來錢快的活，給人按摩的，來的客人大都是有錢人，也很舍得給小費。我高興壞了，覺得這比種莊稼端盤子容易多了，覺得京城真是個好地方?！?/br>
    “有天下午，老板說有個vip客人點名要我服務(wù)，這是我第一次接待這么高級的客人，想也不想就去了?！?/br>
    苗韻平靜的聲音順著晚風(fēng)飄進站在拐角處的人的耳朵里。

    唐松靈的心跳在苗韻平靜的聲音里漸漸加快，有些焦躁得摳著手指，有一瞬間，他甚至想打斷苗韻的話，讓她不要再說了。

    “然后，我被強jian了?！?/br>
    唐松靈愣住，瞪大眼睛盯著遠處，但他的眼神更本不聚焦，沒有血色的唇瓣扇動了下，像是想說什么，可嗓子像被人掐住了，一點聲音都擠不出來。

    苗韻平緩的聲線漸漸開始起伏，“不管我怎么掙扎，都沒有用，外面的人明明能聽見，但是沒人進來救我?！?/br>
    “后來，我報了警，但是沒有用，那個人甚至連我住在哪都知道，從那天起，我再沒有逃出他的魔爪，每次報警，查到一半就開始馬馬虎虎，最后總是不了了之，我才意識到，權(quán)利面前，并不是人人平等。”

    “再后來，因為不得已的原因，我自動送上門，做了他見不得人的情婦?！?/br>
    天色漸漸變暗，更襯得唐松靈臉色蒼白得可怕，臉側(cè)冷汗一滴滴滑下，他抖著嗓子問：“這個他，是誰？”

    “賀廉，賀旗的父親?！?/br>
    唐松靈猛地站起身，怔怔搖頭，腳下踉蹌著后退。

    怪不得。

    對啊，世界上怎么會有莫名其妙的恨意呢？

    “我去求他辦事，用自己的身體作為交換，徹底被他控制住，再也沒有逃跑的機會。”

    “后來......我知道他有個老婆。”苗韻干澀的聲音里帶了一絲顫抖，“他老婆那時候懷著孕，快生了，知道他在外面有人，情緒激動導(dǎo)致小產(chǎn)，大出血，那孩子也沒救回來?！?/br>
    她呆泄干枯的眼睛里掉出幾滴眼淚，“我害了一個無辜的女人，間接害死一個她的女兒?！?/br>
    夜間起了風(fēng)，吹起苗韻枯燥的頭發(fā)，許是終于將壓抑了多年的話道出口，她竟然覺得一直盤踞在胸口的濁氣散去不少。

    但是痛苦并沒有消失，而是轉(zhuǎn)移了。

    唐松靈不住得后退，眼前一陣陣眩暈，起初是撕心裂肺地痛，后來痛得有些麻木了，胃里又傳來陣陣痙攣，他扶著墻不住地干嘔，為這惡心的人，惡心的真相。

    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半晌，他突然問：“您不得已的原因，是什么？”

    苗韻沉默了，不愿意再多說，她起身摸了摸唐松靈慘白的臉，道：“已經(jīng)是過去的事了，就當(dāng)聽了個故事吧。追究又有什么意義，只會讓傷害進一步擴大，認真計較起來，mama犯得錯不必賀廉小?！彼D了下，道：“我累了，你自己呆一會兒就上來吧?！闭f完，邁開步子消失在拐角處。

    真的過去了嗎？

    沒有，傷害還在繼續(xù)。

    唐松靈突然開始笑，笑得肩膀都在發(fā)抖。

    就說呢，一個農(nóng)村出來無權(quán)無勢的女人輕而易舉地將他安排進京城最好的一中。

    原來，這都是付出過代價的。

    原來，自己最敬愛的母親是為了一己之私破壞別人家庭的情婦。

    他得到的一切，從一開始就是沾了血腥。

    唐松靈只覺得連空氣都是污濁的，他想逃離，于是到處漫無目的地走，走變成了跑，風(fēng)從臉側(cè)刮過，看到的聽到的，混亂又模糊。

    不知過了多久，終于跑不動了才停下來。胸腔在劇烈起伏，一呼一吸都伴隨著劇烈的刺痛。

    四周黑暗，連個路燈都沒有，轉(zhuǎn)身，看見身后站著的人，他知道這個人從一開始就跟著他。

    他喘著氣道：“干什么？打劫的話，要錢沒有，要命一條，隨便拿。”

    多老舊的臺詞，但沒有比這更能稱述事實的了。

    黑暗中的身影動了動，像獵豹一樣猛撲上來，將唐松靈摁倒在地，騎在他身上左右開弓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