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柯回頭看了看眼巴巴看著他的小女孩們，同意了：“……好?！?/br>
    高律師讓他們放心, 有什么話她一定會帶到，拎著電腦包走了出去。可是才關(guān)上房門，她的面色瞬間凝重下來。她沒有告訴裴柯, 剛才醫(yī)院那邊給她打電話，告知她女警今早在裴蘭枕頭下偷偷藏了根輸液廢棄的針頭, 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雖然枕頭被女警處理了，而且更緊密盯住她的一舉一動，但一個人真正想死，總有很多意想不到的辦法。所以高律師不讓裴柯跟著，就是擔(dān)心他再受打擊。

    她決心要單獨和裴蘭再聊一次。

    ——

    高律師走后，黎耀桐有些困了。他跟著裴柯跑來跑去都沒睡好，又幫帶了一天孩子，還沒到晚飯的時間，蹲在毯子上，腦袋一點一點，眼皮不住打架。

    裴柯溫柔的摸著他的頭，很是心疼，他輕聲說：“桐桐，我抱你去床上睡?！?/br>
    “……不，不困……”黎耀桐死鴨子嘴硬，不肯去睡覺，可是身體卻很老實，乖乖地靠在裴柯懷里，縮成一小團(tuán)。

    裴柯把他輕輕打橫抱起，放到床上，給他蓋上被子，又將窗簾放下，在他額頭彎腰吻了一下：“睡吧?！?/br>
    黎耀桐迷糊中感受到了額頭的溫?zé)?，他心里高興，很想也回一個熱情的吻，可是他真的太累了，腦袋沾到枕頭的那一刻就睡死過去，雷打都不見得能醒。

    房間里安靜下來后，很快兩個小姑娘也趴在床邊一前一后的跟著睡了。裴柯于是把小姐妹也跟著搬上|床，打算自己今晚在沙發(fā)上過夜。

    今天給燦燦做心理疏導(dǎo)的專家后來跟他單獨聊過，說燦燦的防備心理很重，她有著遠(yuǎn)超同齡小孩的心智，要想真正獲取她的信任并不容易，這就說明接下來的治療必然是一個長期的過程。

    好消息是，也許正因為她心智早熟，所以她受到驚嚇后造成的還在心理創(chuàng)傷沒有想象的那么可怕。她能隱約感覺到……這孩子似乎并不真的介意“mama殺了爸爸”這件事，以后還是要再觀測。

    裴柯聽完謝過了醫(yī)生后，心里有著自己的考量。

    燦燦比同齡人早熟這件事他一直都知道，jiejie曾經(jīng)跟他提起過，說燦燦在幼兒園總是喜歡一個人待著，不愛和別的小孩一起玩，平時也更愿意在家里幫著她做些家務(wù)。有時何廣健喝多了打她，她冒著被爸爸連著一起虐打的危險也要保護(hù)她，和小時候的裴柯很像。

    可是裴柯并不因此高興。他知道一個孩子如果表現(xiàn)出遠(yuǎn)超同齡孩子的早慧，十有八|九是迫不得已。如果不是因為生活所迫，誰不愿意按部就班長大？

    他坐在床頭沉思，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接起電話，是姑姑。

    裴柯回頭看了一眼床上頭挨在一起睡得正香的三個人，確認(rèn)他們一時半會不會醒，打開房門下樓。

    和姑姑約好在樓下碰面，他才下樓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瘦小身影。

    “小柯！”姑姑蒼老的臉上焦急萬分，蹣跚著步子上前，“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消息滯后，剛剛才得知裴蘭的事，可是趕到派出所后卻沒見到裴蘭，接著又匆忙跑去醫(yī)院，可是那邊也不讓見人，她只好回頭給裴柯打電話。

    “我們?nèi)e的地方說?！迸峥虏幌朐诖蠼稚险f這些，雖然周圍本來就沒什么人。

    兩人走到賓館不遠(yuǎn)處的護(hù)城河邊，在石凳子上坐下。裴柯把發(fā)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訴了她，“桐桐家里找了最好的律師，希望到時能輕判幾年?！?/br>
    姑姑聽得兩眼抹淚，嘴里不住地說：“造孽……這都什么事……”

    “蘭蘭這孩子怎么這么沖動？不過就是罵兩句，忍一忍就算了……”

    裴柯淡淡的說：“您也覺得這是忍一忍的事？”

    姑姑擦干眼淚，像是怒其不爭：“可不是嗎？廣建那孩子人其實并不壞，也不嫖不賭的，就是脾氣壞了點……”

    “姑姑?！迸峥鲁雎暣驍嗨脑?，問：“在你心里，我jiejie就應(yīng)該無條件一直忍耐下去，直到她被活活打死那天，是不是？”

    “你、你這說得什么話？”姑姑怔怔的看他，“廣建再怎么糊涂，也不會打死她?！?/br>
    裴柯冷笑：“那你見過我姐身上那些傷嗎？看過她頭皮被撕裂縫合的傷口嗎？看到過她手臂上被煙頭燙出來的疤嗎？”

    他的一連串發(fā)問讓姑姑不知如何回答，良久后才訥訥的說：“可是，廣建到底是她男人……”

    “是你們把她賣出去的！”裴柯極力壓抑著情緒，冷冷地說：“程俊宏用三千塊把她賣給何廣健，如果不是你們，我姐就是一輩子沒男人，也輪不到他！”

    姑姑臉色也變了：“什么叫‘賣’？小柯你……”

    然而裴柯根本不想聽她說：“敢做不敢認(rèn)嗎？”

    “三千塊！”

    裴柯咬著牙憤怒的質(zhì)問：“就為了區(qū)區(qū)三千塊！你把自己的親侄女賣給一個畜生！”

    “你、你怎么能這么說話??？”姑姑氣得渾身發(fā)抖，“我當(dāng)初也是聽媒人說何廣健人不錯，老實勤快又本分，才同意把蘭蘭嫁過去的。”

    “別用‘嫁’這個字！”裴柯痛恨不已，冷聲道：“我姐從來沒有心甘情愿的想嫁給他！”

    這么多年了，裴柯從沒有大聲跟姑姑說話。他諒解姑姑在那個家的苦難，知道她當(dāng)年根本無力阻攔程俊宏要賣裴蘭的決定，所以即便心有怨言，終究也沒有責(zé)備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