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心顫 第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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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林亦書的初中畢業(yè)照,沈呈把其他人都剪去,包括他自己。 他把這張小小的照片貼在自己可以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不管去到哪里,始終有“她”陪伴。 這些無人知曉的心事是他與自己的約定,即便偷偷仰慕,也千萬次的告訴自己,不能給她帶來任何波瀾。 所以他又如何能告訴林亦書,他們的確很早就見過面,他對她的記憶深如雕刻,歷久彌新。 * 也不知是幾點的時候,窗外的雨終于停下。 沈呈躺在床上卻沒半分睡意,胸腔里的心臟還在跳動,這總能提醒他還活著。 一夜沒睡,他聽著屋外房檐的水滴石板聲,如往常一樣數(shù)著分秒熬到了天亮。 清晨第一縷光灑入房內(nèi),也帶來一串敲門聲,伴隨著女孩清凌凌溫柔的聲音。 “沈呈,你起床了嗎?我給你帶了紅糖花卷,可好吃啦!” 沈呈猛然從床上坐起來,死死盯著緊閉的房門,繼而慌亂地環(huán)視屋內(nèi),這里是他在鎮(zhèn)上的暫住地,偶爾趕不及回家時會來住一晚,墻上有她的照片,桌上還有許多小女生才會用到的東西,那是沈呈這些年為她準(zhǔn)備的禮物,只是都沒能送出去。 沈呈無法想象林亦書看到這些東西的表情,大概會認(rèn)為他是變態(tài),從此厭惡他。 “沈呈?” “沈呈,你還沒起床嗎?” 沈呈呼吸粗沉,逃避似地收回目光,選擇不聽不看,企圖忽略門外的聲音,只希望林亦書在沒有聽見人應(yīng)答后能自己離開。 果然,她自言自語的聲音傳來,“是不是還沒睡醒?” 沈呈盯著那一門之隔,甚至不敢動彈,不敢弄出半分的響動。 半小時后,確定林亦書已經(jīng)離開,沈呈才挪動僵硬身體下床,緩慢的走過去開門,卻被一個忽然蹦出來的身影擋住視線。 “沈呈,早呀!” 林亦書一直沒走,她想沈呈沒醒的話她就在這里等著好了。聽花姐說陳記早餐店的紅糖花卷最甜最好吃,她就第一個到店里買了兩個要送給沈呈。 為了不讓花卷冷掉,她剛才一直抱在懷里,可總算等到他出來啦,林亦書心里松一口氣,一點也不生氣,不責(zé)怪他睡這么久。 她笑顏如花,忙把自己帶來的花卷遞給他,“沈呈,陳記的紅糖花卷哦,趁熱快吃吧?!?/br> 沈呈手心里托著兩個還熱乎的花卷,愣住神,一動不動看著她。 原來她沒走…… 她一直等在這里…… 掌心的熱匯入心口,涌成一片洶涌的熱流。 她怎么能…… 怎么能明明不喜歡他,卻還是贈予這份溫柔,已經(jīng)夠讓他不能忘懷,以后又要怎么孤零零的過這一生。 林亦書歪歪頭,看著他黝黑深刻的眼睛,慢慢地試探問:“沈呈,小時候的事我的確不記得了,但我想,我們長大后應(yīng)該見過是不是?” 沈呈看到她真誠的眼睛,這雙眼與記憶里那雙慢慢重合。 和林亦書不同的是,沈呈還記得小時候的事。 當(dāng)年沈家的生意還如日中天,和林家的關(guān)系非常親密無間,因此定下娃娃親。 沈呈從記事起就知道,他有個小未婚妻,只是那時候年紀(jì)還小,他們的相處僅僅只是領(lǐng)家哥哥與meimei的友誼關(guān)系。 他小大人,要早熟一些,兩家大人忙碌的時候,他就擔(dān)起兄長的責(zé)任照顧林亦書。陪她看書寫作業(yè),接她上學(xué)和放學(xué),學(xué)著做點那個年紀(jì)力所能及的簡單飯菜,有時候也要充當(dāng)一下父母的角色,講故事哄她睡覺。 那時候的他們被打趣兩小無猜,青梅竹馬。 如果真能這樣長大多好,他或許早已與林亦書相戀,或許等大學(xué)畢業(yè)就會結(jié)婚。 可事與愿違。 這些年,這么多事,連他自己都過得糊里糊涂,要怎么和她說得清楚。 如果她記得,那么他還是她喜歡的領(lǐng)家哥哥,陪她讀書寫字,背她外出散步, 如果不記得…… 這樣也好。 那么她就不會知道他跌入沉泥,狼狽不堪。 他記得就好。 他會記得她從遠(yuǎn)處跑來,推開欺辱他的人群擋在他面前,毫不畏懼保護他。 他會記得她一片一片幫他撿起已經(jīng)被人踩碎的助聽器,輕輕問他身上的傷疼不疼。 他會記得她清澈眼睛,明明害怕還故作鎮(zhèn)定的模樣。 他會記得她堅定,干凈溫柔的笑容,一如現(xiàn)在,直到將來。 沈呈只要記得就已經(jīng)心滿意足,所以面對女孩期待的目光,他還是慢慢低下了頭,就像過去很多個時刻一樣,他最后一點自尊心不容許他坦白。 唯有面對林亦書,他不愿承認(rèn)自己已經(jīng)變得平庸。 “沒有?!?/br> “我們沒有見過?!?/br> 第6章 【6】 /這世界上,我只聽你的話 雨季來臨這幾天,最常聽見的就是雨打枝頭,風(fēng)吹樹梢的聲音。 這場被棉臺鎮(zhèn)村民期待的雨,或溫柔或熱烈的撫慰著這片土地。 但雨對于沈呈來說就只是雨而已,甚至有些不喜歡,或許是因為下雨時房屋會漏水,父親雙腿會疼痛,工廠會停工,他拿不到工錢,只能和癱瘓的父親擠在潮濕黑暗的房屋內(nèi)祈求這場風(fēng)雨能盡早停下來。 現(xiàn)在的情況要好了一些,賺到差不多的錢后,他將漏水的房屋修葺好,給沈照云買了新的溫暖的床被。 來到棉臺鎮(zhèn)打工后,工廠也并不會因為下雨而停工,他不用再去做體力勞動工作,而是換到了辦公室畫圖紙。 很多人都說讀書是所有改變命運的途徑中最輕松便捷的路,其實并不是那么輕松,他還是會為學(xué)費而東奔西走,東拼西湊。 然而吃過很多苦后又不得不承認(rèn),這話很對。 至于林亦書,上次在出租屋和她見面后已經(jīng)幾天過去,這幾天都不見她身影,或許她終于感覺膩了吧。 去工廠路上,摩托車突然卡在小凹陷里,沈呈迅速回神穩(wěn)住歪斜的車踩住油門往前沖,邁過凹陷與水池,他低頭看了眼被泥土弄臟的褲子,沒什么表情的繼續(xù)騎車上山。 雨越下越大,濃霧籠罩,黑色樹木在白霧里若隱若現(xiàn),雨點落地后砸出沉悶壓抑的聲響。 這條上山的路平時并不會有太多人,更何況是在雨天路滑的時候,而沈呈從來一往無前。 他停不下來,也不能停下來,這關(guān)系到他今年的學(xué)費和債務(wù)。 而林亦書…… 他不敢,也不能多想。 沈呈開始專心地騎車,助聽器幫助他接收外界的聲音,風(fēng)聲、雨聲、摩托車與泥濘的道路摩擦的聲音,都是些習(xí)以為常叫人麻木的聲音。可突然的,意外的,在今天出現(xiàn)一道溫糯糯的女孩嗓音,遠(yuǎn)遠(yuǎn)的有些焦急的喊他名字。 ——“沈呈!” 縱然雨勢滂沱,她的聲音微弱,還是穩(wěn)當(dāng)當(dāng)砸在他心上。 沈呈立刻的停了車,猛然回頭。 林亦書躲藏在角落,纖細(xì)的身體撐著一把與她體型不相稱的大傘,還拎著幾袋不同種類的水果。 這位林家的小千金,她哪是做過這些重活,吃過這樣苦頭的人,如今手上負(fù)有重量的水果讓她不堪重負(fù)。她努力用雙手分擔(dān),忽略著手心早就被勒出的紅痕,而因為騰不出手,傘扛在肩上早被風(fēng)吹歪了開,因此半邊身體都被淋濕。 就算如此,她也沒有把手里的水果放在泥濘的地面,始終保護著它們,而在看到沈呈時,眼里亮晶晶的喜悅幾乎灼痛他。 沈呈下車朝她奔去,雙眼牢牢鎖住她的臉,他希望能在林亦書臉上看到一些埋怨和不高興,哪對他有一絲一毫的責(zé)怪都好,這樣他或許能好受點。 可從頭到尾,直到沈呈站在她面前,接過她手中的水果,幫她撐起傘,她也只是溫溫柔柔笑瞇瞇看著他,“沈呈,我來給你送水果?!?/br> 沈呈盯著她眼睛,不動聲色握緊傘,啞了聲音:“為什么來?” 林亦書輕笑道:“我們是同學(xué)啊,這里我只認(rèn)識你?!?/br> “我們很熟嗎林亦書?!奔?xì)聽,沈呈暗沉的聲音里藏著些慌亂抖動,可這在滂沱的雨勢里實在太微不足道,林亦書沒能發(fā)現(xiàn)。 林亦書不生氣,只彎了彎眼睛:“慢慢就熟了嘛?!?/br> 沈呈忽然別過臉不看她,喉結(jié)僵硬滑動,“我送你回去?!?/br> 林亦書搖搖頭:“我要去工廠。” 他擰眉的模樣有些兇冷,“你去干什么?”又臟又亂還不安全。 “我在旅館很無聊,想出來走走,還帶了畫具,可以在山上寫生,你就帶我跟你去吧?!彼行┯懞玫嘏呐纳砗蟮臅?,歪頭覬著他的臉色,在沈呈看過來時立刻露出笑容,“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沈呈哪里就用得著她來討好,他只怕她待不慣,委屈了她??缮虺室仓?,他拒絕不了林亦書的任何要求,一次也拒絕不了。 這世界上,他只聽她的話。 “可以?!钡瓋蓚€字,壓低的聲線是他的妥協(xié)。 林亦書眼神立刻又亮了幾分,“謝謝!” 沈呈匆匆看了一眼她笑容,撇開頭,又低下頭,無所適從,最后繞到她身后,低聲讓她往前走。 只有在林亦書身后時,他才敢抬起眼簾望著她,緩緩露出一絲淡如水,稍縱即逝的笑意來。 倆人回到摩托車旁,沈呈先上車,讓林亦書扶好坐在后面,水果都放在前面掛好,他把傘給她讓她好好撐著。 這一次沈呈騎車慢了很多,他背脊挺直,能為林亦書擋住不少雨,而林亦書撐著傘,淋到的地方幾乎忽略不計。 林亦書發(fā)現(xiàn)沈呈坐得板板正正,他褲子沾到一些泥土,所以離她有些距離,應(yīng)該是不想弄到她身上。 林亦書默默把傘往前伸,也想為他遮住些風(fēng)雨。 沈呈感覺到女孩馨香溫暖的身體靠近,原本就僵硬的身體近乎于麻木,他只需稍稍側(cè)頭就可以看到女孩白嫩的手臂為他撐著傘。 這傘重,她舉得辛苦,沈呈想讓她自己頂,別管他,故意冷聲開了口:“林亦書?!?/br>